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緩慢而非瀕臨絕望地生活
人是很容易浮躁的,特別是在同等頻率下生活過一段時間後,周而複始地重複勞動,就極其容易陷入困局。你會疑惑地鐵上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疑惑道路之間的紅綠燈為什麼會設定或長或短的秒數,疑惑為什麼情侶會吵架夫妻會離婚,疑惑那個坐在台上的明星明明乏善可陳,卻為什麼有那麼多追捧他的粉絲。而這些問題,你統統不可能一時間就想到答案。
所以當我坐在阿日的汽車後座上,趴在車窗上吸煙,看著窗外林林總總的樹木時,我覺得這次旅行來對了。比起那些繁雜的問題,此刻的清幽真是可以讓人的心靈得到洗滌。
阿日的車沿著山路緩緩前行,筷子從右前座遞過來一袋薯片,我一邊接過來,一邊把煙屁股扔在了山路的拐腳上。筷子調侃道,你可別引來森林大火,可是要判刑的。我笑笑說,那我就誣陷是你幹的!筷子得意地搖頭晃腦,說,濾嘴上你的唾液可是查得出DNA的。這時阿日也被逗笑了。
我們仨曾計劃過很多次出行,對,很多次,我們在網上找攻略,找地圖,找驢友,但是最後我們都放棄了。說實話,歸根結底,是因為我們太窮,窮到隻能宅在家裏吃吃泡麵看看電影(偶爾限製級)刷刷朋友圈,感慨一下人生——操,某某某,怎麼這麼清閑,今天去泰國,明天去日本!然而,我們隻有咂嘴的本事,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包括這輛車,我們已經窮得叮當響了,自然沒錢買車,這車是租的,我們仨湊了點錢,想著年底之前,無論如何要把出行的計劃給實施了,不能去那些人多的地方,也不能去什麼網站五星推薦的冷門景點。我說,索性就去附近的山上吧,應該不會花太多的錢。這個提議最終獲得另外兩個人的同意。
為什麼想到遠行,起初是為了賭氣,想著連隔壁包租婆都可以假裝背包客到處留下足跡,我們幾個二十五六歲的大好青年為什麼不可以,再則是為了散心,阿日在上個月丟了工作,筷子被女朋友甩了,而我沒有什麼太大的事情,但是心裏卻格外煩躁,所以我認為我們有必要來一次遠足,哪怕並不遠。
阿日辭職之前是一位廚師,他能夠做出我認為世上最好的菜,但是並不能獲得老板認可。阿日把菜肴當作藝術品,所謂藝術品,自然要投入精力去研究,而老板不是嫌棄阿日動作太慢,就是嫌棄做菜成本太高,老板曾非常嚴厲地批評過阿日,說,我們隻是一家賣快餐的小餐館,沒有辦法養你這種米其林大廚。但阿日似乎屢教不改,最後老板找到阿日進行了一次深度談話,談話時間長達兩個小時之久,最後老板遞給阿日一個信封,那是他的工資和年終獎,老板沒有說別的話,就回廚房做事了。
我和筷子安慰阿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勾踐還要臥薪嚐膽呢,是吧?阿日卻淡然地說,工作可以再找,但是眼下要交房租了,卻沒辦法再拖。經阿日一說,我和筷子才意識到月底將近,而我們還有五六千的信用卡沒還,頓時三個人望著房間裏空蕩蕩的牆壁發呆,好像末日隨時都可能到來。
正如我前麵所說的,與此同時,筷子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其實對此我反而感到慶幸,倒不是幸災樂禍,而是我一直覺得那個女生配不上他,可以說整個朋友圈(實際上就是我們仨)裏,都對她不抱好感。最終分手的原因,自然是她嫌棄筷子太窮。
其實就我看來,我們並沒有窮得叮當響,因為據我所知,我的大學同學有比我更落魄的,他們一樣結婚生子,相安無事。但我依舊覺得我們窮,是因為當年我們仨闖進上海的時候是帶著滿腔熱血的,我們抱著“務必要在外灘買一套房子”的決心站在黃浦江邊上發過誓。事實上,那不過是一群傻逼屌絲在那裏丟人現眼,但回頭來看,我們還是會感動得熱淚盈眶。我們在上海待了五年了,依舊隻能住在浦東11號線走到底的郊區,依舊隻能住著隔板房,甚至不止一次,我躺在床上聽見筷子和她女朋友做愛的聲音。最後一次,那個女生連叫的欲望也沒有了,隻是淡淡地說,我真是受夠了這裏發黴的氣息和躺上去就感覺要垮掉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