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蘭縮回脖子,不說話了。

長梧滿肚子苦水,含糊道:“爹娘有所不知,們武官講就是富貴險中求,將士拚命哪有不冒險!平亂雖凶險,可比起北疆西涼那種苦寒之地,如今這陣仗已是最便宜了。”

盛維不禁猶豫了,太平年月能在軍中升官大多是權爵子弟,像盛家這樣在軍中沒什麼根基,如此確是大好機會,且武官和文官不樣,文官做到七老八十背彎眼花,還可以老驥伏櫪,可武官吃是身體飯,若到六十歲還沒能混上個都統,那就……

自從幾日前得知荊王作亂之後,長梧立刻往金陵打探消息,知道中原腹地帶已是兵荒馬亂,長梧心急難耐要返京效力,盛維和李氏嚇魂飛魄散,長鬆和文氏也道勸阻,還找了盛老太太來壓陣,當然,書蘭明蘭和小長棟也渾水摸魚溜來了。

盛維家裏氣氛比較溫暖和睦,且規矩也沒官宦人家那麼重,兒女在父母麵前都是有什麼說什麼;沒有如蘭扯後腿,沒有墨蘭說風涼話,也沒有王氏猜忌,明蘭對著盛維夫婦反倒更敢說話。

李氏還在苦勸,不願長梧去;長梧被母親纏不行,無奈道:“娘,不知道!京城繁華,凡是能在京畿重地衛戍部隊裏當個官半職,都是權爵子弟;還是靠著叔父走動,才謀得差事,後來‘申辰之亂’中僥幸立了點兒小勞,才能升任把總,到地方衛所上,也能當個指揮僉事了。娘,可知道,若實打實在邊關苦熬,沒個十年八年,能成嗎?!”

李氏結巴了,為難看著在座家人,最後衝著盛維大聲道:“他爹,倒是說話呀!”

盛維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知說什麼,他眼光從家人臉上掃過去,李氏,長鬆,文氏,書蘭……他們麵色或有困惑,或有為難,盛維眼光轉,上首端坐是盛老太太,旁是明蘭和小長棟。

盛維朝盛老太太拱手,恭敬道:“嬸嬸見多識廣,吃鹽比們吃飯還多,侄兒請嬸嬸指教。”盛老太太看了眼長梧,心裏也猶豫著,擺擺手,緩緩道:“個婦道人家,如何知道軍大事;要是兄弟和柏哥兒兩個在,興許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盛維忍不住瞄了明蘭眼,回頭又瞧了瞧長梧,長梧知道父親意思,父親不便說話自然兒子來說,便道:“明妹妹,覺著呢?”

明蘭直低頭站在盛老太太身邊,聽了這句話,很謙虛回道:“這般大事,大伯和哥哥們做主便是,祖母伯父伯母在上,個小女子如何知道。”

盛維溫和道:“侄女兒,就說說吧;們姐妹幾個,小時候是與柏哥兒道讀書,那莊先生學問那般好,也說說。”

盛維經商二十餘年,於官商經濟之道頗為精通,官場上派係,世家之間脈絡,他也能說個二來,可於這軍大事,他真是摸不著邊了,剛才要不是明蘭那連串明確犀利問題,他還未必能明白外頭局勢厲害。

這不能怪他,這時代沒有初中高中曆史必修課,更沒有鋪天蓋地網絡曆史軍事普及貼,信息閉塞古代,他個商人和幾個內宅婦人哪裏知道這些。

明蘭見盛老太太朝自己微微頷首,躑躅走出來幾步,想了想,才道:“梧二哥哥意思明蘭知道,怕失了這為報效機會。可二哥哥想想,此去京城,必然途徑皖,蘇,豫,魯和晉這幾地,而這幾處地方,如今怕是兵亂四起了,那些個蟊賊山匪自不會閑著,沒準也瞅機會出來發把財。二哥哥如今身邊沒有人馬,了不起帶上些家丁鄉勇,可這未必夠呀。”

李氏聽了連連點頭,連聲道:“明姐兒說好!梧哥兒,娘就是怕這個!”

長梧試問道:“若布衣喬裝,隨百姓路輕騎小路而去呢,未必會遇上禍事?”

明蘭點頭道:“這也有可能。”李氏臉色驟變,長梧倒有幾分欣喜,誰知明蘭下句就是:“可二哥哥怎麼知道定能報效成呢?”

長梧不解。

明蘭朝中間黃銅大暖爐又走近幾步,好讓身子暖些,微笑道:“前頭北疆作亂,後頭荊王就舉了反旗,也不知是荊王伺機而動呢,還是隨機應變,不過如今反軍意北上,靠就是‘快’字,隻消皖,蘇,豫,魯和晉五地都無甚阻礙,若能趁著京畿空虛,等舉拿下皇城,改天換日,這事兒便成了大半。”

皇帝對這個跋扈五哥早看不順眼了,連著削了荊王好幾項特權,不能開煤礦了,不能鑄錢幣了,還要消減年俸,縮編府兵;荊王心存反意久已。

再說陰暗些,再陰謀論些,再匪夷所思些,搞不好北疆變亂就是皇帝自作魚餌,不過明蘭覺得是自己無厘頭軍史小說看多了,這世上沒幾個腦抽風皇帝敢拿軍隊來做陰謀詭計。

李氏嘴唇發白,驚懼道:“那……荊王能成事?”

明蘭歪著腦袋,回憶道:“當年莊先生與們說史時,曾說過,自古以來王爺或藩鎮,打都是‘清君側’幌子;可如今這位荊王倒好,氣指向皇帝。可當今聖上明明是先帝冊了儲君,爾後敬告天地太廟才登基,隻這條,荊王便名不正言不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