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昕苦笑了一下:“您真是看得起我。”

老板拍了拍她的肩:“我這是相信你。回家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工作上的事情,船到橋頭自然直,也別太著急上火。回頭我會給小費打電話。相信我,他就是說說而已,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文昕回到家,也懶得吃飯,將下午的事情仔仔細細想了一遍,覺得自己確實有點過分,尤其是對費峻瑋說話太不客氣了。其實從前他也傳過緋聞,那時候她還負責宣傳,直接跟娛記們打交道,工作量更大,可是也沒有像今天這樣上火。大約那時候明明知道那些緋聞都是假的,所以才從容不迫地處理。而如今在內心深處,不管承不承認,她其實很不願意費峻瑋跟厲貝貝太過接近,所以一看到他們倆的緋聞,她就有點反應過度。而這是為了什麼原因,她卻不願意去想。

費峻瑋說要換經紀人,也確實是賭氣,如果他真的有這種意思,應該直接去跟老板說,而不是對著她大吼。不過她下午的時候也對他大吼大叫了,這樣一想,她就覺得自己錯得更多。果然晚上的時候,老板打電話給她:“我跟小費談過了,他壓根兒沒有提要換經紀人,就說最近趕戲壓力太大,而你有時候性子又急,所以他才會跟你有爭執。他那脾氣你是知道的,你回頭哄哄他,給他個台階下就行了。”

因為費峻瑋平常通告很多,有時候幾天不跟她打照麵也是正常的,尤其現在劇組又趕進度,走不開身。她想這事還得自己先有所表示,他才有台階下,所以她特意去探班,帶了水果和熱湯去給大家吃。汪海看到她挺高興,跟她討論了好一會兒角色。導演正忙,她就沒過去打擾,看到費峻瑋的椅子放在那裏,小千和費峻瑋卻都不在。

“上洗手間去了吧。”汪海看到她往椅子那裏看,便告訴她說,“剛剛還在這兒。”

拍外景,天氣特別冷,又是在長城上,人被風吹得都快凍成冰棍了,她站了一會兒就覺得受不了了。汪海經驗十足,告訴她:“你去發電車後邊,那邊避風,暖和一點。”

“你們都注意,別感冒了。”她穿著羽絨服也覺得被風吹得透心涼,“這風真是刺骨。”

“導演說了,下雪長城才好看。”汪海叫助理從自己的保暖壺裏給她倒了杯熱咖啡,“來,喝點熱的就好了。”

一杯咖啡喝完,才看到費峻瑋跟小千走回來。小千替他拿著暖手包等雜物,費峻瑋沒有戴口罩,鼻子凍得紅紅的。小千遠遠已經看到她,於是跟費峻瑋說了句什麼,費峻瑋皺著眉頭,卻沒搭腔。

他一回來就被導演叫去試機位,小千悄悄走過來打招呼:“文姐。”

“小費怎麼了?”文昕問,“臉色很不好似的,是不是病了?”

“這兩天沒睡好。導演嫌他胖,每天五點爬起來跑步,七點就要出門開工,晚上又不能吃宵夜。”

文昕歎了口氣,告訴她:“我帶了蟲草雞湯來,小費那份你待會兒去我車上拿。”

“文姐,你是不是跟小費吵架了?”

文昕怔了一怔,沒想到這事連小千都知道了,於是裝糊塗:“什麼?”

“那天小費回來得很晚,我要打電話給你,他都不讓打。”小千下意識回頭看了看正在攝像機前走位的小費,“你知道他酒精過敏的,那天他卻把紅酒都打開了,也不喝,就統統倒進洗臉池裏,氣得眼睛都紅了,他以前沒那樣發過脾氣。”

文昕安慰道:“沒事,可能他是太累了。”

遠遠看著費峻瑋,很認真地在工作,似乎心無旁騖。周圍一堆人圍著,拿著遮光板、反光板,燈光、劇務、攝影助理,全都忙得團團轉。她想了想,過去跟導演打了個招呼,江導正忙,也沒顧得上跟她多說什麼。

文昕又交代了汪海幾句,就開車下山去了。

下了雪後,山路並不好走,沿路也沒有什麼車。她心裏有事,越發將車子開得慢,還沒有走到山下,已經覺得沮喪,於是把車子停到路邊,打開天窗。清冽的空氣湧進來,車內那點淺薄的暖氣一下就被吹散了。她點上一支煙,抽了兩口又丟掉,拿起手機給梁江打電話。

因為是國際長途,所以手機裏回聲有點大,仿佛他站在很空曠的地方,聲音聽上去有點嗡嗡的:“文昕?”

“很忙嗎?”

“還好,上午沒有開會,隻有幾件事情要談。”他在電話那端微笑,“你是想我了嗎?”

“打電話看看你那邊順不順利。”她問,“你幾時回來?”

“下周吧。CFO過來香港了,估計要多待兩天。”

風吹得指端發涼,她告訴他:“我在長城上。”

“這個季節爬長城?”他有點意外似的,“會不會很冷?”

“不是,是來探班。”

“工作的一部分?”

“嗯。”

他停了一會兒,忽然問:“文昕,你哭了?”

“沒有啊。”她曼聲說,隨手抽了紙巾把眼淚擦幹,“風吹得太冷了,我得走了。”

“好,注意別感冒。”他說,“晚上我再打給你。”

她把天窗關上,重新開車上路。

還沒有進市區就接到Vickie的電話:“文昕,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怎麼了?”

“剛剛一位記者打電話給汪海的父母,要求做個采訪。老人家說不接受訪問,讓他直接打給我。”

“然後?”

“記者沒有打給我,轉而要采訪汪海的姐姐。”

“別反應過度,沉住氣。”文昕說,“不要讓記者覺得我們有什麼事情想要瞞住他。”

“我知道。”Vickie說道,“你放心,我會應付,不過是告訴你,讓你心裏也有數。”

文昕想了想,又叮囑她:“不要告訴汪海,免得他緊張。”

“好的。”

她返回公司後事情很多,等處理完,天早已經黑了。冬天的白晝太短,辦公室裏白熾燈開著,總讓人忘掉時間。她並不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經過走廊,她看到王義他們工作室整組人還在加班開會。忙碌的生活到這個時候才令人有一絲疲憊,走到公司樓外,才發現原來又下雪了。

雪下得並不大,綠化帶的灌木上還沒有多少積雪。她剛剛啟動車子,忽然電話響起來。

是梁江,他問她:“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情?”

“什麼?”

“我有個朋友到北京,他人生地不熟,打電話想讓我去機場接他,結果我又出差在外頭,你能不能幫忙跑趟機場,替我接一下他?”

“行,沒問題。”

“那我叫他在3號航站樓的12號門口等你,我把你手機號告訴他,回頭我讓他打給你。”

“好。”

幸好機場高速沒有堵車,一路很順利就到了,她把車停到地下車庫,然後上去找12號門。

入夜的航空港仍舊十分忙碌,燈火通明仿佛一隻吞滿螢火蟲的異形怪獸。寒風凜冽,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她找到12號門,那個人卻還沒有打電話來,她覺得有點急了,於是又打給梁江:“我已經到了12號門,你朋友還沒有打給我。”

“沒關係,他已經看到你了。”

她轉身,詫異地看到了梁江。他穿著深灰色的大衣,提著黑色的公文包,仍舊是衣冠楚楚的模樣,正朝她微笑。

她半晌才問出一句話:“你怎麼回來了?”

“明天下午一點才開會,趕早班飛機來得及。”他很仔細地端詳她,“怎麼不戴帽子?連臉都凍紅了。”

她下意識用手揉了揉臉,他刮了刮她的鼻子:“車停在哪兒?咱們快回去找個地方吃飯吧,我餓了。”

到了車上她才說:“今天你要向我求婚,沒準兒我都會答應你。”

“別以為我是專門為了你回來。”他瞥了她一眼,“其實也是公私兼顧,還有點公事要處理,正好回來一趟。”

文昕說:“沒關係,我已經很開心了。回來處理公事,還專門打電話讓我來接你。”

“因為下雪不好打車。”

她終於氣餒了:“就不興哄哄我啊?”

“好啊,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這話聽著怎麼就像韓劇呢?”

“別介,千萬別。韓劇沒一個好結局,不是車禍就是白血病,像咱們這樣的,應該像台灣偶像劇,不管怎麼樣,最後都是大團圓。”

文昕很意外:“你還看台灣偶像劇?”

“你有沒有研究過,其實電視劇的收視跟股市有著很密切的聯係?”

文昕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梁江告訴她,“偶像劇火熱的時候,必然是經濟不景氣的時候。因為隻有那個時候,人們才寄望於虛構的童話般的偶像劇。要是跟2007年一樣,股市站在6000點上,所有家庭婦女都去炒股票了,誰有心思看電視?”

文昕仍舊半信半疑:“聽上去好像有點道理。”

“本來就是這樣,美國經濟大衰退的時候,娛樂業反倒突飛猛進。市麵蕭條,要是再不看電影、電視,生活就更沒有意義了。”

文昕想了想,問他:“那麼前幾年韓劇特別熱門,說明韓國經濟有問題?”

“不。”他很嚴肅地說,“說明中國的電視台那幾年引進韓劇特別多。”

她怔了一下才大笑,他也笑起來:“好了,笑了就好了,把不開心的事情統統忘記。晚上多吃點,明天起床,又是一條好漢。”

“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

“如果真的關心一個人,那麼他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你一定會知道。”

文昕真的覺得被感動了,她說:“要不咱們結婚吧?”

“少來。我這樣的青年才俊,要多多地考察一下你,才知道你到底合不合格。再說求婚這種事情,當然是得男人來做。而且得浪漫,起碼得有花有鑽戒,世貿天階大屏幕什麼的,那才叫求婚。”

文昕呻吟了一聲:“你不會真的打算在世貿天階大屏幕求婚吧?”

“又沒百分百確定是要向你求婚,即使我租下世貿天階大屏幕,你也不用這麼緊張。”

文昕徹底地投降了:“以前沒覺得你有這麼貧啊,以前覺得你挺紳士的啊。”

“我們才見過三次麵,你認為你了解我嗎?”

文昕想了想:“有道理。”

這樣說說笑笑,等到餐廳吃飯的時候,果然吃了許多菜。這次是文昕挑的餐廳,離她原來的大學不遠。

“考試之前通常會來這裏吃一頓,吃完就信心百倍地去考試了。”

“大學談過戀愛嗎?”

文昕點點頭,說:“談過。”又問,“你介意嗎?”

他笑著說:“當然不介意。我大學時談過好幾個女朋友,你介意嗎?”

她意外地睜大了眼睛:“有多少個?”

“一、二、三、四……”他笑吟吟的,“五、六、七、八……”

她這才悟過來他又是在逗她玩,於是大笑起來。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忽然很認真地對她說:“文昕,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開心,不過我很願意等。我知道你現在並沒有愛上我,但是我相信,我們之間是有緣分的,我希望你多給我一些時間,也多給我一些機會。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我希望你知道,我很認真。”

文昕沉默了片刻,才說:“對不起。”

“不,別對我說對不起。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都有感情,也都有過去。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因為如果你對我說這三個字,就說明你打算放棄我,或者,打算離開我。”

文昕小聲分辯:“我沒有那樣的打算。”

“目前你是暫時沒有。因為你還沒有來到我身邊,你仍舊將我放在一個模糊的位置,離你不遠,可是也不近。”梁江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很擔心將來會有,所以別對我說對不起。即使將來你要離開我,也不要對我說這三個字。”

文昕有些迷惑地看著他,他笑了笑:“其實我也覺得很奇怪啊,為什麼會是你?也許我從前見過的姑娘太少,所以一見你就有點暈頭轉向。”

“我又不是狐狸精。”

“別人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我或許就是情人眼裏出狐狸精了。”梁江重新開起玩笑,“人各有誌。”

文昕終於告訴他:“最近工作上有很多事情不開心。”

“嗯,我注意到了。費峻瑋最近鬧緋聞,你一定很忙。”

文昕詫異:“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費峻瑋的經紀人,你怎麼知道?”

“你的名片上確實隻有經紀人這職業,沒有印著‘費峻瑋經紀人’這幾個大字,你也確實沒有對我說過,不過我上網搜索了一下你的名字,看到相關的娛樂新聞,就發現你是費峻瑋的經紀人。”

文昕慍怒:“為什麼上網搜索我的名字?”

他怔了一下,才說:“對不起。”他輕輕地說,“我對你知道得太少,所以每次想到你的時候,才會上網搜索你的名字,想找出一點與你有關的事情。如果你不高興,我以後再不會這樣了。”

文昕呆了半晌,才說:“你這種人竟然沒有女朋友。”

“是啊,所以你是撿到寶了,快快接受我的追求,不然我就被別人搶走了。”

送她到樓下,他照例問她:“可以吻別嗎?”

文昕指了指額頭,他於是再次溫柔地吻在她的額頭上:“好好睡,我明天一早的飛機,就不打電話給你了。”

“好,晚安。”

“晚安。”

第二天去上班,剛進辦公室,人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她問:“怎麼了?”

“文昕,你好幸福!”Vickie指了指裏間,“快去看看!”

一大束梔子花,足足有百來朵,密密匝匝像是一捧雪。這種花非常罕見,又非常香,香得整間屋子都好似初夏的雨後。文昕一走進去就開始打噴嚏,沒有辦法,立時淚眼汪汪地退出來,求Vickie把花拿出來,然後又請她幫忙打開窗子通風。

Vickie大驚小怪:“文昕你花粉過敏啊?”

“是啊,很多年了,一直沒好。”文昕揪著紙巾,不停地擦眼淚,“真慘,這種花這麼漂亮,我卻聞到就要掉眼淚。”

“何止漂亮,還很貴呢。”Vickie無限惋惜地說,“這種花平常花店裏都沒有,而且放一天就變黃了,一定是特別訂的。你男朋友對你真好,送花也送得這樣別致,真像言情小說,哦不,像偶像劇。”

“我沒有男朋友。”文昕終於停止了涕淚交加,又抽了一張紙巾。

“那這花是誰送的?”

“我怎麼知道?”文昕問,“花裏有卡片嗎?”

“啊,有的。”Vickie找到了一個小小的信封,遞給她。文昕拿到辦公室去拆開看,字跡陌生,隻有一句話:“一直想送你梔子花,在香港看到,立時買下來。願盈手香氣,可伴你到我回來。”沒有落款,可是她已經猜到是梁江,不由得微笑。

他行事瀟灑而浪漫,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花粉過敏吧。她無限惋惜地想,梔子花大約隻得擱在Vickie的案頭了。

中午她懶得出去吃飯,同事幫她叫了外賣,她蜷在椅子上一邊吃,一邊看網上的娛樂新聞。論壇掐架掐得死去活來,各路粉絲各路無間熱鬧非凡。還有人自稱是娛樂公司員工,開帖爆料,點擊驚人,建起了萬丈高樓。

文昕看了三五行,就忍不住“哧哧”地笑,拿著雞腿邊啃邊笑,結果嗆住了,咳得沒有辦法。她辦公室的飲水機插座壞了,一直沒有修,於是平常都在外麵辦公室飲水機倒水喝。所以她狼狽地放下勺子,聽見外麵有人走動,以為是Vickie吃飯回來了,她咳得滿臉都是飯粒,於是一邊擦嘴,一邊提高了聲音:“Vickie,幫我接一下飲水機的插頭,謝謝啦!”

沒有人應,於是她拿著杯子推門而出,結果看到是費峻瑋。他一個人站在辦公室中央,手裏正拿著飲水機插頭,看到她出來,於是看了她一眼,彎腰把插頭插上。

文昕沒想到是他,怔了一會兒,才十分客氣地說:“謝謝!”

花還放在Vickie的桌子上,她聞到那幽幽的香氣,突然忍不住就打了個噴嚏,幸好及時背轉身去,回過頭來才說:“對不起。”

他走開讓她去接水,她倒了一杯熱水,慢慢地呷了一口。他去開了窗子回來,問她:“後天直播的行程表在哪裏?”

“我打出來給你。”

她走回自己辦公室打印行程表,他跟著她進了辦公室,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上。因為辦公室地方不大,所以隻靠牆放了一對單人沙發。他腿太長,往沙發裏一坐,連腿都伸不直。

文昕把行程表給他,問:“你今天沒有通告?”

取行程表是小事,可以叫小千來拿或者傳真給他一份,都不必他自己跑一趟。

“今天隻有上午兩場戲,已經收工了。我回公司看看,有什麼事沒有。”

他眼睛紅紅的,仍舊像是沒睡好,眼圈下有點青,人也瘦了些許。

文昕知道劇組通常都很緊張,尤其是江導的戲,所有人繃到極點,難怪他如此憔悴。

上次吵完架後,兩個人還沒單獨碰過麵,氣氛有點僵,她隻得沒話找話:“怎麼不叫小千過來拿?”

“她感冒了,我放她假,讓她休息兩天。”

文昕有些意外,問:“怎麼不告訴我?公司好安排人接手。那現在誰照顧你?”

“我表妹,放寒假了沒有事情做,正好叫她臨時過來頂替兩天。”

文昕突然問:“你是不是在發燒?”

他怔了一下,沒有做聲。文昕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是滾燙的。

“發燒多久了?”

他的聲音裏終於透出一絲病態的虛弱:“兩天。”

兩天了還在按進度拍戲,還讓助理休病假,要是她不問,他就絕對不會說。文昕一時氣得眼前發黑,不再多說,拿起電話打給醫院預約,然後說:“穿外套,把帽子、圍巾全戴上,去醫院。”

他又跟她擰上了,說:“我不去。”

“你再多說一句試試看!”文昕大怒,“我馬上打電話給老板,我不幹了,換誰來都比你省心!”

他緊閉了嘴不說話。

文昕開車帶他去醫院,走後門找相熟的大夫,量完體溫,已經高燒到40℃,醫生很憂慮:“我們要驗血,以便排除甲流。”

去化驗之後,先開了藥打吊瓶。醫院特意給了個單獨的病房給他們當觀察室。大約是太累了,沒日沒夜地趕戲,拍外景冷,拍棚景累,費峻瑋躺下來一掛上水,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在室內他還是口罩、圍巾捂得嚴嚴實實,遮去了大半張臉,文昕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睡著了。

他濃而密的睫毛覆下來,像小孩子。睡得不穩,眼珠還在微微動著,仿佛是在做夢。最近他又瘦了一圈,臉簡直比她的臉還要小,可是這樣上鏡頭才好看。這行業就是這麼殘忍,連一絲贅肉都不能有,人人最好永葆青春,所有病痛都是看不見的,觀眾眼裏隻有光鮮靚麗,風光無限。

文昕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來,忽然發現,他還圍著自己那條圍巾。那條圍巾她織得很用心,沒有什麼錯針漏針,可是因為是純羊絨線的,所以有一點點起毛球。他圍著略微有些短,所以隻在脖子裏繞了一圈,襯著微紅的臉。

因為燒得溫度太高,所以藥水掛到一半,醫生又安排護士過來量體溫。文昕怕護士認出費峻瑋,又怕她弄醒他,於是說:“我來吧。”

護士以為她是家屬,就見怪不怪地將水銀溫度計給她,然後說:“我過會兒來拿。”

她把自己的手在暖氣片上烤了一會兒,才走過來將他扣子解開兩顆,然後輕輕將他右手抬起,將溫度計放進他腋下。大約是溫度計太涼,他倏然睜開眼睛。

文昕覺得有點尷尬,她的手還在他衣服裏麵呢。

“溫度計……”她有點底氣不足地解釋,“護士說要再量一次體溫……”

他慢慢地坐起來,太近,她本能地將手一抽,可是他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取下了口罩,然後,吻在她唇上。

他的嘴唇還是滾燙的,文昕一瞬間覺得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並不是沒有被他吻過,可是今天這個吻,仿佛心碎一般。他吻得很輕,很慢,很無力。過了許久,她才推開他:“把口罩戴上,護士會進來!”

他並沒有戴上口罩,隻是看著她:“你愛我嗎?”

文昕不做聲,他亦不再問。過了許久,他忽然笑起來:“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看看你這樣子,嚇著了吧?誰叫你跟我吵架?我非得把感冒傳染給你,是甲流最好,看你下次還吼不吼我!”

他戴上口罩,自顧自又躺下去,背對著她闔上眼睛:“還有,要是病好不了,後天的直播就沒辦法去,你快點想辦法。”

文昕忍不住:“小費……”

“別吵我,我要睡覺。”

她隻看得到他的背影,薄薄的碳色羊絨開衫,襯著淺藍色的被子,越發顯得瘦,瘦得肩胛骨都突出來了。她忽然想伸手摸一摸那肩胛,可是費盡理智,終究還是忍住了。

是的,她愛。

平安夜那晚,當她站在商場裏,看著那幅海報,她心裏就明白,她愛這個男人,哪怕明明知道,這愛是帶著一種狂熱沒有理性的、毀滅一切的可能。她不應該愛,他是藝人,她是經紀人。是的,他們曾經有過過去,可那隻是識於微時,此時此刻,他早已經不是當年的費峻瑋,而自己,也不是當年的餘文昕。

如果他並沒有紅,會不會不一樣?

不,即使他沒有走紅,自己和他或許也沒有可能。橫店的事情,早就是一段模糊的過往。即使他們從那一次就開始交往,可如果他仍舊是個小小的龍套演員,東奔西跑,輾轉在各個劇組,他們遲早會成為一對怨偶。圈內的無數情侶,就是這樣分手的。太辛苦了,一年見不到幾次,感情自然就淡了,而且掙不到什麼錢,一切世俗的難題都會等著他們,貧賤夫妻百事哀,有情亦不能飲水飽。

後來他走到了萬人中央,就更抹殺了一切可能。他站得越高,就會越孤獨。或真或假的緋聞,不能不顧及的輿論,當任何一段感情都必須在眾目睽睽之下受盡百般苛責,那麼或許誰也沒有力氣走到最後。

也許是因為她自己不好,將公事和私事攪到了一起,才會帶來這樣多的困擾。

她決定盡量地公私分明。

第二天她就囑咐Vickie,最近的通告都由Vickie陪費峻瑋去。難得Vickie竟然有點猶豫不決:“那種大場麵,我沒有經驗。”

“又不是春晚,再說就算是春晚,你隻是跟去做節目,怕什麼?”

Vickie說:“黃金檔,又是直播,收視這麼高,跟春晚有什麼區別?……”

“是小費去唱歌,又不是要你唱歌。”文昕笑了笑,“要緊張也是他緊張,你緊張什麼?”

“我就怕他一緊張會出事,那豈不是砸了?”

“你什麼時候見過他怯場?”

Vickie想了想:“那倒沒有。”

“放心去吧,也就是唱首歌,你在後台等他唱完就行了。直播也沒什麼,他不會忘詞的,真忘了會有提詞機的。”

三言兩語安撫了Vickie,然後將行程表交給她:“小費已經看過了,應該沒什麼問題。聯絡人姓名、電話全在上頭,你回頭再跟對方確認一下細節。還有昨天小費發燒,今天不知道好點沒,你打電話問小千,要是他還在發燒,立刻跟節目組聯絡,隻怕會有問題。”

“好的。”

Vickie確認了一切然後又向她來交代:“小費不發燒了,不過今天跟劇組請假,在家休息,他說明天沒問題。節目組那邊我也確認過了,隻是明天上午小費還有兩場戲,導演堅持讓他拍完再去電視台。好在直播是晚上,中午我跟保姆車去接他。”

“好,有問題隨時給我電話。”

“OK!”

春節放假之前特別忙,因為各種晚會與商演特別密集,不知不覺就到了下班時分。文昕覺到肚子餓,才發現天早就黑了。

梁江打來電話,問她:“又在加班?”

“還好,差不多忙完了,正打算回家。”

“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就給你挑了梔子。”

她這才想起來:“噢,謝謝,我很喜歡。”

“那下次還買給你這個。”

“不用了,太貴了。”

“你值得更珍貴的東西。”

這人真是講情話的一流高手,文昕隻覺得耳朵癢癢的,幹脆問他:“在香港沒有豔遇嗎?”

“在香港隻顧跟大老板開會,餘下時間全在想你,哪裏有時間豔遇?”

文昕笑起來:“你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或者後天,看工作狀況。”他說,“再不回去,就得在香港過年了。”

文昕忽然下定決心:“你過年回家嗎?”

“無家可歸。”他很幽默地說,“父母在墨爾本,不回來過年,我是孤家寡人。你願意跟我這孤家寡人一起過年嗎?”

她說:“春節我打算回家。”

他是何等聰明的人,立時就問:“那麼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榮幸,趁春節放假和你一起去拜訪伯父伯母?”

“你有車有房嗎?”

“有的。”

“年薪多少?”

“唔……不算分紅也超過百萬了。”

“我媽一定會喜歡你。”文昕喃喃地說。

“我也覺得。”他話峰一轉,“可是重點是,你喜歡我嗎?”

她很坦白:“目前說不上喜歡。”

“沒關係,將來你一定會喜歡。”

文昕笑起來:“可不可以當我剛剛那些話統統沒說過?”

“不可以!”他堅定地告訴她,“回來我就去見你,你別想逃之夭夭。”

講完電話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不僅沒有好轉,甚至似乎更加沉重了。文昕在辦公室有點坐立不安,最後走出來倒茶,忍不住問Vickie:“今天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應該沒有。”Vickie隨口說,“小費請假,汪海在劇組,除了小費明天有直播的通告,這兩天沒什麼特別重要的安排。”

或許是前段時間太累了吧,文昕心想,幸好就快要放假了。於是跟Vickie說:“把劇組近期的宣傳通告給我看看吧。”

Vickie發給她,她看完宣傳通告,又處理完幾件事情,就無所事事了。到底是閑不慣,覺得口幹舌燥,又走出來倒水。Vickie終於發現了她的異樣:“文昕,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頭有點暈,全身都沒勁。”文昕使勁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怎麼了。”

“是不是感冒了?要不早點走,去醫院看看?”

文昕心想,沒這麼快吧,這麼快費峻瑋就把感冒傳染給我了?不過她渾身乏力,坐在辦公室裏也覺得無法集中精神,於是跟Vickie說:“那我早點走,去藥房買點藥吃,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Vickie說,“既然不舒服,就別開車了,打車回去吧。”

她把車扔在公司,攔了出租車回家去。在小區附近買了一些感冒藥,回家找到溫度計一量體溫,果然在發燒。

她吃了一堆泡騰片、VC衝劑之類的東西,又洗了個澡,隻覺得精疲力盡,昏昏沉沉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醒來覺得全身皮膚灼痛,於是爬起來又洗了個澡,洗到一半想到今天小費有活動,裹著浴巾又跑出來打電話給Vickie:“Vickie,對不起,我今天不舒服沒有去公司,你別忘了去接小費。”

“我兩個鍾頭前就出發了,現在都已經快到劇組了。”Vickie語氣輕鬆,“我知道你不舒服,所以沒打給你。放心吧,雖然你這個女超人病了,不過地球仍舊在轉動,我沒那麼不靠譜。”

文昕被她逗得笑了笑:“知道你很靠譜,我就是打電話給你確認一下。”

“好的,我和小費到電視台後再給你短信。”

“OK。”

她回浴室繼續洗完澡,然後出來吹幹頭發,把髒衣服、被單全扔進洗衣機,然後叫了一份外賣。

不管病成什麼樣子,飯總是要吃的。沒有人照顧她,她也得叫外賣。

外賣送來她勉強吃了兩口,終究還是難以下咽。打開冰箱找到兩個胡蘿卜和一把芹菜,索性給自己打了一杯蔬菜汁,喝完就當吃過飯了。

雖然不去公司,但還是不太放心工作,文昕打開電腦看了看後援會網站,拿到入場券的粉絲正在集結,打算晚上去參加節目。有人已經到了電視台門口,後援會的兩個副會長正在清點人數,用手機發帖直播集結的狀況。

文昕覺得很放心。

偷來浮生半日閑,一閑下來,還真沒有什麼事情好做。

不知為何,她隨手注冊了一個新馬甲,進了後援會論壇的灌水版,發了個帖子:“如果小費要結婚,大家會怎麼想?”

明明後援會論壇人氣很足,可是這帖點擊率很少。過了半天總算有人回帖,她刷新一看,隻有一句話:“拜托樓主了,這種沒營養的帖子不要天天發好不好?讓人連搶沙發的興趣都沒有了……”

她愣了一會兒,用“小費結婚”四個字當關鍵詞,在論壇裏搜索。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竟然真的每隔一陣子就有人問“如果小費結婚大家會怎麼想”。

粉絲的回答千奇百怪,但還是以花癡為主:“嘩!小費穿黑禮服站教堂裏一定帥死了!”

“生兩個像他那麼帥的寶寶就好了!”

“新娘要是我就太好了……別打我,我在做夢……”

也有個別很激烈的回複:“小費結婚我馬上去跳樓!”

結果被無數人唾棄:“那你跳樓好了!小費幸福就好,像你這樣的人別自稱是‘小飛俠’!”

她饒有興趣地往後翻帖子,結果發現竟然有人PS了小費的結婚照。

是拿劇照PS的,新娘是潘勝茵穿婚紗的另一張劇照,都不在同一部劇中,難得作者非常用心,合成得幾乎天衣無縫。

可是底下有無數人吵架,因為還有不少“小飛俠”喜歡費峻瑋跟薛沫沫搭檔。

“他們是一個公司的,而且又是校友,說起來小費還是沫沫的師兄呢!小師妹什麼的最有愛了!小費一定要和沫沫在一起啊!我是‘飛雪派’!小費小薛最般配!”

“小費還是跟勝茵最搭!他們剛出道就合作過,他們演情侶的時候,薛沫沫連戲劇學院都還沒考上呢!”

嘰嘰喳喳熱鬧非凡。當粉絲就是這樣開心,有關偶像的一切事情,哪怕是芝麻綠豆的細細碎,哪怕根本是虛無飄渺,也可以這樣津津有味,當做一等一的大事來關注。

Vickie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會員區看費峻瑋的各種高清大圖。“小飛俠”們十分用心,很早的圖片都有收藏,那時候費峻瑋眉目間猶帶青澀,根本還是個大男生,拍照的時候連pose都不怎麼會擺,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裏看。不過天生一雙電眼,就算是望著鏡頭外,都十分吸引人。

他真是天生該吃這碗飯,文昕想著,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聽見,拿起來看是Vickie,連忙接聽。

“Vickie,怎麼了?”

“文昕,我接到小費已經返程了,但現在我們被堵在路上。”

“什麼?”

“進城的高速出了重大事故,一輛油罐車撞了貨車,現在油罐車起火,貨車上有危險化學用品,高速封閉了。消防車來了十幾輛,所有車全堵在這裏,一動也不能動。”

“小費呢?”

“他在我旁邊,你要跟他講話嗎?”

“不,不用。你們馬上想辦法下高速。”

“沒有辦法,前後都已經有幾公裏長的堵車,交警全來了,也不能調頭。”

“步行呢?步行可以走下來嗎?我馬上安排車去接你們!”

Vickie說:“我剛剛查過地圖,步行可能得五公裏才有另外的公路。”

“五公裏?”文昕抬起手腕,“現在三點半。”

“節目八點開始,六點一定得開始化妝。”

文昕飛快地計算:“即使你們下了高速,進城還得一個半小時。”

Vickie幾乎已經要抓狂了:“而且進城後正好遇到下班的晚高峰。”

文昕當機立斷:“打電話給節目組,趕不到了!”

“不!”Vickie叫起來,“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文昕,你好好想想。”

文昕頭疼欲裂,思緒如麻:“我沒辦法。”

“文昕,不要放棄好不好!你也說過,這節目很重要,機會難得,是你動用了特別的關係,爭取了好久才爭取到的。”

文昕苦笑:“那又怎麼樣?五公裏步行得多久?就算你們走到公路,路上再遇上堵車呢?高速一堵,所有的車都會從另一條路進城,幾率太高了!我建議馬上給節目組打電話,說明情況。”

Vickie退讓了半步:“好吧,那我打給節目組,也許他們能有辦法。”

“他們會有什麼辦法?”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Vickie說,“晚上是直播,節目預告早就放出去了,要是臨時改動,他們也會著急。”

文昕隻得由她去操作。放下電話她上網搜索了一下,新聞已經出來了,滾動的字幕播送著“高速重大車禍,請進出城的車輛繞行”。

這下完了,另一條路更會堵得水泄不通。

Vickie的電話一直在通話中,也許正在焦急地聯絡。她沒有再撥打,想了一想,打給費峻瑋。

他說:“Vickie在講電話。”

“我知道。”文昕問,“要不要我趕過去?”

“你過來也會堵在出城的高速上。”

“你勸勸Vickie,這種事情是沒辦法的,不要太勉強。”

“如果你在這裏,你會放棄嗎?”

文昕微微一怔:“什麼?”

“你和Vickie都是Marilyn帶出來的,有時候你們倆其實很像。”

文昕不語。

費峻瑋說道:“如果你在這裏,不到最後一秒,你絕不會放棄希望。你會想盡一切辦法,從困境中脫身,讓我可以按時參加活動。”

文昕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過了片刻,才輕聲道:“是,這是Marilyn教會我們的,凡事都一定要100%努力過,即使最後失敗了,仍舊可以問心無愧。”

“所以不要勸Vickie,讓她想辦法吧。”

他掛斷了電話,輕輕的一聲“嗒”,聽筒裏傳來急促的忙音。她拿著手機,突然覺得悵然若失。

Vickie說得對,離開了她,地球仍舊在轉動。

即使離開了她,對費峻瑋而言,對公司而言,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吧。

從前那樣拚命地工作,工作幾乎在生命裏占了全部意義,就像Marilyn一樣,敬業、執著、專注……可是Marilyn還是離開了公司。Marilyn走之後,自己接手她的工作,公司的所有都仿佛沒有變過。天並沒有塌下來,一切順利良好,連費峻瑋都適應得很好——雖然是Marilyn帶他出道,又做了他好多年的經紀人。他十分念舊,對Marilyn感情很深,半師半友,一直非常尊重她的意見。

這世界上,誰離開了誰是不能活的呢?

她自嘲地想,Marilyn尚且如此,如果現在自己離開,想必公司也會在輕微的調整之後,繼續順利地運作下去。

她忽然覺得倦怠,仿佛為之奮鬥已久的一切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半個小時後,Vickie興奮地打電話給她:“文昕,我們解決了!小費會按時趕到電視台,你放心!”

她沒有說到底是采用了什麼辦法,文昕忽然也懶得再問,隻是微笑著答:“解決了就好。”

“文昕,不跟你說了,現在我們要步行一段路。到了電視台我再給你電話,Bye-bye!”

“Bye-bye。”

她打開網站繼續看新聞,記者紛紛趕往事故現場,不過因為大堵車的原因,很遠就得開始步行,所以還沒有現場的視頻和圖片發回來。不過離事故路段較近的一些車主,將一些彩信發到了網上。隻看到堵車堵成了長龍陣,見首不見尾,還有很多消防車、救護車以及警車夾在裏麵。據說交警正在盡力疏導交通,不過堵成這種情形,沒有大半天工夫,是疏導不通的。

她不由得有點擔心費峻瑋,前天他還在發燒,雖然昨天休息了一天,可是如果今天步行五公裏,回頭再去台上又蹦又跳地唱歌,還是直播,還不能跑調……

她歎了口氣,給Vickie發了條短信:“盡人事,聽天命,實在趕不到就算了。”

久久沒有回音,也許Vickie正忙著講電話,又或者,是沒注意短信的提示音。

五點多的時候Vickie終於打電話回來:“文昕我們到電視台了,馬上進化妝室。”

“好。”文昕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來,“路上還順利嗎?”

“順利極了。”Vickie似乎格外興奮,“節目組有一位副導演是小費的fans,她幫忙找到了直升機……”

文昕幾乎要吐血了:“直升機……”

“是啊,所以我們趕到了。”

“Vickie,直升機的事千萬別往外說。”

Vickie已經悟過來:“我明白。”

掛掉電話她還是覺得有點不放心,想想還是換了衣服出門,攔了輛出租車去電視台。這個時候正是堵車堵得最厲害的時候,司機開著電台,聽交通狀況。等從車水馬龍的三環線下來,已經快七點了。到了電視台外麵,她才想起來自己沒出入證,進不去。

算了,也懶得找人出來領自己進去了。天氣太冷,在馬路上站了一會兒就覺得受不了,遠遠看到有快餐店的招牌,於是進去蹭暖氣。

進了快餐店才發現自己餓了,午飯本來就沒吃什麼,看到食物越發覺得餓。

點了漢堡與熱飲,坐下來草草咬了一口漢堡,卻沒有了食欲。於是用手機上網看在線直播,明知道流量一定不少,也顧不上了。一直看到費峻瑋唱完整首歌,沒出任何狀況,才不由得鬆了口氣。

沒一會兒Vickie也打電話給她:“小費收工了,我們打算走了。”

“你們晚飯吃了沒有?”

Vickie說:“還沒有。”

文昕說:“我就在電視台外麵,這樣吧,我請你們吃飯。”

“好啊。”Vickie說,“我跟小費就出來了。”

她從快餐店出來走到電視台門外,不一會兒果然看到熟悉的保姆車駛出來,停在她麵前,Vickie打開車門:“快上來!”

這裏是禁停,她很利索地跳上了車。車裏很暖和,費峻瑋拿著鏡子在卸妝。文昕見怪不怪,知道他練出來了,在車上也能穩穩地卸妝,於是問Vickie:“想吃什麼?”

Vickie卻扭頭問:“小費想吃什麼?”

文昕說:“我主要是請你,他是順便,別管他了。今天你辛苦了,你想吃什麼?”

Vickie笑著說:“你還慪小費玩兒呢?得了,咱們去吃粥火鍋吧,太餓了。”

到了餐館進包廂,服務員認出費峻瑋,不由得眉開眼笑。點完單經理就來了,送了果盤和普洱茶,自然要求拍照給餐廳留念。

費峻瑋向來脾氣很好,拍完照,還替服務員簽了名,服務員歡天喜地地去了。Vickie說:“每次跟小費吃飯都占便宜。”

“又沒給咱們打折。”

“還沒結賬呢,說不定結賬的時候就打折了。”Vickie很樂觀,“還記不記得去年我在三亞誤機了?就遲了兩分鍾,我跟值機央求,說我是費峻瑋的助理,趕著去錄節目,能不能想想辦法。結果人家破例讓我走VIP趕到登機口,還替我升艙。哎,真是沾小費的光。”說到這裏她忽然想起來,“對了,小費,你還有沒有登機牌?”

“什麼登機牌?”

“搭完飛機的登機牌。”Vickie說,“我表妹是你fan,除了你的簽名海報,就想要一張你用過的登機牌。”

“應該沒有吧,早就隨手扔了。”費峻瑋大約是累了,嗓子有點啞啞的,“要不我問問小千,看她那裏有沒有。”

“那回頭我自己問小千得了。”

文昕這才問:“你嗓子怎麼了?”

“感冒後遺症,唱完歌就這樣了。”

服務員進來上菜,她就沒再多問。三個人都餓慘了,文昕還好點,那兩個人都是空著肚子折騰到現在。吃完之後去結賬,果然打折了,還送了一張VIP卡,經理親自將他們送出大門,一直說:“歡迎再來。”

“近期內是不可能再來了。”Vickie說,“回頭餐廳把小費的照片往牆上一掛,嘩,不知道多少fans要來點名吃他吃過的菜,然後天天在這裏守株待兔。總得等這陣風頭過去,我們再來。”

剛上車文昕的電話就響了,她看到號碼是梁江,猶豫了兩秒鍾才接:“你好。”

“還在加班?”

“沒有,剛跟同事吃完飯,過會兒回家了。”

“要不要我過去接你?”

“啊?”她還沒想明白,腦子裏仍舊是糊塗的,“什麼?”

“我已經回來了,下午的飛機,想你正忙著,我也要去公司有事,就沒打給你。現在手頭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正好可以過去接你。”

她想了一想,說:“不用了,這麼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他素來細心,問:“你和朋友在一起?”

“嗯,是同事。”

“那我去你家樓下等你?”

“不,不用了。”

他停頓了一會兒,才說:“好久沒有見你,我想今天就看到你。”

她耳根子發熱,隻好說:“好,回頭我再給你電話。”

掛斷電話,一邊的Vickie就忍不住笑:“是那個說話特別溫柔,然後又送你梔子花的普通朋友?”

文昕不知道為什麼,努力不去看費峻瑋的表情,隻是淡淡地道:“不是,是我家裏打來的。”

“催你回家過年吧?”Vickie很機靈,見她不願意講,立刻就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你機票訂了麼?”

“訂好了。”文昕問,“你今年回家嗎?”

“不回去!省得我媽又逼著我換工作。”Vickie提起來就是牢騷,“口口聲聲什麼娛樂圈太亂,一點也不明白我的工作是怎麼回事。”

文昕第一個下車,因為她住的最近。她下車時費峻瑋似乎已經睡著了,一個人歪在後座,帽子壓得低低的,或許是太累了,有時候從片場回來,他就會在車上睡著。Vickie也怕吵醒小費,於是跟她揮了揮手,文昕輕手輕腳跳下車,也朝她揮手道別。

進電梯時手機響了一聲,是短信提示音,她原本以為是梁江,結果拿出來一看,卻是費峻瑋。

“你會離開我嗎?”

屏幕上隻有這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