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我隻求與你共華發
普通四年，注定是個多事之秋。
新年伊始，湘東王率領二十萬生力軍奔赴前線，抗擊西涼和突厥的進攻。這邊大軍剛剛出發，南越邊境又爆發流寇滋事。還有徽州饑荒、江城雪災，樁樁件件都極是棘手。
皇上為此頭疼不已，每天忙著跟眾臣商議對策，似乎完全忘記了宋昭的存在。
大雪紛紛揚揚，直下了三天方才漸漸止歇。
皇城內外，銀裝素裹，滿目素白。
凜冽的北風呼嘯而過，吹落屋簷上的積雪。天邊鉛色的雲沉甸甸地壓下來，烈如刀的風呼嘯而過，天地間滿是肅殺之氣。
華陽殿中，鎏金博山爐中香煙嫋嫋，悠然升騰，滿室煙斜霧橫。
宋昭躺在病榻上，搖曳的燭火映著他蒼白的側顏，麵色青白慘淡。他仿佛睡得很不甚安穩，長如羽扇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偶有一絲痛楚自眉間掠過。
山楂坐於榻邊，正一根一根地收回紮在宋昭身上的金針，臉上依稀透出疲色。
我張口喚了他一聲，問道：“二師兄，準備好了嗎？”
他神色複雜地望我一眼，道：“準備好了。隻是，這小白臉有幾分才學，看樣子是個賢君明主的好苗子，我看他混到太子也不容易……你確定要這麼做？”
我點點頭，沒有過多的解釋，隻是道：“這裏有太多陰謀算計、爾虞我詐，太過血腥肮髒，不適合他。林間清風、快意山水，才是他的容身之所。”
山楂一臉那好吧的表情，揮揮手，示意我過去。他迅速收好金針，提著藥箱退了出去。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床畔坐下，他忽地輕咳一聲，緩緩睜開眼睛。
那雙原本清亮溫潤的眼眸如同蒙上了一層死灰，黯然失色。
他茫然地四處望了望，視線落到我身上，好像不認識我那般，愣愣地盯著我看了許久方才回過神，啞聲道：“君……君慧……是你嗎？”
“是我。”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仍然滾燙如火，“阿昭，你好些了嗎？”
他伸出顫抖的手緊緊握著我，眼中泛起暗淡不明的水色，道：“好，好……有你在我身邊，就算是死，我也沒有遺憾了。”
“你胡說，什麼死不死的，你會好起來的。”我笑嗔他道，旋即取出兩顆藥丸，將其中一顆塞入他的口中，輕聲說，“阿昭，你想走，我帶你走。”
宋昭閉上眼，仿佛聽懂了我的話，又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等我們出宮後，你想要去哪裏？西北敦煌，漠北草原，西南苗疆，還是中原大地？甚至我們還可以走遠一些，突厥、北周或者南詔大理。聽說，西北敦煌以莫高窟聞名天下，千佛洞的壁畫精美絕倫，還有沙漠奇觀——鳴沙山月牙泉。漠北草原天高地廣，蒼茫遼闊。西南苗疆風景奇秀，蒼山白雪，洱海明月……”
須臾，他麵色發青，呼吸陡然急促起來，額間的冷汗如泉湧一般簌簌滑下。下一刻，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落得一地觸目驚心的殷紅。
心下酸澀難當，淚意洶湧而來。
我看著他愈發痛苦的模樣，如同被人扼住喉頭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一動也沒動，隻是安靜地握住那雙手，指節分明、玉骨奇秀的手。他的手掌不複從前那般溫暖寬厚，已變得寒若冰霜。我用力握緊他，想為他渡去一些溫暖。
我壓著哽咽的聲音，繼續道：“阿昭，從今往後，你不再是太子，你的生命裏不會再有那些肮髒不堪的東西。餘生還有那麼長，你想去哪裏，我們便去哪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