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腦子有病,藥不能停(3 / 3)

我好笑道:“念念?叫得這麼親熱,你可別告訴我,你和她之間什麼都沒有,隻是單純的朋友關係。”

“喂,本王和許念從小玩到大,一直把她當成親妹妹看待,怎麼可能會跟她、跟她……那個什麼,本王又不是禽獸!什麼郎情妾意,什麼金玉良緣,都是些市井大媽大爺閑來無事亂嚼舌根,這種謠言你也信?三人成虎你懂不懂? 你……”宋昭的語速既快且急,連環炮似的說了一大堆。

說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來,氣呼呼地瞪我一眼,道:“等下!本王為什麼要跟你解釋這些,你又不是本王的什麼人,你真是莫名其妙!”

我也怒了:“你才莫名其妙!我可沒讓你解釋,所有的話都是你自己說出來的,你衝我發什麼脾氣!有道是無風不起浪,你若沒做過什麼,怎麼會傳得如此沸沸揚揚!”

“你……”宋昭氣結,俊臉漲得通紅,沒好氣道,“你還有臉說本王,你自己呢?讓你好好待在南山行宮等本王回來,你不聽,非要偷跑出去。你看看,本王才走了幾天,你就跟小白臉上街約會,還惹了這麼件破事,現在還要本王來把你撈出去,你、你……你還敢對本王大呼小叫!”

“誰讓你來撈我了?你不是恰巧路過嗎?”

“本王、本王……”他支吾半天,最終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哎,罷了罷了,本王先不跟你計較,此地不宜久留,有什麼話等出去再說。”說罷,他揮手示意獄卒過來開門。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賭氣道:“我不出去!”

我才不要接受他的好意,更不想欠他人情。

宋昭一臉錯愕地看著我,怒火更盛道:“蘇君慧,你腦子有病嗎,你喜歡這裏啊?”

“對,我腦子是有病。自從你走之後,我的腦子就一直有病,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

他一愣,神情變得有些複雜:“你說……什麼?”

“沒什麼!”

“你真不出去?”語意稍有緩和。

我斬釘截鐵道:“不出去!這裏的環境可比行宮地牢好多了,我舒服著呢!”

他作勢要走:“那本王走了,你可別後悔!”

我揮手:“走吧走吧,我不後悔!”說完這話,我的腸子都悔青了,我也是死鴨子嘴硬。

宋昭一愣,鳳眸之中再次掀起滔天的怒火,冷哼道:“喂,你說你不後悔的,本王真的要走了!”

心裏雖惱,嘴上卻仍不肯服軟,我氣勢十足道:“走啊,光說不練算什麼英雄好漢!”

“你……本王走了!”

“……”

然後他真的走了。

心頭似有一把邪火在熊熊燃燒,我欲哭無淚,隨手抓起一把枯稻草,想象成宋昭的腦袋,使勁拽啊使勁拽,卻怎麼拽也拽不斷。

死宋昭,簡直就是茅坑板上的石頭,又臭又硬!

周圍的牢友都看著我笑。

我氣得將枯稻草丟在一邊,道:“笑什麼笑,沒看過吵架啊……”

一位大媽牢友道:“小姑娘,你真有福氣呀,我看這位貴人就是專程來救你出去的,隻是抹不開麵子,不願承認罷了。他對你有情有義,你可別辜負他一片心意呀。”

幾人連連附和。

我撇撇嘴,小聲道:“才不是……”

“怎麼不是?我以前在青樓當過媽媽,見過的男人比你吃過的鹽還多呢。有的男人嘴上功夫好,愛說甜言蜜語,把你哄得團團轉,其實最是寡情薄幸。有的男人不善表達,卻實實在在地把你放在心尖上,所想所做也都是為了你好。”大媽衝我曖昧地笑道,“等著瞧,他肯定還會回來。”

不知為何,聽完她這番話,我的怒火竟然消了大半。非但不再生氣,反而還有點兒高興是怎麼回事。

大媽料事如神,約莫一個時辰後,宋昭果真回來了。

他的臉上仍有慍色,卻是二話不說,直接命獄卒打開牢門,拉起我就往外走。

大媽的話還在我的腦中盤桓不息,那麼我就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你要作甚?”

“跟本王走。”

“我不。”

他停下腳步,皮笑肉不笑道:“現在本王要帶你走,你不願意,難道是想讓尊師出關後親自來接你嗎?本王可是聽說他後日便要出關了,若是讓他知道你在蹲大牢,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後天……這麼快!

我驚恐道:“你你……你怎麼知道?”

“方才本王去了趟汀蘭水榭,向令師兄了解情況。”宋昭抬頭望我一眼,眸光閃爍不定,依稀帶了些促狹和歉疚。很快,他移開視線,啞聲道,“對不起,本王不知道你曾病得那麼重。”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覺得他的聲音透出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溫柔。

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仿佛是一股暢快清冽的甘泉流過心底,隻覺滿心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清甜滋味,餘下的那麼一點點火氣也悉數煙消雲散了。

我愣愣地望著他清俊雅致的輪廓,心跳快若鹿撞,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又發什麼呆。”

我說:“你突然變得這麼和藹可親,我有點兒不太適應。”

宋昭的臉有點兒垮:“什麼突然,本王一向懷有仁德悲憫之心,好嗎?”

“是麼,反正我沒感受到。”我小聲嘀咕。

他不理我,道:“我們走吧。”

我點點頭,正要跟他離開監牢,心念一動,又道:“等一下。王爺,你來都來了,能不能順便把容晞也給撈出去,畢竟他是因為我才……”

“不必。”宋昭打斷我,道,“他不是號稱明天日落之前一定會有人來救他嗎?這麼有能耐,還用得著本王來撈嗎?”

“……”我奇道:“你怎麼知道他說過這句話?”

“哦,那個……本王是……聽師爺說的,對,是師爺說的!”

你確定你不是偷聽來的?

我疑惑地審視他,他一把推開我的臉,大聲道:“看什麼看,快走!”

從府衙出來,已是暮色四合。

明月掛上枝頭,京口城內萬家燈火,一派祥和。

宋昭將我送回汀蘭水榭,對我道:“關於你說的師爺與仵作私相授受,勾結老婦訛詐錢財之事,本王決定徹查清楚。殷詢今夜便會回到京口,明日你跟本王去一趟府衙。”

我點點頭,道:“我不想不明不白被人冤枉,還請王爺還我一個公道。”

“放心吧,此事包在本王身上。”頓了頓,他忽然輕聲道,“蘇君慧,本王不在的這一個月裏,你都做了些什麼?”

我悶聲道:“我還能做什麼,出診、看病、製藥這些唄。自從生病後,師兄們就不讓我再接觸病人了,大都是做一些整理藥材的活兒。”

“既然生病就應該好好修養,沒事跟著小白臉亂跑什麼。”話裏滿是譏諷的意味。

叫人家小白臉,自己還不是小白臉?我心裏暗嘲,不滿道:“哪有亂跑,他朋友的藥膳店即將開業,請我來品嚐藥膳的。再說,這可是我一個月來頭一次踏出汀蘭水榭,本想散散心,哪知道碰到了這樣的事。”

宋昭不語,半晌,不冷不熱道:“所以說小白臉就是不靠譜。下次想出門散心,還是找本王一起為好。”

我一怔,心裏忽然浮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就好像是有一尾小魚在心裏四處亂竄,濺起星星點點的水花,酥麻麻的,教人心頭發癢,六神無主。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側首看向他,他卻是神色如常。

雙頰的溫度悄無聲息地升高,我不由得捂住臉,問:“真的嗎?”

“假的。”

我:“……”

忽然有點兒後悔跟他出來了。

我憤懣地瞪他一眼,轉移話題:“那你呢?你這個月做了些什麼?”

他似笑非笑道:“不告訴你。”

我登時怒了:“你這人怎麼這樣!我什麼都對你說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不公平!”

“公不公平本王說了算。”他一臉倨傲道。

果然不能將他想得太好,分明還是原來那個獨斷專行、不可一世的自大狂!

我撇了撇嘴,默默地向他比了個中指,懶得再搭理他。

靜默片刻,他忽然道:“朝政之事,沒什麼可說的。”

我“哦”了聲,終是沒忍住問道:“那你和武忠公的孫女是怎麼回事?”

“許念的生母寧安公主與父皇是表兄妹,寧安公主去世得早,父皇憐憫許念年幼喪母,便將她接進宮。她與本王年紀相仿,關係最為親厚,本王一直將她視作親妹。如今許念年滿二八,父皇打算為她擇婿。”

“所以皇上選中了你?”

“父皇見本王與她走得近,以為我們有、有那什麼……不過,本王已經向父皇解釋清楚,此事萬萬不可……”話至此處,他話鋒一轉,提高音量道,“三人成虎聽過嗎?市井流言怎會有可信度?別人說什麼你便相信什麼,你是不是傻?”

我表示不服:“我又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想了想,又補刀,“不過你說得對,流言的確不可輕信,之前一直聽說你文采風流、穎悟絕倫、仁義愛民、清心寡欲什麼的,看來也是胡說八道。”

宋昭語塞,不高興道:“喂,你這個女人怎麼是非不分?”

我攤手:“是你說三人成虎的。”

“你……”

話說時,原本是極為晴好的天氣,晚風送爽,忽然之間卻刮起了陣陣陰風,四麵聚攏而來的烏雲遮擋了明月的清輝,人間霎時一片黯淡。

宋昭望了望天色,擺手道:“罷了罷了,恐怕要變天了,快進去吧,明天再見。”

終於也讓他吃癟一次,我的心裏自是十分暢快,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我笑道:“好,明天見。”

豈料,話音將將落下,不知何處浮出一群黑衣蒙麵人,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逼近。

徐勉迅速拔劍出鞘,警覺地環顧周圍。數名暗衛平地冒出,圍作一個圈,將我和宋昭護在中間。

劍鋒如雪,寒芒獵獵。

宋昭緊緊握住我的手,不動聲色地將我護在身後。他四下環視,神色平靜如水,不著絲毫慌亂。

黑衣人不答,揮刀向我們攻來,迅速與暗衛打作一團。

對方足有十餘人,看他們攻守配合十分得當,顯然是有組織有預謀的,絕非臨時起意。當然,暗衛也不是吃素的,雖是以寡敵眾,卻也半點兒沒落下風。

不多久,黑衣人改變攻勢,試圖合力破開暗衛的包圍圈,直攻我和宋昭。暗衛漸漸被打散,連徐勉也被他們逼到角落。

值此千鈞一發之際,宋昭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柄軟劍,劈手便朝黑衣人攻去。

劍招淩厲,有如千裏洪堤陡然傾瀉,隱有雷霆萬鈞之勢。雖是勢單力薄,卻見他橫掃千軍,以一人之力擋去全部進攻,攻守自如,不費吹灰之力,甚是輕鬆。

他那原本清淺淡然的眸底蒙上了一層濃重的殺伐之意,泛出冷意森森。步伐沉穩,劍招靈動跳躍,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當時我就震驚了。

我一直以為宋昭是個弱風扶柳、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沒想到他的劍術竟然如此厲害,簡直是出神入化,說是個中高人亦不為過!

黑衣人見久攻不下,再次改變策略,朝我攻來,想要分開我與宋昭。

下一刻,一道凜冽的寒芒飛速刺來,直指我的眉心!

心中驟然湧起寒意,我下意識地向後閃退。奈何劍鋒疾如閃電,不給我任何逃生的機會!

那名黑衣人向我逼近的瞬間,夜風轉急,一絲極淡的藥香隨風飄來。

麝香、冰片、血竭、沒藥、紅花、白芷……還有三七,這是金瘡藥嗎?

來不及仔細思考,隻聽“錚”的一聲,臨到眼前的劍尖忽然偏轉方向,堪堪擦過我的肩頭,帶起一陣細碎的痛意。

宋昭的手腕靈活一動,我隻覺眼前虛晃一瞬,下一刻便穩穩當當地落入他懷中。他雖看起來清瘦,臂膀卻十分有力,將我牢牢禁錮於胸前,不教黑衣人有半分可乘之機。

很快,黑衣人敗下陣來。

其中一人大喝一聲:“撤!”

所有黑衣人立刻停止進攻,四散而逃,消失得無影無蹤。

徐勉提劍欲追,宋昭製止道:“算了。”

他指了指我的肩膀,道:“你沒事吧?”

我搖頭道:“沒事,皮外傷而已,回去敷點兒藥,很快便回好的。”

“這些黑衣人應該是衝本王來的,對不起,連累你受驚了。”他似有些愧疚,溫聲寬慰我道,“你放心,本王會派人保護你的安全,不會讓他們再有可乘之機。”

我哈哈笑道:“我雖然不善打鬥,但我輕功不錯,打不過我可以跑呀。再說,汀蘭水榭人人會功夫,你不用為我擔心。”

“嗯。”他收起軟劍,儼然是將片刻之前的吵架鬥嘴拋諸腦後了,微笑道,“好了,快進去吧,本王先走了,明日巳時來接你。”說罷,他登上馬車,絕塵而去。

雖說以前他也經常笑,但不是冷笑便是哂笑,或者是嘲笑,再不然就是皮笑肉不笑,我還從未見過他發自真心的笑容。這般芊芊的笑意,溫潤而美好,真是教人忍不住麵紅耳赤,心猿意馬啊。

我站在原地,眼前揮之不去的是他臨別時那抹溫柔的笑,久久沒有回神。

夜風漸止,雲開霧散。明月高懸中天,灑落如水般的清輝。

庭院中,山楂獨自一人整理藥材。

“二師兄。”我走過去道,“大師兄和三師兄呢?”

“他倆出診去了,還沒回來。”山楂停下手中的活計,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通,皺眉道,“你不是去約會了嗎,怎麼搞得髒兮兮的?哎,你的肩膀怎麼回事,怎麼受傷了?”

我擔心他看出端倪,忙捂住肩膀,說:“那個,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點兒皮,沒事沒事。”

山楂一臉嫌棄道:“嘁,多大的人了,還摔跤,丟不丟臉。跌打膏在藥房裏,自己去拿吧。”

我“哦”了聲,懶得跟他抬杠,道:“我好餓,我先去吃飯了。”

“等下。”他揚聲喚住我,頓了片刻,有些遲疑道,“我問你,那姓柳的小白臉到底是什麼來曆?”

心下一跳,我做若無其事狀道:“呃,他家好像是做生意的吧,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問這做什麼?”

山楂審慎地盯著我,目光灼亮而犀利,好像直要看進我的心底:“今天他來汀蘭水榭向我打聽你的近況,我見他一臉緊張懊惱,好像對你甚為在意。說實話,你跟他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私情?”

仿若內心深處埋藏的秘密被人窺破一般,心跳陡然加速,耳根子也隱隱燒燙起來。好在此時夜色昏暗,他未曾發覺我的異樣。

“沒有!”我斷然否決,“我怎麼可能跟他有私情,真可笑!”

“沒有就沒有,你吵吵什麼!”山楂生氣地瞪我一眼,道,“沒什麼最好。我看他舉止不凡,不像是尋常的富貴公子哥,多半有些來曆,搞不好還是皇親貴族。你也知道,師父他老人家最是厭惡朝廷權貴,若是讓他知道你和朝廷中人扯上關係,恐怕你吃不了都兜著走!”

“我……”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幾番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話到唇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心頭忽地湧上幾許酸澀,極不是滋味。

“哎,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你,你幹嗎哭喪著臉、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教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山楂一邊嘟囔,一邊捧著藥材往藥廬去了。

我站在原地許久未動,隻覺一顆心拔涼拔涼的,像是沉到了無盡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