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中文版序言(2 / 3)

前麵,就經濟層麵乃至政治層麵固有的反複性進行了闡述。但現實中,這兩種反複性並非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重疊、相互作用的。國家和資本有時不同或者對立,但在根本上是相互依存的。它們各自作為能動的主體而獨立存在,所以,不可能還原為哪一方。

寫完本書中的各篇論文以後,我發現了幾個需要修改的地方。第一,我意識到60年周期這一觀點並不恰當。當然,相似之處很多,但並不一樣。這與歐盟在歐洲的形成與20世紀30年代納粹建立的第三帝國或者“廣大區域”相仿,但根本上是不一樣的。例如,如果20世紀90年代作為戰前曆史的反複,即使沒有導致戰爭,日美之間的對立也應該在90年代末達到頂點。但是,這樣的征兆卻絲毫沒有出現。另外,把90年代以後的日本比作30年代的法西斯主義也是不恰當的。法西斯主義有著與社會主義相對抗的一麵,所以,保護主義、對金融資本的限製以及社會福利政策等得到采納。可是與此相反,1990年以後在日本被強化的是“新自由主義”、福利的消減即讓階級差別擴大的政策。

那麼,應該否定這種周期性嗎?我認為國家與資本植根於無法擺脫的性質之中,這樣的反複終究不會結束。大約60年這樣的周期中也存在經濟學的根據。這樣的話,20世紀90年代為什麼變成與60年前似是而非的狀態呢?我意識到這種狀況不能與60年前相比,而是應該與其翻倍的120年前比較。換言之,與20世紀90年代相似的不是20世紀30年代,而是19世紀70年代。漢娜·阿倫特指出:“帝國主義”在19世紀80年代開始表麵化。2000年以後的世界局勢可以與這一時代進行比較性的觀察。

人們勉強可以記住60年前的事,但100年前的事情就記不住了。所以,容易把東亞現在進展中的事態和60年前比較。這樣一來,往往無的放矢,因此,不能明智地應對。例如,在東亞的中國、韓國、朝鮮、俄羅斯還有日本之間的關係中,戰前的問題現在依然投下很大的陰影,這是毋庸置疑的。但隻看到這一點,就會忽略現在與戰前如何的不同。中國並不是戰前那樣受帝國主義侵略而呈現四分五裂的狀態,現在已經成為政治經濟上巨大的存在。然而,我們不能忘記120前的中國也曾經是這樣的。

當時,清朝是世界帝國。作為其周邊國家的日本推翻舊體製,實行了開放政策。相反,朝鮮的李朝鎮壓親日的門戶開放派,力圖以清朝為宗主國,維持鎖國政策。這歸結為日本與清朝的對立,即甲午戰爭。日本確立了近代國家、產業資本主義的體製,正在向帝國主義轉換。盡管如此,這一時期,清朝不僅龐大,而且擁有現代化的軍備。所以,甲午戰爭之際,日本人非常懼怕清朝。甲午戰爭後,清朝割讓給日本的是台灣。綜觀現在的東亞,形成了中國大陸及台灣、韓國、朝鮮、日本、俄國這樣的結構。這是120年前形成的,而且,在20世紀30年代消失了。如此觀之,現在的形勢應該說比起20世紀30年代來更類似於19世紀80年代。東亞存在著這種反複的結構。當然,這並非局限於亞洲。例如,對於阿拉伯世界來說也很適用。可以說,這樣的反複是以世界規模存在的。

我在本書的序言第8頁列出了“世界資本主義各階段”表,不過,這是在重商主義、自由主義或者帝國主義平行發展的表麵上所看到的世界資本主義階段。換言之,乃是基於生產力的階段性發展這一觀點的。從這個觀點來看,20世紀90年代的特征就會被界定為從耐用消費品向信息產業的轉移。但是,在這一點上,看不出反複的結構。

關於這一點,我從沃勒斯坦那裏學到了一個觀點,那就是把“自由主義”和“帝國主義”作為循環的過程,而不是作為曆史的階段來看。(《現代世界體係:1600—1750》)他的觀點認為:“自由主義”是掌握著壓倒性霸權的國家存在的世界經濟體係的狀態。相反,“帝國主義”被看作是霸權國家正在走向沒落,取而代之的新興國家還未確立,世界處於抗爭不斷持續的狀態。

沃勒斯坦認為,在近代世界經濟中掌握霸權的國家隻有三個。荷蘭、英國,還有美利堅合眾國。例如,荷蘭作為霸權國家提倡自由主義的時候,落後的英國是重商主義(保護主義)的。從政治上看,荷蘭也是共和製,不像英國那樣實施絕對王權,其首都阿姆斯特丹是笛卡爾和洛克流亡、斯賓諾莎得以安居樂業的特殊城市。

接下來,是荷蘭失去霸權,可以取而代之的英國和法國持續政治、經濟上之競爭的時期,史稱重商主義時期。18世紀後半葉,荷蘭盡管在製造業方麵被英國超過,但是,在流通和金融領域依然掌握著霸權。英國確立起全麵的優勢是在19世紀以後,那便是所謂的自由主義階段(1810—18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