林玄睿哦了一聲,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趕緊收回目光,扯開話題,“大爺,這麼大年紀了,還不安享晚年啊?大半夜的,您這是要上哪兒去?”
老人盯著林玄睿,溝壑縱橫的麵孔隱藏在幽暗裏,滿是吟吟笑意,停頓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小夥子,我是畫畫的,活到老,畫到老,要安享什麼晚年啊?等進了棺材,安享的日子還長著呢,嘿嘿嘿——畫好了,我就拿出來賣,所以,我也是賣畫的,東南西北到處跑,三更半夜出門上路,也是尋常得很。”
林玄睿臉一白,心裏開始發毛,口齒也不太伶俐起來。
“大爺,你,你很不錯啊。我,我很佩服你們那一代人,自強不息,奮鬥終生……”
“是嗎?小夥子你過獎了,我們也是沒辦法,為了生活嘛。你如果真的體恤大爺,就買我的一張畫吧。”
“哦?這個,我買它做什麼……”
“藝術欣賞嘛,陶冶情操嘛,隨便讚助一下大爺。”
“呃,嗯,對對,藝術欣賞,但是我比較喜歡……”
“沒關係,你喜歡什麼類型的都有,風景,人物,山水,花鳥……隻要是世界上存在的東西,我都畫得有。”
老頭一邊說,一邊就打開了箱子,將裏麵的畫作一張張取出,幾乎是硬塞到林玄睿的手上。
看著老頭亢奮古怪的模樣,林玄睿心中大悔,悔不該多管閑事,招惹到對方。
但事已至此,他隻能硬著頭皮瀏覽這些畫作。
走一步算一步吧。
“小夥子,好好看看,仔細挑一幅。”老頭很體貼,很專業,從衣兜裏掏出一支小巧的手電筒,照亮了車廂的昏暗。
感覺眼前一片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畫上究竟畫了些什麼,林玄睿根本沒有瞧清楚。
老人抬起手電筒,照向他眼睛,聲音嘶啞而低沉,有點冷,“小夥子,認真點。”
林玄睿連聲答應,手上開始發抖,指尖開始冒汗。
又翻動了一會兒,老人突然抓住林玄睿的手腕,臉上笑吟吟的,悄聲說:“帥小夥,就拿這一張吧?”
老人的手枯槁有力,如同鐵鉗,緊,且冰冷。
林玄睿嚇得叫了一聲,仔細一看,畫上是一彎慘白的冷月,照著一條幽邃的小道,道上一男一女正在牽手而行,十足是一對情意繾綣的戀人。畫中的人物頗為傳神,女的應該是安月晴,男的,卻正是林玄睿自己。
林玄睿的心跳再次加速,連連搖頭,“不,不,這張不好,下一幅……”
冷汗涔涔而下。
老人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沒鬆手。
林玄睿強打精神,緊繃神經,腦子裏瘋狂地旋轉著念頭:這老頭是鬼,是鬼,是鬼!怎麼辦?怎麼辦?石大哥,你在哪裏?快來幫幫我!對了,是不是夢遊?對了,夢裏是感覺不到疼痛的!
他找著機會,悄悄地、狠狠地掐了自己兩下。
疼——
虎口上都掐出血印了。
這不是做夢,不是夢遊。
林玄睿感到一絲絕望。
轉而悲憤——
死老頭,敢來嚇老子,我要宰了你!
這股殺氣剛剛升起,眼前的畫作讓他一愣。
這幅畫好大,和箱子的尺寸差不多。
林玄睿擱在下麵的手指摸了摸,發覺這是最後一幅了。
壓軸之作?
但是畫裏就隻有一個男人膝蓋以上的部分。
普普通通的一個人,簡簡單單的一幅畫。
隻是畫工極好,照片一樣,看著就像個活人貼在白紙上、藏在畫框裏。
林玄睿忽然想起了什麼,心裏咯噔一下,預感不妙。
這念頭一起,畫紙上頓時血漿飛濺。
一道無形的重力呼嘯著碾過,畫中的男人淒厲入骨地慘叫著,身體寸寸爆裂,擠壓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