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的開場白是“你怎麼來了”,讓彼此都有些尷尬。
“我來托你帶點東西而已。”沈露安找了個理由,讓林池將一份文件帶給北京的一個共同認識的朋友。其實,她不過是想見一見林池。
林池說好,對於沈露安,他一直都有歉疚。所以說話間,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連泡杯茶給我喝都不肯。”
於是林池慌慌張張地起身要去泡茶,她卻樂了:“逗你玩呢。我走了。你該送送我吧。”
樓道裏,隻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沈露安覺得,真亂。一點都不默契的腳步聲,踢踏踢踏的。
亂得她偽裝好的情緒,全部都失控了。
終於到一樓了。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過頭,死死地盯著林池。
“我想裝高貴來著,想瀟瀟灑灑轉身來著,但我還是有所期待的啊。”
“林池,我多期待其實是我以為錯了,你是喜歡我的。”她頓了頓,“你說,你那麼多年,就沒有一次對我動過心嗎?”
林池愣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茬兒。
其實他可以騙騙她的,也許隻要一句話,她就會知足了。她要的,本來就這麼少。
可林池做不到,越是害怕傷害她,就越是沒有辦法對她撒謊。
他想了好一會兒,終於說出了他的答案。
“對不起。”
沒有,我從來沒有一刻,對你心動過。
就算他是被老天蒙了眼也好,是被那個人下了蠱也好,他認了,他的的確確,從來隻為一個人心動。似乎這顆心,生來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沈露安似乎並不感覺意外,她隻是有些不甘心罷了。她微微低下頭去,林池啊林池,你真殘忍。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林池反複說。
沈露安打斷他:“林池你別說了,你從來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這一切,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我隻是從來沒想過,我會愛一個不愛我的人,那麼那麼深。
可她不甘心啊,於是她歇斯底裏地問他:“林池你給我說清楚,我到底哪裏比不上她?哪裏比李豆蔻差?”
“謝謝你喜歡我。如果你要問……”
那個她喜歡了整整七年的男生,說出了那個她其實已經心知肚明的答案,跟邢鹿說的一模一樣:“不是你比不上她。我喜歡她,不是因為覺得她比誰好,而是因為她恰好是她。不比任何人好,也不比任何人差的她。僅此而已。”
隻因為,她是李豆蔻。他隻喜歡李豆蔻。
她用了那麼多年的努力來證明,原來,她真的一無是處。
盡管她漂亮,優秀,哪怕犧牲一切,願意跟他留在北京,他卻瞧也不瞧她。
她恨李豆蔻,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的命苦是福氣,她也沒有父親啊,她憑什麼就不能擁有一個林池?
她所有的自尊瞬間全部坍塌,笑了笑:“我還是直說吧,我這一次,算是跟我喜歡的你告別了。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就是要你給我一個告別吻的。”
林池一怔,緊緊地盯著她,沈露安極力保持著笑容。
“不管怎樣,是你欠我的。”沈露安分明在顫抖,“你記不記得在北京的那個晚上,你喝多了,你把我當成李豆蔻。但你哪怕是喝多了,也沒有吻我,你幾乎要吻我了……但你又把我推開了。你說,你不是豆蔻。那一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難過。我沈露安什麼時候,被人這麼嫌棄過啊。可我那時候還很有信心,我總以為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吻我的。”她笑得那樣絕望,“我一直覺得,我這麼漂亮,有那麼多人喜歡我呢。可那麼多人裏,竟不包括我喜歡的人。林池,你……”
“我做不到。”
真是太可悲了,她怎麼會喜歡這樣決絕的家夥啊?她真想殺了他,可是她居然開口說:“那麼……我退一步,就一個擁抱吧。這樣都不可以嗎?”
那樣卑微的語氣,可林池卻還在遲疑,沈露安顧不了那麼多了,她撲上去,緊緊地環住林池,輕輕地說:“一分鍾,一分鍾就好。我以後,再也不會煩你。”
而此刻,站在不遠處望著路燈下一雙人的姑娘,隻覺得渾身都沒有了氣力。他們人影交疊,那樣的人間良配。
豆蔻手裏拎著今天晚上的食材,沉甸甸的。
可怎麼能沉過自己的心?她隻是靜靜地看著,那一分鍾可真長啊。沈露安似乎還跟林池說了什麼,她遠遠地看到林池笑了,笑得那麼釋然。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就像個小偷,一點也不光明正大。
沈露安朝自己走來,而林池則轉身上了樓。
她笑靨如花地跟自己打招呼:“豆蔻回來啦?”
她似乎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存在,她在這個關係裏如魚得水,豆蔻笑著回她:“是啊,不留下來吃飯嗎?”
沈露安則說:“來日方長。”
好一個來日方長。盡管豆蔻沒有注意到,沈露安一扭頭便緊咬著唇、強忍住淚的樣子,倔強極了。
她緩緩地走到樓道裏,林池似乎聽到腳步聲,又跑了下來。
“喂喂喂!買這麼多菜啊!”他說,“來,我來拎。”
沈露安回頭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像一對新婚的小夫妻,她喜歡的男生,對李豆蔻,滿眼的疼愛。
林池有個小小的計劃,被拖了太久了。
不疾不徐地相處,讓時光變得當下覺得很慢,一回憶,又感覺特別快。
有些話,竟反倒因為緩慢而溫馨,總覺得,可以下一刻再說。
甚至連他為什麼來杭城,都沒有告訴她。
“喂,我明天就要走了。”
“嗯。”
“你要好好吃飯。聽到沒?”
“嗯。”
一麵做菜一麵用鼻音回複的豆蔻,感覺滿腔的委屈,覺得林池這簡直是在做告別的鋪墊。
她一點都不想要這種告別,她覺得自己的手在發抖,她生怕他的下一句就是——
“我回來以後,就不住這裏啦!我要跟沈露安住一塊兒啦。”
毫不知情的林池,卻沉浸在自己浪漫的計劃裏。他溫柔地看著忙碌的李豆蔻。
他的青梅長大了,她瘦了,幾乎瘦得讓他有些心疼。他忽然有些懷念那個胖胖的李豆蔻。
那時候的她雖然也很討人喜歡,但畢竟沒有那麼多人追。最重要的是,那時候她離他最近。
他的家,就是她的家。
她炒菜的時候會微微抬頭,像在想一些問題。她的小腦袋瓜裏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啊,他怎麼越長大越看不透呢?
他歪著腦袋看她,忽然忍不住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嗯。”
“要不,我們結婚吧。”
他說這句話的同時,那樣巧,樓下一輛車急刹住,碰撞聲特響。窗戶大開著,五樓都聽得清清楚楚,蓋過了林池的那句話。
“啊?”豆蔻的背一直,她頭一次回過頭來,問他,“你剛剛說什麼?”
林池撇撇嘴:“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嗎?”她又問,聲音在發抖。
“我說你做飯可不可以快點!”他齜牙咧嘴。還是一會兒再說吧,現在的氣氛,多不適合啊。
豆蔻沒什麼話,盡管菜肴豐盛,她看起來仍鬱鬱寡歡。
林池將其歸結為,李豆蔻肯定是舍不得他。哎喲,自己的魅力怎麼就這麼大呢。
他嘴角含笑地說:“哎,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初二的時候,我爸媽不在,樓下有個女孩哭得驚天動地的,你非要多管閑事下樓看看。”
“記得。”她說,“她哭得真用力。”
林池繼續說下去:“當時隔壁的大叔大伯都出來了。大半夜的,幾個老爺們兒勸那姑娘。警察沒來都算好的了,這麼擾民,真要命。”
她記得,她怎麼會不記得。當時不能理解,愛一個人怎麼能愛到連自尊都不要了,但就是覺得她好可憐。那女生邊哭邊喊:“他不要我了。他就這麼走了。沒有人愛我了。”
“是啊。我當時還跟你說,要是我是她男朋友,見她哭得這麼狼狽這麼醜,肯定也轉身就走了。”她遞給他筷子,接著說,“結果當時我還安慰她‘不會的……不會的。有我愛你啊……’”
林池笑起來:“對,我當時差點吐血,覺得你可真隨便。”
當時,那女生抬頭看了一眼胖胖的李豆蔻,哇的一聲哭得更響了:“但你又不是男的……”
“那……”李豆蔻重新把目光投向林池,居然哀求了一句,“林池,麻煩你愛一下她好不好?”
林池覺得自己的腳底一滑,差點跟大地投懷送抱。
李豆蔻,你是不是有病啊!
隨著林池的一聲無奈的低吼,遠處的街道急急地跑來一個男人,看來就是男主角了。他一臉痛心地望著痛哭的女生,然後走上前來,微笑著對李豆蔻說:“謝謝你了,小妹妹。你先走吧,這裏有我。”
然後他摟了那女生一下,女生便哭著撲進他的懷裏。
“你回來了,你不會不要我的是不是?”
那時候她還問林池:“你說,走掉的人,是有可能會回來的吧。隻要……他還愛著對方?”
她當時那麼期盼趙眉眉能回來,她想,你不回來,是不是因為一點都不愛我了?媽,你會回來的吧?你不可能忘掉我的吧?
此刻,手指觸過老舊的桌子,那刻痕多像歲月啊。
“我還記得,當時我問你,林池,你會不會走?”
林池記不起這一段了,他問:“我怎麼說?”
“你說你當然不會走啊。”豆蔻笑著說,“你說,‘要走也是你走啊。這裏是我家呢。’真無情啊。”
現在,你又要走了吧。你不要對我笑,你也不要對我說那種話,我會當真的。
什麼我們結婚吧,你是拿我開玩笑嗎?你覺得我開得起這樣的玩笑嗎?她埋首吃飯,生怕自己會哭。
林池卻快速吃完了,跟她說:“我出去買點東西啊,你……待會兒還出去嗎?”
“好像沒什麼事兒。”
“那你就出去跟西貝逛逛街呀。”林池狡黠一笑,“快去,去吳山夜市給我買個U形枕回來,我明天飛機上要用。”
他似乎有意要將她給支出去,她苦笑著配合:“好,我去。”
她並沒有真的打電話給西貝,而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直到接到鍾青鶴的一個電話。
“李豆蔻,你能不能幫幫忙……邢鹿他……這個時候,他隻聽得進你的勸。”那頭的鍾青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覺得很悲哀。我是他的青梅竹馬,但卻毫無益處。
這一日,邢鹿喜滋滋地跟鍾青鶴說:“你陪我去趟醫院吧,我們去把我媽接回來。”
他有了一大筆錢,隻有鍾青鶴明白,邢鹿這幾年,有多拚命。
他的神情像個孩子。他說,我有錢了,要去把我媽給治好。
一向頹廢的少年,她頭一次覺得他像意氣風發的同齡人,然而,不過是那短暫的一個小時的車程。
一些以精神疾病無法攻克的現實,事實上連鍾青鶴都知道,邢鹿的媽媽伴隨有嚴重的暴力傾向。而事實上,這個住在精神病院裏療養的病人,當年卻是以犯人的身份被送進來的。
既然不能治愈,邢鹿便要求將母親接回去,主治醫生為難地告訴他,他媽媽近年來病情表麵穩定,其實反反複複,在醫院有好幾次傷人事件,已被隔離治療,並且其伴隨著抑鬱傾向,恐怕……
“恐怕什麼?”邢鹿挑起眉頭,身子前傾,一雙眼睛瞪得有些絕望。
“恐怕不宜出院。”
“我天天看著她,我照顧她還不行嗎?我這麼大了,又不是十歲的小孩,她哪裏傷得了我?她不過是一個八十多斤的小女人而已,她能把我怎麼樣?她又能把這世界上的別人怎麼樣?”
聲嘶力竭地喊完,盛怒中的少年一把掀翻了那張桌子,衝上去要揪那說出令他絕望現實的醫生的衣領子,妄圖讓他收回那置之死地的話。
青鶴死死地抱住他的胳膊,她喊:“邢鹿,你冷靜一下!”
可她哪裏抱得住邢鹿,幾個醫生上來架住他,她急急忙忙地打電話給豆蔻。
“請你,快來第七人民醫院。”
李豆蔻比她想象中要來得更快一些。
她行色匆匆地跑上樓梯,抵達了三樓那間辦公室,看到裏頭一片狼藉。
被拖延著沒有下班的醫生見勸解無效,正準備報警。
而邢鹿也處在衝動之中,雙方僵持不下,直到李豆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邢鹿,聽話,我們回家。”
人和人之間的氣場,有多微妙呢?鍾青鶴想,那或許就是命中注定吧,連她也不能解釋,那樣盛怒之下,被奪去希望的邢鹿,為什麼會在看到李豆蔻的那一刻,整個人才平靜下來,她聽到李豆蔻像是尋常生活裏的一句簡單的交代。
“聽話,我們回家。”
然後邢鹿聲音沙啞著說:“好。”
他總是對她那樣溫和,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以前鍾青鶴總覺得,邢鹿對自己已算得上很好了,他從不對自己凶,但在看到他對李豆蔻時,她忽然意識到,邢鹿沒有對她凶,但也沒有將他唯一一份溫柔給她。
她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那個比她和邢鹿都要小的李豆蔻,像是牽著一個大孩子。
“我今天的表現是不是像個瘋子?”
邢鹿正頹然地坐在沙發上,桌子上擺滿了啤酒瓶,還有香煙。
他恨自己的酒量太好,喝再多,也不會醉。
豆蔻說,為自己愛的人,瘋魔一次,沒什麼的。
她坐下來,端起一杯啤酒:“我陪你喝。”
十歲那年,父親因病辭世之後,他的母親精神狀況每況愈下,發作之時便對邢鹿進行毒打。
她曾是裁縫,繡花針此刻不是用來縫製衣裳的,而是一針一針地紮進邢鹿的手腕。
那時候的邢鹿,並不知道母親的啼哭咒罵是因為生了病,他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每紮一下,都是鑽心的疼。但他,連躲都沒有躲。
直到有一天,鄰居聽到了小邢鹿的啼哭,踹門進來。後來,又來了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將意識有些迷離的他和母親分離。
從那以後,他的母親就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十多年過去,十五歲那年,他的小姨來杭城幫工,母親好轉,將她接回了家。
算是平平淡淡地過了幾年,一日他半夜起來,見母親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他,然後她拿出一把藥丸,往嘴裏狂吞。
那是她小姨的安眠藥,一整瓶的分量,是找私人診所開的。邢鹿是那時候才知道母親夜不能寐的。自那以後,她又被送進了醫院,從此,再也不能出來。
關於邢鹿的家事,豆蔻是知道一些片段的,但是從邢鹿口中講出來的細枝末節,卻叫她聽得觸目驚心。
邢鹿說:“十歲那年,我一個人待在家裏,沒有人管我。我整整餓了兩天。水電費沒繳,夜裏停了電,好黑好黑。外麵還在閃電,真的好嚇人,我整個人都沒有了知覺。趙老是我的隔壁鄰居,他給我端來了一碗麵。清湯寡水的,但是真好吃啊。”
邢鹿說:“李豆蔻你知道嗎?我這一生最後悔的是,我媽紮我的時候,我怎麼能哭出聲呢?如果我不哭出聲,她也許就不會被送到精神病院裏了。那裏麵都是神經病啊,她怎麼能好起來呢?如果她紮我幾下,抽我一頓,她心裏能舒服點,我受點疼,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沒辦法跟邢鹿說,生病必須去醫院的道理。她隻是看著一向以為堅不可摧的冷漠少年,哭得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孩。他那樣絕望地哭著,成年人的姿態全部盡失,他又成了那個十歲的、被丟在家裏餓了兩天的孤獨的小孩。她想起他的十歲,她的九歲,她失去父親的那一年,可比起邢鹿,她覺得自己那些孤單根本就不算什麼事。林池一家做了最好的接手,給了她最好的愛。比起邢鹿,她的孤獨就像是幻想出來的、不成立的存在。
她看到邢鹿抽動了一下嘴角,苦澀地笑著:“李豆蔻,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一直希望我能治好她。但是,現在……我忽然覺得,我是孤獨的一個人了。”
她頭一次看到邢鹿哭,她想起很早以前,在路邊撿到他,送到診所去,死活不肯打針的邢鹿,他整個人都在顫抖。那源自內心的孤獨感,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蹲在他的旁邊,握住他的手,覺得兩個人彼時就像兩棵濕漉漉的菌類植物。
那樣孤獨,那樣水淋淋的、潮濕的孤獨。
然後她說:“邢鹿,你還有我。你不是一個人。真的,你信我。”
邢鹿沙啞地央求,並緊緊握住她的手,像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你不要走。”
“嗯。我不走。”她也沒地方可以去,她以為的新家,很快就要成別人的了。
林池已將小屋布置好了,他其實也不是一個特別浪漫的人,但他拿一個有童話情節的豆蔻沒辦法,他買了很多美人魚形狀的氫氣球,一鬆手,它們就全跑到天花板上。
“哈,別人的美人魚會遊,我們的美人魚會飛啊。”
他還點了紅蠟燭,很俗套地撒上玫瑰花,原諒林池吧,他這個沒談過戀愛,情商又不算很高的家夥,能做到這分上,已足夠厲害了。
他覺得自己的心怦怦跳著,又將紅酒擺到桌上。
開始等待逛街歸來的豆蔻,他打了好幾遍腹稿,這表白真麻煩啊,他做數學題都可以心算呢,怎麼一句“我喜歡你”,就這麼複雜呢?
要怎麼說才不矯情不突兀,不會被李豆蔻笑呢?
喂喂喂,還得想好,萬一她真的不喜歡自己怎麼辦……
那也不管了,死皮賴臉也要她給自己一個機會,隻要不討厭他就好。她怎麼可能討厭自己啦!林池呸呸呸,我這麼有魅力,李豆蔻要是這麼瞎,我絕對出錢給她開個盲人推拿店……
所有的一切詞彙,想出來,又推翻。
最後還是敲定了中心思想,言簡意賅地告訴她。
我、喜、歡、你。
就這麼一句話,他藏了多年,反複練習著。
一分鍾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他看手機,顯示已是十點多。
他忍不住了,拿起手機打給西貝,卻在她一聲驚訝的“啊,她沒找我逛街啊”時呆住了。
她去哪兒了?她……會不會……
林池並不是個耐得住的人,當下就撥打了李豆蔻的電話。第一個,沒有接,直到他打到第五個的時候,那邊傳來鍾青鶴的聲音。
“喂,您好。”
鍾青鶴和邢鹿並不熟,左不過見了幾次,因為邢鹿的關係,他們也不怎麼說話,但因為最早的時候額外留意過她,他還是能一下就聽出對方的聲音。
“豆蔻的手機丟在外間了。邢鹿碰上點事,豆蔻在陪她喝酒。”
外間……那麼,她在裏間喝酒嗎?跟邢鹿兩個人嗎?他幾乎快忘了邢鹿了,不不不,隻是刻意不去想而已,又怎麼可能把邢鹿給忘了呢。兩個月的相處,因為彼此的不提,滿以為世界隻剩下兩個人。
他考慮過豆蔻不喜歡他,卻沒有膽量去考慮她心有所屬。
林池的手,抖了一下,眼神望向桌上那幾乎要燃盡的紅燭,聲音冷下來。
“那謝謝你了。謝謝你告訴我。”
時間到了,童話結束,夢,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