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3 / 3)

他回了我一個鄙視的眼神。

除徐勉之外,那名時常笑眯眯的年輕男子名叫王筠,乃是今科武狀元,官拜王府校尉。他經常給宋昭進讒言,比如現在。

“殿下,說不定她就是從犯,神像長什麼樣子,她早已爛熟於心了。”他挑撥道。

宋昭不語,看我的目光明顯多了幾分審視。

我忙做無辜狀道:“天地良心,我與你是誰沒有半文錢關係。我比竇娥還冤。”

“是也好,不是也罷,若尋不回梵天像,你便於你是誰同罪。別以為本王會這麼輕易放過你,此刻行宮內外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你想逃跑,也是不可能的。”宋昭瞟我一眼,雲淡風輕的語氣,壓在我心頭卻有千斤重。

我小聲嘀咕:“什麼天羅地網,還不是讓我輕而易舉地混進來了。”

他瞟我一眼:“嗯?說什麼?”

“沒什麼。”我幹笑道。

他一副懶得理我的樣子,道:“從你是誰一貫的行事作風來看,他必定會再回來偷盜神像。”

果然,說曹操曹操就到。

一名侍衛匆匆趕來,呈上一枚信封,裏麵有一張騷氣的梨花箋,上麵寫著十個大字:

“明夜子時,再請暹羅神像。”

宋昭顯然怒了,捏緊信箋,冷笑道:“哼,本王等他來。”

暹羅使臣團才剛到宋國境內沒多久,所獻之國寶便已失竊,暹羅使臣表示十分不滿,指責宋國怠慢國寶,輕慢兩國邦交。皇上為此龍顏震怒,當即頒下聖旨,不惜一切代價捉拿你是誰,尋回梵天像。

而作為神像直接保管人的宋昭難辭其咎,從建康趕來的欽差嘰裏咕嚕地訓了他整整兩個時辰,訓得他一張俊臉黑如煤炭,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京口府尹殷詢自然也脫不了幹係,在宋昭被訓完後,他又接著被訓了兩個時辰。

訓完後,欽差留下“限期十日,捉拿竊賊”的皇命,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回建康複命了。

宋昭與京口府尹商議後,決定從衙門調遣一百名衙差,增強行宮守衛,布下天羅地網捉拿你是誰。

我旁聽了他們的方案後,覺得這可能並沒有什麼用。你是誰的輕功出神入化,能在我眼前瞬間消失,別說增強守衛,便是銅牆鐵壁也攔他不住。

我幾次三番想提醒宋昭,但他總是不給我開口的機會,隻得作罷。

是夜,月黑風高,陰風陣陣。

殺人越貨的好時機。

水玉殿內,伸手不見五指。

我苦哈哈地蹲在橫梁上,一手抱著濕婆像,一手握著軟劍,渾身上下還被宋昭塗滿毒粉……

簡直喪心病狂!

三個時辰前。

宋昭遞給我一隻碧玉小瓶,我好奇道:“這是用來對付你是誰的?”

他點頭。

我打開瓶蓋,隻那麼輕輕一嗅,登時驚悚道:“七蟲七花散?這……下手不用這麼狠吧……”

七蟲七花散乃當今江湖上時興的毒藥,由天下間七種至毒之蟲和七種至毒之花混合製成。因煉製時放入毒蟲毒花的順序不同,毒性千變萬化,解藥也各不相同,是一種十分神秘的毒藥。

宋昭也不廢話,直截了當道:“塗上。”

“什麼?!”

“本王讓你塗上。”

我驚呆了:“為、為什麼?這不是給你是誰準備的嗎?”

“是為他準備的,但需由你來當誘餌。”他薄唇微勾,笑得甚是陰險,“在他沒有落網之前,本王不可能完全信任你。”

我氣憤道:“萬一我被毒死怎麼辦!”

我知道此案影響惡劣,也知道宋昭壓力山大,但不能因為這樣就草菅人命吧!

孰料,他卻風輕雲淡道:“你不是自稱嶽神醫的入室弟子嗎,這點兒小毒對你而言應該不算什麼吧。”

小毒……

我一噎:“話是這麼說沒錯,但……”

宋昭打斷我,又道:“不用擔心,這種毒粉隻有服下或者吸入才會毒發,隻是塗在身上的話,並沒有什麼大礙。況且,毒發也不會致死,隻會讓人手腳僵硬罷了。本王的目的並非滅口,而是活捉。”

他說完,笑眯眯的王筠奉上一隻八寶瓔珞盒。

“稍後你就抱著這尊濕婆像潛伏在橫梁上,一旦你是誰出現,與你爭搶神像,勢必會吸入七蟲七花散。屆時,要捉拿他,便易如反掌。”

陰險,真陰險!我暗自腹誹。

他顯然看出我的心思,眸光微變,淡淡道:“要麼照做,要麼死。你選。”

“知道了知道了,我塗還不行嗎!”我將碧玉瓶捏在手中,想象著那是宋昭的腦袋,捏緊再捏緊,猶覺不解氣,遂道,“整天把死啊死的掛在嘴邊,真不知你那‘仁義愛民’的美稱是怎麼得來的!”

他輕哼了聲,對我的話表示蔑視。

我看了眼王筠,思量一瞬,決定進諍言:“王爺,其實你不認為抓到殺害侍衛的凶手或許能得到一些線索嗎?你想,失竊案剛發生沒多久就又出了命案,若是兩者毫無關係,那侍衛怎會無緣無故被人殺害呢?況且,那凶手行凶的手法極其殘忍,又隱在暗處,若是不盡早捉拿,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出來殺人,必將貽害無窮!”

“嗯,的確如此,但……”他轉眸睨我,道,“你還沒有洗脫嫌疑。”

我:“……”

宋昭不再搭理我,施施然飄走了。

子時未到。

夜風吹開烏雲,漏出半輪明月。

月華皎潔,透過茜紗窗照進殿內,灑落如水的清輝。

我在橫梁上蹲得渾身發麻、兩眼發花,想艱難地活動一下手腳還得注意不能讓佛掉掉下去,更不能吸入七蟲七花散。

而此時此刻,宋昭正愜意地躺在舒軟的床上,毗濕奴像則端正地放在床內側。徐勉與十幾名暗衛隱身在水玉殿的各個角落,全方位地保護他和神像的安全。

我聽著他均勻而平和的呼吸聲,恨得牙癢癢,真的特別想摔了神像,然後強硬地告訴他:“老娘不幹了!人固有一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但……為了能活著回去見師父,我忍!

於是我咬牙堅持。

大約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你是誰仍未出現。

我有點繃不住了。

因為人有三急,我想上茅房了。

吃晚飯時多喝了幾口水,吃完晚飯又一直聽宋昭叨叨,一直沒機會上茅房。這一刻,尿意終於排山倒海地向我湧來。

我抱緊神像,縱身跳下橫梁。

豈料,方才蹲的時間太長,雙腿又麻又疼,根本不聽使喚,落地時右腳一崴,整個人砰地倒在地上,順帶撞翻了青銅古香爐。

隻聽“哐啷當”的巨響,我慘叫著應聲落地,以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姿態摔得眼冒金星。

宋昭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嗬斥我道:“蘇君慧,你做什麼!誰讓你下來的!”

幾名暗衛悄無聲息地出現,將我團團包圍。

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渾身上下如同散架一般,沒哪兒是不疼的。但我顧不上自己,趕緊檢查神像,所幸並沒有摔壞。

我心下一定,一邊齜牙咧嘴倒抽冷氣,一邊小聲道:“我、我想去茅房方便一下……”

黑暗中,我看不清宋昭的神情,隻隱約感覺他的臉好像有點發綠。

“什麼……你、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他怒道。

我小步子踱到他床邊,試圖跟他講道理。誰知,暗衛們警覺地亮出長劍,齊刷刷地架在我脖子上,氣氛登時變得緊繃。

我忙舉起手表示無辜,道:“我沒玩花樣,人有三急,清河王殿下,民女真的快憋不住了。殿下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跟民女一起去。”

“放肆!你……”宋昭打斷我,臉色愈發難看,好像有千言萬語要指責我,最後卻隻氣呼呼地說了三個字,“不許去!”

我賠著笑跟他商量:“你是誰不是說好了子時才來嘛,現在才亥時三刻。殿下放心,民女上茅廁的速度很快的,保證在子時前回來。”

“不行!”宋昭斷然回絕,無情道,“你,立刻給本王上去,好好待著!”

我不樂意了:“殿下,你這樣不太好吧。雖然並沒有證據證明我完全清白,但也沒有證據證明我就一定與失竊案有關。如今你不明不白地把我扣在這裏,一會兒讓我塗毒粉,一會兒不讓我上茅房,根本就是動用私刑,視人命如草芥!我不服!”

“你說什麼!” 他氣極,咬牙切齒道,“你再說一遍!”

“說就說!”我將神像丟給身旁的暗衛,揮開周圍牽製,打定主意與宋昭理論到底。

誰知,偏生又出了紕漏。

暗衛得到神像後,原本無心傷我,見我掙紮,紛紛收劍退讓。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其中有一人的腳收得略微慢了些,不幸絆住了我將欲邁向前的腳步。原本十拿九穩的我對此始料未及,身子猛一趔趄,耳畔掠過風聲,整個人已然朝著宋昭的床倒過去。

盡管我用盡全力揮動手臂,試圖保持身體的平衡,但這隻是徒勞。眼看著我的身影在宋昭的瞳孔中逐漸放大,他瞪大眼睛,張了張嘴,比出一個“不”字的口型。

恰在此時,一股詭譎的異香飄入鼻中。

我暗叫不妙,還沒來得及開口罵娘,便直挺挺地摔在了宋昭的身上,將他撲倒在床。

倘若光是這樣,大概還算好。奈何天意弄人,在彼此身體無縫對接的同時,我的嘴唇也與他的臉頰來了個親密接觸。

一記清晰而響亮的親吻,所有暗衛當場石化,包括急急趕來的徐勉。

我和宋昭也石化了,是真的石化。

大約是方才摔下去時動作幅度太大,身上的毒粉全都飄了起來,不慎被我倆吸入。於是,就宋向昭說的那樣,兩個人瞬間變得手腳僵硬,身體完全不能動彈。

殿內鴉雀無聲,幾乎落針可聞,而殿外夜風轉急,呼呼地拍打窗欞。

我望了眼映在窗紙上的迷蒙月色,心隻剩下一個念頭:嗯,今兒的風有點兒喧囂啊。

“你……”宋昭驚愕地望著我。

“我……”

“你、你竟敢輕、輕薄本王?”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不敢置信。

因為靠得極盡,彼此又都無法動彈,他說話時的濕熱氣息噴灑在我的鼻尖唇角,竟莫名地激起陣陣戰栗。

雖說我自幼跟隨師父,與眾師兄一起長大,卻從未與任何男子有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更莫說肌膚之親。

這,可是本少女的第一次啊。

麵上隱隱燒燙,我不禁有些窘迫。好在眼下的姿勢是我上他下,我能略微看見他的神情,他卻無法看清背光的我。

我梗著脖子,本想盡量拉開彼此的距離,豈料身體愈發不聽使喚,掙紮用力間,我的嘴唇意外地擦過了宋昭的唇瓣。

那薄唇輕抿,優美似玉雕,溫熱如暖玉,好像……教人有些流連忘返。

心跳驟然漏了一拍,似有一把火直從耳根燒到了臉頰。我下意識地看他,借著透窗而入的微弱月光,隱約可見那張俊俏的臉蛋通紅如火,連雪白脖頸都沾染了緋色。

他倒抽一口冷氣,氣息變得急促而紊亂,顫聲道:“蘇君慧,你……到底在做什麼,你是故意吧!”

我清了清嗓子,強裝淡定道:“咳,殿下,這是個意外。”

“意外?”宋昭的臉瞬間由紅變黑,“你說這是意外?”

不是意外,難道他竟自信到認為我是蓄謀輕薄他?

“剛剛有個暗衛絆了我一跤。”我如實道。

“你……”他氣鼓鼓地瞪我,一副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的模樣,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完整話,“你想這樣到幾時!還不快從本王身上爬起來!”

我想他大概是氣糊塗了,忘了此刻我倆都已身中七蟲七花散之毒,於是無辜道:“不是我不想起來,而是我起不來。”

“你說什麼?”

“那個,我身上塗了毒粉……”

宋昭仿佛想起來什麼,試圖將我推開,卻發現根本連手都抬不起來,愈加羞怒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拿解藥!”

徐勉如夢如醒,連連道是。待要轉身去取解藥,忽聽殿外傳來異動,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慢著!”宋昭低聲喝住他,“外麵有動靜,先不要輕舉妄動,各就各位。”他沒好氣地瞟我一眼,又吩咐道,“徐勉,濕婆像交由你看管。”

徐勉看看宋昭,複看看我,表情有些微妙,遲疑一瞬,道:“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