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她也很懂得挑軟柿子捏。父親經常在外工作,在家時也隻扮演威嚴的角色,很少與她溝通。母親已經嫌棄到始終無視她的存在的地步。剩下能讓她欺負、撒氣的人唯有曾霆,於是她也就日益肆無忌憚起來了。
打架事件的翌日,曾霆關切地詢問她是否好一點,她卻皺著眉從他眼前走過,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涼開水,不準備作答。
“別喝隔夜水,我幫你燒一點熱的。”男生剛想按下飲水機背後的開關,轉念一想又停住了,“這裏的水已經好幾天了,我用壺給你燒點,你等等。”
“你有病啊?想渴死我啊!”曾宓厭惡地瞥他一眼,直接擰開一瓶礦泉水猛灌。
曾霆立在一旁默不作聲。
過了不到五分鍾,曾宓就開始捂著胃找藥吃,把抽屜粗暴地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曾霆看不下去就幫她從亂七八糟的藥盒中撿了個出來。誰知這個動作又觸了曾宓的命門。
剛才曾霆讓她別喝涼水,她偏要喝,喝完了立竿見影胃疼,本來已臉上掛不住。這次她找不到藥,曾霆又顯得比她高段,使女生更加惱羞成怒。
“你走開啦,煩死了!整天在人家麵前晃來晃去!”
曾霆沒作聲,見自己不受歡迎就轉身進了房裏,卻還站在房間門口遠遠看著她。
曾宓自己燒了點開水,兌著冷水,吞下藥。忽然身體大幅度搖晃了一下,曾霆以為她要暈倒,急忙衝出來扶住她。
“你幹嗎啊!別碰我!”女生不領情地甩開他。
“你發燒了?”曾霆伸出手去探她的額頭,又被女生迅速躲開。
“去去去!不要煩我!”
曾霆已經知道妹妹傷口有炎症正在發燒,卻無法靠近她,隻能搖搖頭,再次悻悻地走開。
曾宓原先隻是感到渾身不舒服,臉頰發燙,沒往發燒的方向聯想,這下經過提醒重視起來,又把抽屜翻得更亂,找出溫度計耐著性子量了一下,38度。她根據以往積累的一點常識找到消炎藥,就著溫水咽下去,接著回了房間。
曾霆從門縫中望著慘遭洗劫的抽屜歎了口氣,確定曾宓已經回房之後,出門把它慢慢整理好。
整個客廳除了窸窸窣窣的紙盒與包裝袋的摩擦聲沒有其他任何聲響。
空調溫度太低了,屋子裏充滿涼意。
[八]
又過了一天,曾宓燒倒是退了,可不知是藥有副作用還是其他原因,小時候身上留下的舊傷疤突然開始泛紅發癢。癢得讓人忍不住抓撓,有好幾處刮破了表皮,滲出血絲。
曾宓躺在床上,胳膊又癢又疼,手肘內側泛紅腫脹,看起來像被毒蟲咬了似的。再加上其他地方滲著一點血跡,看著心裏更煩。
正值此時,曾霆敲了敲門走進房間:“這是阿姨給你煲的湯。”
“走開!誰允許你進來!”
她雖然病著,但中氣十足,嚇得曾霆一哆嗦。
男生趕快把湯碗放在牆邊地上,退出了這個滿地髒衣服與零食包裝袋的房間,臨走不敢忘記幫她關緊門。
[九]
有這樣一個妹妹,這個家永遠不得安寧。
雖然在外人看來家境富裕,父母和睦,兒女雙全,這個家庭簡直挑不出缺點。可是隻有曾霆知道,自己如同一直生活在墳墓裏。
如果她死了……
隻有她死了,這個家才能恢複正常。不,母親也得死了才行,這種有精神病的人都必須除掉。
曾霆打開電腦開始搜索高明的殺人方法。太激烈的方法不適合曾霆,他希望最好的結局是她們死得神不知鬼不覺,並且最好直到死去她們也不知道、不懷疑是曾霆下的手,不要起正麵衝突。
可以下毒。查看了幾種毒藥的製作方法或獲取方法,似乎易於反掌。讓曾宓吃下去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曾宓雖然脾氣暴躁一觸即發,每天叫囂著“滾”、“走開”、“煩死了”不讓人靠近,但她畢竟要吃要喝,食物還是得靠曾霆送到房間。隻要抓住現在這個機會,把毒藥摻在她吃的菜喝的湯裏就行了。
難度在於如何對母親下毒。家政阿姨每天都會盡職盡責把飯菜親自端上桌,總不能當著父母的麵在飯桌上下毒吧?另外一重更高的難度是,一旦曾宓死了,家人都會提高警惕,怎麼還能再次得手呢?所以兩個人必須同時被毒死。可是曾宓被毒死的機會隻在她身體痊愈之前的這一兩周,時間緊迫,以後再想遇到她的食物都由曾霆經手的機會是幾乎不可能了。
曾霆很苦惱,接連數日每夜輾轉反側不能入眠,白天在學校上課時總打瞌睡,被老師點名批評了好幾次。連蠢貨於耀都覺察出他的反常了。
“最近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麼事?看你沒精打采,又總是心不在焉的。”去操場參加周一晨會的途中,於耀在走廊裏和曾霆並肩走著。
曾霆果斷地搖搖頭:“沒有。”
看見對方一副不信任外加擔憂的神色之後,曾霆有點焦躁了。從一開始,他就不怕自己被警察抓住。反正事件已經發生在無法挽救母女倆生命的情況下,父親一定會選擇站在兒子這邊,成為他堅強的後盾。曾霆甚至認為,說不定父親也早就受夠了這兩個瘋子。父親有的是錢和人脈,這點曾霆也了解,他沒理由不為兒子去努力爭取精神科鑒定。
曾霆雖然精通於偽裝,但一般不是走裝瘋賣傻的路線的,也許不擅長,不過這不要緊,隻要父親打通了關係就沒問題。自己一定能避過法律的製裁,在療養院混個幾天就了結了。
這些他從未擔心過,他肆無忌憚。
可是,要偽裝精神病是不能夠自首的,所以從案發到破案總有一個過程。曾霆不希望在此過程中由於耀這種蠢貨扮演主宰自己人生的關鍵角色。曾霆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於耀對著警察煞有介事地說“我覺得他在案發前很反常”的畫麵,感到備受恥辱。
真是整個計劃中的汙點。
這種煩躁情緒直至午休時間還在困擾著曾霆。他用力甩甩頭,仿佛這樣就能免於困擾,蹭著走廊欄杆走出很遠,確定於耀沒有跟上來,才鬆了口氣。
午休時,化學實驗室管理員喜歡把椅子搬到實驗樓門口的樹蔭下吃飯,經過一周的觀察,曾霆得出他有這樣習慣的結論,暗自嘲笑他還以為自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呢。隻需挑開任意一扇窗就能翻進教室,完全不必從管理員眼前經過。
雖然翻窗被發現後,局麵有可能會變得很棘手,風險比較大,但曾霆已經想好了一套完備的謊言偽裝成癡迷於化學的書呆子。
時間緊迫,即使暫時還未能想出最終的殺人方案,先把作案工具弄到手也不會有錯。
曾霆靠近了實驗樓的玻璃窗。
[十]
“咦?曾霆?你怎麼在這裏?”
身後傳來女生的聲音,曾霆被驚得一激靈。
他麵無血色地回過頭,這個女生……沒記錯的話是叫葉妙吧?
“我……在這裏……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兒。”曾霆隻預備好了騙過管理員的說辭,但總不能對同班同學撒謊偽裝科學怪咖吧?他支支吾吾,根本無法自圓其說。
“啊?”葉妙目瞪口呆。
這個神情終於讓曾霆想起了她是誰。竹西和紀光咲的跟班、胸大無腦、拜金女等等關鍵詞在腦海裏一閃而過。
不行!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人最終在警察麵前揭發自己!相比起來,她比於耀更加蠢!必須讓她馬上忘掉此刻的事!
在一瞬間裏,曾霆甚至想到了“殺人滅口”的解決方式。但手頭沒有工具,也不能避免正麵衝突。
曾霆稍稍冷靜了一秒,想到隻要做一點更令她震驚的舉動就行了,這種頭腦簡單的女人應該很好騙,馬上就會忘了之前的“小事”。
他展現出自己最擅長的那種陽光中糅雜些許靦腆的微笑,說道:“其實……你來了也好,否則我今天恐怕又不能鼓起勇氣去告白。”
“告白?”女生把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一定以為自己的這個表情能彰顯眼睛大的優勢看起來無比可愛,但實際效果卻是顯得她的智商又降低了不少。
蠢貨。
快點結束吧。曾霆預測自己再看著她多幾分鍾就會吐。
他強忍著惡心,佯裝深情地說:“葉妙,我喜歡的人是你。”
“欸?”女生愣了數秒。
反應速度太慢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低級的生物?正當曾霆開始有點不耐煩的時候,葉妙突然笑了起來。
“什麼?喜歡我?你開什麼玩笑呢?和誰打賭輸了嗎?”
這次換曾霆驚呆了。
盡管如此,她好像確實已經不記得繼續追問曾霆在此地的原因了。
女生一邊離開一邊笑著說:“不跟你閑扯了,我得給老師送作業本去。別以為我會信你哦。”
葉妙的理想型明明就是曾霆這樣的。她喜歡美少年,曾霆就是。她喜歡富二代,曾霆也滿足。她愛做灰姑娘的夢,曾霆幫她造。一個這麼白癡的女人為什麼會完全不上套?
那個時候,曾霆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危機暫時解除了。事後還有許多補救辦法能讓她相信自己是真心喜歡她。就讓她的夢做得圓滿一點,長久一點吧。看來還得費點功夫。
原本是一個很簡單的殺人計劃,怎麼老是節外生枝?
曾霆望著葉妙遠去的背影歎了口氣,感到分外鬱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