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老板一定給你發雙薪,你簡直太敬業了。”

“你怎麼知道老板沒有給我高薪?”

“不如來做我太太,我也給你高薪啊。”

“有多高?”

“我所有的薪水都給你,高不高?”

“唔……你說過你年薪百萬……”

“還不算分紅和期權。”

“聽上去條件蠻不錯的,那我考慮考慮好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是你追求我耶,我怕什麼?”

“恃愛行凶!”

“這四個字好,我認識一位編劇,正在發愁給劇本改名字,不如建議他就叫‘恃愛行凶’……”文昕突然倒吸一口氣,抓起電話打給Vickie。

“Vickie,你有沒有看網站新聞?”

“昨天看過,今天還沒有,出什麼事了?”

“有記者拍到汪海跟……”文昕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抬頭看了梁江一眼,他會意地走出去,隨手關上門。

“有記者拍到汪海跟可可一起的照片,隻怕要出事。”

“我馬上就看。”

“想辦法處理掉。我看過了,現在點擊率還不高,論壇也還沒有什麼反應,沒有引起公眾的注意,趕快處理。”

“好的,我馬上打給娛樂頻道的負責人。”

文昕又打了一個電話給汪海,他還渾然未覺,以為她是打電話拜年:“文昕?新年好!”

“新年好。”文昕問,“你在老家?”

“是啊。”

“和可可在一起?”

“沒有。”

“有記者拍到你們從醫院出來。”

汪海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文昕……對不起……我以為不在北京,記者不會發現的……”

“沒關係,我已經叫人去處理了,你別擔心。今天大年三十,別往心裏去。現在大家注意力全在春晚上,不會有人留意的。刪掉照片就好了,回頭我會請那位記者吃飯,把這事擺平。”

汪海不由得鬆了口氣:“謝謝你,文昕。”

“別客氣,應該的。不過你還是要注意一點兒,江導的戲他們盯得緊,看來他們已經盯上你了,你短時間內不要見可可了,省得再出事。”

“好。”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放下電話,她重新用關鍵詞又搜索了一遍相關新聞,那張圖片已經被刪除了,看來Vickie的工作效率一如既往,果然手機“嘀”的一響,是Vickie發來的短信,告訴她已經刪除了。

她把其他新聞又看了一遍,確認全是些不痛不癢的通稿,於是關掉瀏覽器,起身走出房間。

梁江一個人站在走廊盡頭抽煙,冬天的太陽從窗子裏射進來,勾勒出他的身影。在室內他隻穿了一件白色條紋套頭毛衣,露出淺粉色的襯衣領子。他舉手撣煙灰,陽光照在他的手腕上,反光一閃,是他那塊手表。

文昕走過去,抓住他的手腕看時間,他反手摟住她的腰,問:“保密工作結束了?”

文昕刮刮他的臉:“你一天抽多少煙?”

“三四支吧。”

“還好,不算不可救藥。”

“你不會逼我戒煙吧?”

“如果你逼婚,我就逼你戒煙。”

“如果你肯跟我結婚,我現在就戒。”

“為什麼成天將結婚掛在嘴上啊?”

“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我這麼衣冠楚楚,像流氓嗎?”

文昕笑著往樓下探頭,看他站在這裏到底在看什麼。原來樓下的水泥坪上有幾個孩子在玩仙女棒,還有一個小姑娘戴著一對紅紅的塑料小魔角,中間有燈泡,想必晚上會一閃一亮。文昕看他們玩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歎了口氣:“還是小朋友們最幸福。”

“成人的世界很殘忍,不過成人的世界也很有趣。”他把煙掐熄了,說,“走,既然工作結束了,我陪你去玩遊戲。”

文昕很少玩電腦遊戲,會玩的也不過寥寥幾種單機版小遊戲,比如寶石迷陣、連連看。梁江教她玩植物大戰僵屍,雖然也是小遊戲,可是趣味盎然。文昕剛剛開始玩,自然手忙腳亂,一見了僵屍就種堅果牆,然而梁江卻不然。他總是先種向日葵,等第一個僵屍出現,才剛剛夠陽光種豌豆射手打它,然後繼續種向日葵,直到所有的行列都排滿了豌豆射手,他根本不用堅果牆和土豆炸彈。文昕說:“這樣它們會吃掉豌豆的!”

“你以為有堅果牆他們就不吃了?多種一排堅果,就少一排豌豆射手,火力小很多。”

果然,所有的僵屍老遠就紛紛倒下,被猛烈的火力壓得根本無法接近。偶爾有能接近的,也被他的辣椒炸成一條焦痕。

文昕不由得讚歎地吹了聲口哨,梁江笑著說她:“女流氓!”

她斜睨:“受不了你了?”

他將她抱到自己膝蓋上,輕聲在她耳邊說:“你不妨再流氓一點,我保證也受得了。”

文昕舉手在他額頭上戳了一記,然後看著滿屏幕上豌豆亂飛,不由得說:“我隻想著防守,你卻壓根就不防。”

“進攻是最好的防守。”他說,“禦敵於外,比防守要有效得多。不過後麵幾關會有礦工僵屍,它會從最後端鑽出來,逆向進攻。”

“那怎麼辦?最後一排預先種上堅果牆?”

“不,種一排雙向的豌豆射手,等它從土裏一冒出來,就打死它。”

文昕若有所思:“我的工作,總是防守居多。”

“不妨試一下進攻,禦敵於外。”

文昕想了想,歎了口氣,說:“我做不出來,那有違我的底線。”

“可是有些人是沒有下限的,你做不出來的事情,他們會做。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你不進攻,就是給別人機會進攻你。”

“黑暗森林,三體世界。”

他好像挺意外:“你居然也看劉慈欣?”

她慍怒:“我們娛樂圈也是很有文化的好不好?難道連看科幻小說,也成了你們精英階層的特權?”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他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很少有女孩子喜歡這種題材。”

“你是說我是怪胎嗎?”

“不,不是。”他歎了口氣,“我一定又無意中得罪你了,動輒得咎。”

“好吧,”她倒索性坦然承認了,“其實是因為我嫉妒你。”

“嫉妒我什麼?”

“嫉妒你打僵屍打得比我好啊!”

他大笑起來,吻了吻她的耳垂,問:“從前有沒有人讚過你很可愛。”

“有啊,很多人的。”

他不滿意了:“可是你一次都沒有誇我可愛。”

“你根本就不可愛!”她悻悻地說,“你這種人的存在,就是讓人覺得不愉快、不幸福、不快樂的。”

他的笑容漸漸消失了,聲音也變得低沉了:“為什麼你會這樣覺得?”

“你看看你,一表人才,名校海歸,年薪百萬,事業有成,有房有車,品味不凡,是金光閃閃的鑽石王老五。我們這些凡人,或許努力一輩子也達不到你的水準。我是八點檔的家庭倫理劇,而你是暑期檔的青春偶像劇,這完全是不同的人生。”

他拍了拍她的背:“你起碼是勵誌偶像劇,而且所有的青春偶像劇,最後都會變成家庭倫理劇。你在你自己的領域也做得很好很出色,如果把我換到你那個位置上,我一定應付不來那麼多明星。”

“你總是說你喜歡我,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

“文昕,很多時候,我發現你很不自信。你在工作狀態中很自信,為什麼在感情上這樣沒有安全感,總覺得我不夠有誠意?”

她氣餒了:“我不知道。”

“那要不要明天我們就去注冊結婚,有了法律上的保障,你會不會覺得有安全感一點?”

“結了婚還不是可以離婚……”

“呸呸!大過年的,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他迅速地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巧克力,剝開金色的包裝紙,塞進她嘴裏,“來,吃顆糖,忘掉所有不開心的事,咱們先過年!”

在姑媽家吃過晚飯才回去,餘爸爸和梁江都喝了酒,所以由餘媽媽開車。文昕起先還有點擔心,但後來發現媽媽駕駛得十分熟練,不由得說:“媽,這麼大排量的車,又是手動檔,我都開不來,您真厲害。”

“少拍馬屁!你跟小梁幾時結婚?”

“我們年前才剛認識。”

餘媽媽從後視鏡看了一眼梁江,笑著說:“小梁,你可得抓緊點,我女兒又能幹又漂亮,追求她的人很多,你要不抓緊拉埋天窗,說不定她就被別人追跑了哦!”

梁江還沒有答話,文昕卻叫起來:“天啊!媽!你連拉埋天窗都知道?”

“我也有看娛樂新聞啊!別忘了你是做哪行的,媽媽當然也關心你的工作!”

“媽媽你好厲害。”

“那當然,不然怎麼生得出來你這樣的女兒?”

大年三十的晚上,開車走在鄉間的路上,新修的水泥路,雖然隻能並排過兩輛車,可是十分平坦。遠遠看得見人家在放煙花,大團大團五顏六色的煙花綻放在半空中,曳出金色和銀色的明亮痕跡,久久不散。因為隔得遠,煙花炸起的響聲聽不見,隻能看見一朵一朵的煙花無聲地綻開在夜幕上。遠處人家的花小些,近處人家的花大些,幾乎每家每戶都在放煙花,於是低垂的野地,變成了絢麗的舞台背景。沒有月亮,星星是細碎碎的小點,東一顆,西一顆,晴朗的幽暗天空讓原野變得更寧靜,也更安詳。

餘爸爸在鎮上也買了不少煙花,下車之後都拎到院子裏,說:“小梁,過來一起玩,估計你們在城裏沒這個可以放。”

“城裏是限放,不過大煙花不讓玩,怕失火。”梁江倒真的躍躍欲試,朝文昕招一招手,“你來不來?”

餘媽媽說:“她從小膽大,跟男孩子似的,就愛放炮仗,你別招她了,她夠野的了。”

文昕笑嘻嘻地從梁江懷裏掏出煙,讓他給自己點上,然後拿著煙去點煙花。煙花引線很長,她點燃之後捂著耳朵跑到屋簷下。

巨大的衝擊力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噴薄而出,紅色的光點直衝半空,炸出一朵巨大的煙花,四散開來,明亮而華麗,轉瞬即逝,幸得更多的光點湧上天空,一朵接一朵的煙花綻開,金色的,銀色的,紅色的,綠色的,橙色的,紫色的……

她仰頭看著煙花,有個煙花炸得很低,落下來還沒有燃盡,她不由得退了一步,梁江從後頭攬住她,將她護在懷裏。她怕父母看見,馬上不好意思地從他懷裏鑽出來,回頭一看,父母隔著明亮的焰火,正朝著他們微笑。

或許,幸福就是這樣,平淡而穩妥吧。

在家裏的這幾天,餘媽媽似乎覺得大局已定,所以對梁江特別的好,怎麼疼都疼不夠似的。早起給他煮餃子,晚上給他煮酒釀圓子,既怕他凍著,又怕他餓著。親戚們來了,又怕把他給喝醉了,自從上次他喝醉過一次,餘媽媽就對他的酒量心中有數,所以總是攔著的時候居多。

梁江對文昕說:“你媽媽對我這隻烏鴉真好。”

“那當然,也不看看你是哪間房子上的烏鴉。”

“房子啊房子,你什麼時候拉埋天窗呢?”

文昕“噗”地一笑:“太貧了你!”

假期總是過得特別快,尤其是在家裏的假期。過年的時候,吃吃喝喝,幾天時間一混就過去了。本來回家的時候,文昕和梁江一共是三個大箱子,回去的時候,三個箱子又全都裝得滿滿的。餘媽媽自己醃的風幹羊腿,還有曬幹的黃河大鯉魚,鄰居送來的苞穀酒,姑媽做的米花糖,各種各樣。箱子放不了,隻好又用了另一個旅行包,行李比他們來的時候還要沉。

父母依然開車送他們去機場,在安檢外麵,餘媽媽終於紅了眼眶:“回來沒兩天,又要走了。”

“媽,等夏天不忙的時候,你和爸爸去北京玩玩,看看鳥巢、水立方什麼的。前年叫你們去看奧運,你們也不肯。”

“好,到時候我們一定去,看你和小梁。”

梁江連忙說:“到時候我當導遊兼司機,給伯父伯母跑腿。”

“好,謝謝你啦,小梁,代問你爸爸媽媽好!”

“好的,謝謝伯母。”

餘媽媽張開雙臂,抱住他和文昕:“都乖乖的,別吵架。”

文昕用力點頭。

進了安檢,梁江遞了張紙巾給她,文昕擦擦臉,勉強笑笑。梁江掏出顆巧克力,她剝開箔紙塞進嘴裏,含糊地說:“謝謝。”

“巧克力會讓人心情好,放心,馬上又是假期了。”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不用謝,因為我喜歡你,能為你做點事情,我自己也很開心。如果自己喜歡的人不高興,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那才叫殘忍。”

文昕不做聲,因為她突然想到那個黃昏——費峻瑋看到她撞車的那個黃昏,他是不是也覺得,命運真的很殘忍?

她覺得很累,雖然在家過得很愉快,可是一上飛機,就覺得筋疲力盡,便倒頭大睡。睡醒的時候飛機就快要落地了,梁江問:“要不要喝一點果汁?”

她搖頭,從舷窗俯瞰,底下正是燈火通明的城市。

她又回來了,從溫暖而閑適的家中,重新回到這座最陌生又是最熟悉的城市。

上班的那天劇組亦同時開工,在公司開了整整半天會,然後她便去劇組探班,順便跟汪海聊了聊天,他明顯有點擔心。文昕極力安撫他:“你隻管好好拍戲就行了,餘下的都交給我們。”

Vickie說:“真不想上班啊……”

人人都這樣覺得。

文昕自己也花了兩天時間,才重新進入工作狀態。

還沒有過元宵節,就出了事。

先是那次直播的副導演,在微博上無意間透露,那次直播因為大堵車,所以費峻瑋是搭直升機趕到的。這條微博迅速被轉發,結果還真有人在堵車現場看到了直升機,並且曾經用手機拍下過照片,立刻發到網上來。

在公眾論壇這條消息被置頂,各路娛記迅速地跟進,有人將照片放大,看到直升機尾翼上的標誌和編號,網友們開始對照片進行人肉搜索。

結果這架直升機隸屬於某上市公司,網上轟轟烈烈地討論,從這是否是特權一直討論到應不應該對股東公示這次飛行的費用,再加上各種挑撥離間,掐架越來越厲害,事件迅速成為所有媒體關注的焦點。

因為措手不及,雖然文昕做了許多努力,但都隻是杯水車薪。

“這是一個全民媒體的時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且公眾最反感特權與公器私用……”文昕頭疼無比,對Vickie說,“能不能想辦法刪帖?”

Vickie說:“公眾有逆反心理,如果現在刪帖,會反彈得更厲害。而且這次轉發特別迅速,一夜之間,兩千多家常用網站論壇全都有了。直升機的型號和編號不是人人都可以認得出,人肉搜索出來得太迅速,而且結果指向太清晰,我懷疑幕後有黑手。”

“當然是有人黑,不然怎麼這樣快?”文昕說,“我去跟老板談談,看看他有無建議。”

因為這次負麵效果太惡劣,所以老板也動用了人脈關係去追查,他對文昕說:“看來是一早就預謀好的,隻等年後發作。挑這個時候,是因為所有媒體都剛上班,正好有題材、有熱點可以追。”

“難道是新辰國際?”

“不知道。”老板說,“小費這兩年太紅,又接了江導的新戲,眼紅的人一定很多。”

“如履薄冰,最後還是十麵埋伏。”文昕覺得忍無可忍,“新辰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這個圈子隻許他一家掙錢嗎?這個行業這麼多機會,何必要如此?”

“今年五月小費的合約到期,新辰目前沒有當家小生,也許他們是想挖小費。”

“他們這樣黑小費,還是想挖小費?”

“這是時川一貫的行事風格,得不到就毀掉。如果小費不肯跳槽,或許他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

文昕覺得氣惱:“這樣不講江湖道義,怎麼沒人治治他?”

“他也不是事事都順心。我收到消息說蘇西想單飛,如果蘇西走,多半會帶走方定奇,還有其他幾位明星。而且他旗下花旦多,小生少,雖然自己手裏有院線,可是在電視劇製作上一直栽跟鬥,不見得沒機會跟他鬥一鬥。”

“小費的事情……”

老板說:“直升機的費用我們出,然後以公司的名義出一個公告,但願事情可以順利平息下去。”

文昕迅速著手去辦這件事情,公告出來之後卻有另一種難聽的流言。因為網上有人說直升機的費用幾十萬,公司說掏就掏了,對小費還真夠好的。另一些人馬上翻出去年的舊照片來:“駙馬爺當然不一樣,費峻瑋跟老板妹妹有一腿,長公主的男朋友,當然有直升機可以坐。”

Vickie忙到焦頭爛額,天天加班。

關於費峻瑋耍大牌的消息滿天飛,甚至有記者去問江導:“聽說小費在劇組特別大牌,每天都動不動甩戲,是不是真的?”

江導的脾氣火爆:“誰說的?他加班加點拍十幾個小時,從來沒有抱怨過,是我見過的最敬業的年輕演員之一。”

結果新聞出來,卻成了“江導不滿費峻瑋演技,每天NG多次,十餘小時才能收工”。

文昕親自出馬,請一幫娛記吃飯:“這才剛過完年,各位高抬貴手,好不好?”

“最近圈內慘淡,什麼新聞都沒有,我們也不想一點料炒來炒去。”

“不如你爆點八卦給我們,比如費峻瑋跟方定奇假戲真作,我們有得寫,也不會再炒舊料。”

文昕賠笑:“他們真是普通朋友,大家比我還清楚。最近你們成天跟著他,如果他跟方定奇假戲真作,你們一定拍得到對不對?”

“那就叫他們哪天單獨約會,給我們拍一拍嘛……”有人笑起來,“做個頭條,我們就不難為你和小費了。”

文昕想了想,說:“這個我真沒辦法,不過如果有別的線索,我保證第一時間告訴大家。”

“這才對嘛!來來!喝酒!”

那天晚上吃完飯又去唱歌,文昕舍命陪君子,跟著玩骰子,結果又喝了無數杯紅酒,最後散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文昕不敢自己開車,隻好打電話給梁江。

幸好他還沒有睡,開車過來接她。她已經有七八分糊塗了,上車不久就叫停車,衝下車就去吐。

梁江把車打著雙閃,抓著紙巾盒下來,遞給她紙巾,又上車去拿給她一瓶水。

她把胃裏所有東西都吐光了,又漱了口,喝了兩口水,才覺得好過一些。

“別看我,我臉上跟大熊貓似的,難看死了。”她一邊拿紙巾一邊擦,“真不該叫你過來。”

“見過你最壞的一麵,才配擁有你最好的一麵。”

她奄奄一息地瞪了他一眼:“甜言蜜語。”

“隻說給你一個人聽,就不是甜言蜜語了。”他遞給她一瓶口香糖,“來,薄荷味的,嚼兩顆會覺得舒服點。”

她嚼了兩顆口香糖,跟著他上車。他一邊重新啟動車子,一邊問:“你怎麼還需要應酬?”

“哪行哪業不需要應酬?”

“我以為你們這行,隻需要跟明星出席發布會,剪彩,然後光鮮亮麗地去看首映式。”

“那樣的時候也有,不過大部分時候是在辦公室加班,或者跟人談事情,跟廣告商討價還價,跟雜誌磨封麵,跟劇組談片酬……一點也不光鮮亮麗。”

他安慰她:“我在5A級寫字樓上班,所有的郵件都是全球抄送,每個人都講英文、法文甚至德文、日文,每天開車不得不經過CBD,照樣灰頭土臉被堵在路上一個多小時,動彈不得。有時候內急,真想買輛房車上班。”

文昕哈哈大笑。

“很少見到你笑得這麼開心。”

文昕覺得自己是喝醉了,舌頭都開始打卷:“我在你麵前特別不開心嗎?”

“你提防我的時候多,真正肆無忌憚的時候少。”

“我提防你什麼?”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不信任我。”

“那是因為你一上來就追我,追得我暈頭轉向,我都不明白你到底愛我什麼。”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輕聲說:“愛就是愛,如果說得出來為什麼,那麼一定不是真愛。”

文昕沒想到他會這樣認真,不由得訕訕地笑:“緣分?”

“對,就是緣分。”他說,“其實你打給我電話的那次,我正打算換手機號,這個號碼打算停掉了。可是陰差陽錯,因為出差沒有來得及換,結果聽到你的留言,說你撿到我的錢包。我想這就是緣分,所以我保留了這個號碼。”

“我長得像不像你初戀情人?”

“完全不像。”

“前任女友?”

“也不像。”

“那你為什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決定追求我?”

“我哥哥說過,如果你看到一個女孩子,突然覺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全身發抖,就像觸電一樣,那麼就是她了,一定不要放過,一定要追求她。”

“就是你那個感情特別失敗的哥哥?他的話你怎麼能信?”

他被她氣著了:“我哥哥很有能力,他不是感情失敗,他隻是有過一場失敗的婚姻。”

“你哥哥不會是超人吧?”

“我哥哥是蜘蛛俠!”他沒好氣地說,“下次不能讓你喝酒了,喝醉了完全不像你了。”

文昕笑嘻嘻地反駁他:“剛剛你還說,沒見過我最壞的一麵,就不配擁有我最好的一麵。”

“你最壞的一麵就是這樣了?”

“當然不是,還有比這更壞的,不過今天就不給你看了。”

下車的時候她雙腿發軟,因為車子就停在小區的路邊,她一腳下去,差點被路邊的石沿絆倒。梁江連忙解開安全帶,繞過來攙了她一把:“你到底應酬誰,拚命喝成這樣?”

“還沒有應酬好。”文昕提起來就想哭,“為什麼娛樂圈不出個驚天動地的大事,把所有小費的負麵新聞統統壓下去?”

他隨口問:“那要什麼樣的大事,才能把負麵新聞統統壓下去?”

“比如潑水門啊……或者潘勝茵懷的是雙胞胎也行啊……再不然,方定奇突然嫁給神秘富豪……”她搖頭晃腦,天馬行空地隨口亂說,“或者,時川跟他旗下的女明星訂婚了……要不符雲樂跟她老公離婚也成……”

他搖了搖頭,看她連站都站不穩了,還在嘟嘟噥噥,說個沒完,於是蹲下:“來,我背你。”

“又韓劇啊……我可討厭韓劇了!你說我們泱泱大國,憑什麼偶像劇就要輸給韓國?作為一個影視從業人員,我覺得,我們將來一定可以拍出最好的偶像劇,絕不輸給韓國!”

“好,不輸給韓國,來,咱們拍四大名著,豬八戒背媳婦。”

她終於趴到他背上,說:“我才不要嫁豬八戒!”

“有我這麼帥的豬八戒嗎?”

“好吧,看在你這麼帥的分上,你是唐僧好了。”

這下梁江更哭笑不得了:“阿彌陀佛,女施主你好沉啊!”

“長老,既然你背著女妖怪,就不要多嘴多舌,小心我把你吃掉!”

“女妖怪都是很漂亮的!”

“敢嫌我不漂亮!”她摟著他的脖子,“看我不勒死你!”

“女施主饒命……再不敢了……”他吐出舌頭扮鬼臉,正巧他們走到沒有路燈一片漆黑的地方,嚇得她又捶他的背,“快點走,不許裝神弄鬼。”

“我是唐僧又不是白龍馬,走不快的。”他說,“再說你還真是沉,以前有男人背過你沒有?”

“當然有啊。”她隨口說,“小時候去看電影,看著看著睡著了,全是我爸爸背著我回家。那時候路上沒有路燈,我媽媽打著手電筒,我醒來的時候,睜眼看一看,天上全是星星,媽媽跟爸爸小聲說著話,路邊都是玉米地……草裏有蛐蛐在叫……遠處還有螢火蟲……真美啊……”

他溫柔地說:“小時候看露天電影,我也睡著過,是哥哥背我回家。他比我大不了兩歲,有一次摔倒了,把我疼得哇哇大哭。其實他也摔得很厲害,膝蓋都摔爛了,也不吭聲。”

文昕由衷地說:“你哥哥對你真好……”

“幾時有空,我帶你去見他。”

“為什麼你又開始逼婚呢?”

“隻是叫你去見一見我哥哥,你為什麼就不樂意呢?”

“你已經見過我父母了,我要再見你家長,流程就都走完了。咱們要是不結婚,可沒別的出路了,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他“嘿嘿”笑起來,她的臉貼在他背上,正好聽見他胸腔裏渾厚的笑聲。

一樓門廳裏橙色的光映出來,溫暖地照在他們身上,值班的保安看到他們進來,也隻多看了一眼。文昕倒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可是梁江背著她,大搖大擺走進去,保安幫他們按了電梯,梁江還彬彬有禮地道謝。

到了家門前他才把她放下來。她找鑰匙開門,說:“煮咖啡給你喝?”

他卻沉默了片刻,才下定決心似的說:“不,我就不進去了。”

“都來了就進去坐會兒,要不喝茶?”

他摟住她的腰,將她抵在門上,低聲說:“我怕我自己把持不住。”

她本來已經將鑰匙插進鎖眼,手一抖,鑰匙又掉地上了。

他替她拾起來,重新替她插進門鎖裏:“你喝醉了,我不願意這個時候占你便宜,或許明天醒來,你會後悔。”

文昕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已經往後退了一步:“我走了……不然過會兒,我怕自己會後悔了!”

他匆匆地按電梯下樓去了。文昕開了門進去,也沒有開燈,站在玄關處,在鞋櫃頂端的花瓶旁摸到半包煙,摸索著點上。

黑暗裏,煙草獨特的香氣令她覺得舒緩而放鬆,像是理智又一絲絲地重新充盈在體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響起來,她懶得看,也懶得接。

就放縱一會兒吧,就一小會兒,哪怕天塌下來呢?她在心裏想,讓我把這支煙抽完,哪怕天塌下來呢?我該不該愛梁江?不,這是一個偽命題,如果愛,哪裏有該不該?可是這也是一個偽命題,如果沒有該不該,為什麼又不能愛費峻瑋?

她想得頭痛欲裂。

手機終於安靜下來,這次輪到座機響得驚天動地,文昕連鞋都懶得換,明天再擦地板好了。她把自己扔進沙發裏,抓起聽筒:“你好,餘文昕。”

“文昕!”Vickie說,“出大事了!”

文昕心裏一跳,不由得問:“小費又怎麼了?還是汪海?”

“不是!”Vickie亢奮地說,“就在剛剛,所有的娛樂媒體統統接到爆料,說符雲樂跟她老公年前就離婚了!這下子可熱鬧了,半個京城的娛記全趕到符雲樂家樓下去了!”

文昕腦子還是有點轉不過彎來:“符雲樂離婚了?”

“是啊,誰也想不到!年前她參加春晚,接受記者專訪時還在秀恩愛呢。不過爆料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時間地點一應俱全,有記者已經動用關係去查離婚登記記錄了!我估計這事八成假不了,你看著吧,明天的頭條。”

文昕歎了口氣:“頭條不是小費的負麵新聞就好。”

Vickie幸災樂禍:“你說時川現在在想什麼?會不會半夜被電話叫起來?”

“理它呢!”文昕踢掉高跟鞋,“我得洗澡睡覺去了,咱們運氣真好!晚安!”

“晚安!”

早晨她起來遲了,眼看著遇上高峰堵車,於是幹脆搭地鐵去上班。在地鐵站買了幾份報紙,果然娛樂版的頭條全都是符雲樂離婚的報道。記者們動作很快,大半夜地將離婚登記記錄都查到了,鐵證如山。因為事發突然,連記者都說“眼鏡碎了一地”。地鐵裏的新聞也正在播出符雲樂離婚的消息,文昕收到的手機報,頭條也是這個新聞。

文昕心情好,出了地鐵站,因為離公司不遠,所以走著過去,她一邊走一邊打電話給梁江:“謝謝你啊!”

“謝我什麼?”

“謝謝你昨天送我回家。”文昕忍不住說,“還有,你知道麼?符雲樂離婚了。就在這個當頭,猛料被人爆出來,你說巧不巧?”

“符雲樂離婚了?”

“是啊!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你說怎麼這麼巧?她跟她老公出了名的恩愛,誰知道年前竟然悄悄離婚了,這消息誰都不知道,昨天大半夜的,突然被爆出來……小費所有的負麵新聞,一條都不見了,版麵統統去做符雲樂離婚事件了……不過……是不是我這烏鴉嘴說的啊?昨天半夜我還說,要是符雲樂離婚就好了……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有點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