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池是搭早上六點的飛機走的。她回到家的時候,是淩晨五點,邢鹿終於喝困了。她毀了自己的誓言,偷偷溜了出來。

不管怎樣,還是要跟林池告個別的。或許,他下次歸來,連這樣的告別都不會有了。

沈露安入了主位,名正言順,她徹底多餘了。

許是酒精作祟,她的大腦裏亂糟糟的,人在衝動的時候,本我就會跑出來。她想告訴林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不喜歡沈露安?

她甚至可以放下自己那麼多年的驕傲,她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拒絕她也好,甚至不跟她做朋友了也罷……她也得告訴他。

可林池已經走了,她連個電話都沒有接到。

家中有些亂,她聞到了紅燭的味道,地板上有些細碎的玫瑰花瓣,紅酒喝了一半,杯子,是成雙的。

難怪要支走她啊,她頹喪地坐在沙發上,望著人去樓空的屋子,忽然很想大哭一場。

還是裝下去吧,幸好沒有撞上他,否則,丟盡顏麵。

她跑到洗手間,用水拍打自己的臉,清醒點李豆蔻,求你清醒點。

該醒了呢。

在北京的日子,會老友,轉戶口。之前推掉的工作,卻還是邀請他參與,他覺得自己運氣太好了些。豆蔻果然不怎麼聯係他,他也忍住情緒,相互不打攪就好。但他得開始重新考慮自己的未來了,要他在杭城看著李豆蔻和邢鹿兩人情投意合,真不如叫他去死。

合同,他這一次沒有推開,卻又狠不下心來簽。

總還是懷有一絲幻想,卻沒有勇氣,將這幻想兌現。

豆蔻最近忙得焦頭爛額。母親的新餐廳打算開業,半酒館形式,她在下班之餘,替她跑酒吧,去聯係一些老供酒商。

那一日,恰好是去的GX。

和Unique的音樂酒吧性質不一樣的是,GX酒吧是典型的夜店風,嘈雜得聽不清彼此的對話。交錯的燈光,看不清妖魔鬼怪的真麵目。一派頹靡,所有的清醒便混沌,所有的墮落和躁鬱,都會被無限地放大。

她和主管聊天出來,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沈露安。她本就惹眼,又加之有點喝高了,豆蔻自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令她不安的是,沈露安隻身一人混在一群男生之中。而其中一個,是西貝的前男友程大少。

她有些憤很,沈露安啊沈露安,林池才走幾天呢,你就……

於是她折了回來,叫了她一聲。

“豆蔻啊,你怎麼來了?”沈露安喝得有些多了,但她的腦子還沒有糊塗,嘿,李豆蔻,你不是冰清玉潔嗎,連Unique都不怎麼去的嗎,怎麼跑到夜店來了?她一把將她拉到自己旁邊,指著她對那幾個臉生的家夥說:“這是我的好朋友,李豆蔻……她可牛了,怎麼牛是嗎?嗬嗬,她一個人,可以把你們全喝趴下!”

程大少見到豆蔻有些尷尬,畢竟後來西貝去大鬧了一場,兩個人僵持不下,李豆蔻居然女中豪傑般地給了他一拳。雖然是自己理虧,但看到豆蔻,心裏還是挺不爽的。

“露安,你別鬧了。我送你回家吧。”她抓住她的手腕。

“回家?”其中一個穿著阿瑪尼套裝、但滿臉都是花花公子相的男生攔住她,“哎小妹妹,你這麼厲害,就跟我們喝點兒吧。”他指著麵前的兩杯長島冰茶:“喝完這些,才能走。”

對於豆蔻來說,度數不算低的長島,雖然不能說輕鬆愉快,但喝兩杯,還是死不了的。

她端起酒杯就喝,眼神就給了對方一個下馬威,然後她說:“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那阿瑪尼男見遇上個開外掛的,笑著說:“行,你可以走。這兩杯,是你的。”又推了兩杯白蘭地過來,“這兩杯是她的。”

分明是找茬兒不讓她們走。沈露安歪著腦袋靠在豆蔻身上。

“豆蔻真厲害啊……難怪大夥兒都愛你呢。”

她皺了皺眉,跟對方討價還價。

“我就再喝一杯,不二價。如果你非要喝,我就再找人跟你喝。”有些不放心,她還是給邢鹿偷偷發了條短信:我在GX,你能不能過來救個場。

“喲,小妹妹還挺拽的嘛。行行行,就一杯。”

豆蔻爽快地灌烈酒入喉,心裏卻有些委屈。

林池啊林池,你的姑娘,憑什麼要我來解救啊。你這個時候,死哪兒去了啊!

她本想立馬就走的,沈露安卻在這個時候接了個電話,她朝她揮了揮手機,屏幕顯示,林池。

“你等等我啊。”

豆蔻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成了雙重,腦袋忽然重得像個鉛球。

哦,林池,林池你總算又現身了啊。

離林池離開杭城,已是一周零一天。

她感覺自己好困,特別困,燈紅酒綠全變成了魅影。漸漸地,她聽到了潮水的聲音,再漸漸地,她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你打我電話,有什麼事嗎?”林池的聲音很生硬,沈露安走到洗手間裏,強忍住一陣惡心。

“林池,我喝多了。給你打個電話,有錯嗎?”

林池愣了一下:“少去夜店,那不是什麼好姑娘該去的地方。”

她冷笑一聲:“好姑娘?像你們家李豆蔻那樣的好姑娘嗎?指不定她現在在誰的懷裏呢。”

那邊沉默了三秒,似乎在竭力忍住怒火:“沈露安,你說話放尊重點!”

他鮮少對自己用這種語氣說話,嗬嗬,為了李豆蔻,他竟然這樣吼她。

為了區區一個李豆蔻。

她覺得自己有些喝醉了,她半倚在牆上,順著牆,坐了下來。半琉璃的鏡麵裏,映出她的臉,極其狼狽的一張臉。

這時候,程大少打來電話,問她在哪兒,他家裏有事兒,要先走了,要不要帶她一塊兒回去。

她說:“好。”

程大少又猶豫了一下:“那你這個朋友呢?”

她咬了咬牙說:“不用管她了。”

邢鹿趕到GX的時候,酒吧氣氛正high,外國樂隊在台上唱著搖滾,傳來震天的歡呼聲。

他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豆蔻,問了酒保,得知有一群人剛剛走,似乎有個女孩喝醉了。

他發了瘋似的衝出去,可偌大的一個杭城,他要去哪裏找豆蔻?他顫抖著手撥打大貓哥的電話。

“大貓哥,叫齊所有兄弟,我得找人!”

三個小時後,大貓哥的手下打來電話,豆蔻找到了。

她的狀態非常差,整個人縮在鍾青鶴的臂彎裏,死咬著牙,頭發淩亂,一言不發。

“豆蔻,告訴我,怎麼了?”

大貓哥說,找到她的時候,她就蹲在路邊哭,衣衫不整的……

短短幾個字,聽得邢鹿心如刀絞。

可此刻她拚命搖著頭,含著滿眼的淚,死命撐住不讓它們落下來。

“邢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了。”

邢鹿覺得心裏猛地一揪:“好,我不問我不問。豆蔻,你哭出來,你哭出來啊。”

“你……”她結結巴巴地說,“你快去GX看看,當時……當時露安跟我在一塊,我怕她有事……”

盡管邢鹿十分擔心她,卻還是拗不過她的要求,替她開了間鍾點房,把鍾青鶴叫了過來,怕她一個人害怕,然後再出去找沈露安。

早上6點,他回到房間。鍾青鶴說:“豆蔻睡著了。剛剛才睡著,哭了一夜,但是什麼都不肯說。”

邢鹿看了一眼睡著的豆蔻,對青鶴說:“辛苦你了,這裏有我,你先回去吧。”

豆蔻的長睫毛上掛著淚珠,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邢鹿伸出手,就這樣擁著她,覺察到她用自己的頭,蹭了蹭自己的手臂,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眉頭才鬆開來。

那一瞬間,邢鹿忽然覺得心如刀絞。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夢裏一片兵荒馬亂,身體像被撕裂一般地痛。心,像被什麼擰幹了,一夜的淚,心裏,終於幹涸了。

豆蔻睜開眼睛,發現邢鹿正目光如炬地望著自己。他們靠得那麼近,近得就像是一個人。

但是她沒有力氣躲開,她用沙啞的聲音問:“露安……她有事嗎?”

“沒事。”不要提沈露安了,邢鹿咬了咬牙,她是如何脫身的?為什麼隻有豆蔻……隻有豆蔻她……他不忍想下去,他也不忍心再提,卻見他的李豆蔻,表情鬆弛下來。

“她沒事,就好了。”

然後,她的嘴緊抿起來,似乎竭力在忍住悲傷。

“豆蔻,你哭吧。”

“哭夠了。邢鹿,你不要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沒事,我很好。我隻是有點餓,你能不能給我買點吃的?”

“好。”他抽出自己的手臂,上麵還殘留著她的眼淚。一夜的眼淚,李豆蔻像是被海水泡發的海綿一般。

現下終於擰幹了,但他寧可她繼續哭。隻要能哭出來,總是比較好的。

“要吃什麼?”

“豆漿,油條。要炸得金黃金黃的那種,豆漿加三勺糖。”

“好。”邢鹿拿上錢包,“你在這兒等我。”

附近的早餐店都沒有炸得金黃金黃的油條,他打車去了最近的那一家,替豆蔻打包好所有的東西。

走出來的時候,一抹晨光照在他身上,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涼意,躥進心裏,涼颼颼地吹著。

回到房間,豆蔻卻已不知去向。

邢鹿沒有去睡覺,而是跑到大貓哥的場子上,跟他說:“大貓哥,你必須幫我找出這個家夥來。必須!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一個月之後,豆蔻走進了一家小診所,淩西貝全程牽著她的手。對於西貝來說,牽手這事兒是連跟男朋友做都怪矯情的,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給豆蔻勇氣。

在李豆蔻告訴她,她可能“中獎了”的時候,淩西貝竭力保持住冷靜。

她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也知道豆蔻輕描淡寫了很多,她甚至都沒有提到沈露安,也沒有提到程大少。她隻是告訴西貝,她中獎了,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這個屈辱的孩子,她不能留下。

淩西貝大著舌頭安慰她:“喂喂喂,豆蔻,你別這種表情啦,這都什麼時代了,這個手術很安全的,你別這種表情啊……喂!”

她看著李豆蔻含著淚笑著的樣子,真他媽的平靜啊。她想,唉,為什麼心裏這麼難受呢。

因為怕人知道,淩西貝替豆蔻找了一家口碑還算不錯的小診所,安全,也隱秘。這對於她和豆蔻來說,都是一個難熬的午後,但是她堅信,這個秘密在今天下午之後,將會永遠永遠地封存。

甚至,連邢鹿都不會知道這件事。

她淩西貝有大喇叭的稱號,實打實的gossip girl,但她跟自己說,哪怕以後李豆蔻對不起她了,搶了她的男朋友了,放火燒她的房子了,她也不會說出去。

她們挑了個人最少的日子而來,卻萬萬沒有料到,會在這裏碰到沈露安。

“豆蔻?你……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會是……”沈露安的眼睛圓瞪,捂住自己的嘴。

“是的,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用那種我很可憐的眼神看著我,可以嗎?”西貝讓她等在走廊裏,自己則去給她跑腿開單子了,所以,此刻豆蔻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藍色椅子上,一臉的憔悴。

“不會是那天……”沈露安是真的萬分驚恐,“豆蔻……不會是那天……我……”

“不是那天!”你還好意思跟我提那天,豆蔻覺得自己的骨頭一下子像是全部裂開來,有一種深深的疲憊感。

淩西貝這時候衝了過來,拿著手術單,在跟沈露安狹路相逢時,有種說不出來的尷尬。

“西貝你別誤會,我不是來這裏做那種手術的啦,是我媽在這裏上班……”

“你大爺的,哪種手術啊?”淩西貝翻了個白眼,“你那眼神什麼意思啊?”

那時候的淩西貝還不知道豆蔻這次的手術和沈露安有什麼關係,她隻是惡狠狠地警告她:“這件事你要是敢說出去,我抽了你的筋!”然後她彎下腰說:“來,李豆蔻,我扶你進去。”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豆蔻出來的時候,秋日的夕陽正好,出其不意地溫柔地籠罩著整座城市的每一條街道。

一地的金黃。秋日剛至,夏色漸去。微微的,有一陣涼意,有一刻恍惚,身後一貫粗線條的姑娘,忽然脫下自己的小西裝,披在她的身上,上頭,還有她的餘溫。

她說:“想不想大吃一頓?姐姐有錢,請你!辣府好嗎……哎呀不行,太辣了。咱們去吃通訊市場那家潮州菜吧,那裏的海鮮粥倍兒好喝。”

啊,海鮮粥。她說的那家,似乎很耳熟呢。

“好啊,海鮮粥。”她的聲音很溫柔,這個點正值下班高峰,西貝走到前頭去打車,一回頭,卻發現豆蔻沒跟上來。

她蹲在不遠處的一棵桂花樹下,花還沒有開,聞不到桂花香。

淩西貝小跑著過去,她問:“李豆蔻,你怎麼了?是哪兒疼嗎?×她大爺的,不是說好是無痛的嗎……”

而那個蹲在地上的小小的人兒,抬起頭來,隻說了句:“西貝,我好累啊。”

通訊市場的一條小弄裏,海鮮粥姍姍來遲。

淩西貝和豆蔻對坐著,很快,林池就出現在了門口。

他剛從北京回來,他還帶來一個朋友,蒙古男。他剛好有假,說要過來看看大名鼎鼎的西子湖畔。

兩人風塵仆仆地過來,小包間裏,林池看到豆蔻安然無恙,心中的大石落下。

頭一夜,他做了一個非常真實的噩夢,李豆蔻穿著淺藍色的病號服,在沙灘上走。

與其說是走,不如說她是在掙紮。夢裏的豆蔻沒有腿,擁有的是一雙淺色的魚尾,拚命地拍打著灰色無邊的沙灘,直到沙灘被她的血染紅。

自去北京,已有一個多月,原先說好一周有餘便回來的林池,隻回來將一切東西都收拾妥當了。林媽媽給了他壓力,他也知道,一家實力雄厚的公司肯這樣等他,也實在是他的運氣好,好像再沒有理由推脫了。之前他跟豆蔻通過一個電話,小心翼翼地谘詢她的意見。豆蔻說,北京挺好的,叔叔阿姨希望你留在北京。林池,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們該為未來考慮一下了。

他聽到那邊有男人的聲音。

“豆蔻,這些要搬嗎?”

是邢鹿。

“李豆蔻,你要搬走嗎?”他問。

“是的。報社太累了,我打算回家休息一段日子,何況叔叔阿姨說你會留在北京。”

那也不用搬走啊!他很想朝她喊,你怎麼知道我就這麼聽我爸媽的話啊!

可是他沒說,他隻是對著話筒平靜地說:“也好,那東西,你替我先收著。”

他的抽屜裏,躺著一封信,是臨別那晚寫給豆蔻的。後來打算撕掉,卻又沒舍得,就放在了抽屜裏。李豆蔻沒有翻人隱私的習慣,他不擔心她會看到。然而這次她替自己打包行李,應當能看到吧。上頭那麼大一行字“豆蔻收”。

總而言之,他想,不管她看沒看到,都看緣分吧,他也不強求了。

匆匆忙忙收了線,那頭的豆蔻急匆匆地跑去抱林池的漫畫書:“既然要搬,就把林池的東西也帶走吧,他短期內不會回來了。”

邢鹿攔住她:“豆蔻,你別動了。我們來吧。”

他走進裏間,說:“青鶴,把林池的東西打包一下,到時候放在Unique的儲物室裏吧。“

鍾青鶴點點頭:“好。“

“謝謝。辛苦你了。”邢鹿衝她抱歉地笑笑。

“謝什麼?”是啊,謝什麼,我心甘情願,萬死不辭。

她默默地整理著東西,心裏頭並沒有覺得委屈。相比那些姑娘的不甘,她早就習慣了邢鹿的不愛。何況,她並不討厭李豆蔻,尤其是在經曆過那次事件之後,鍾青鶴十分佩服李豆蔻。她絕口不提,盡管淚流不止。鍾青鶴曾問邢鹿為何不報警,邢鹿說:“他們能查的,我們也能查到,他們不能做的,我們卻可以做到。何況你也知道李豆蔻的自尊心,如果那麼做,無異於再一次傷害她,甚至會傷得更重,我不能讓李豆蔻再哭一次了。”

青鶴和他一同長大,認識了快二十年。她覺得邢鹿是世界上最好的男生,盡管命運待他太薄。她從沒見過他對一個姑娘這樣小心翼翼。邢鹿是那種讓你很容易愛上,卻很難放下的家夥,這源自於他骨子裏的涼薄。青鶴就是這樣喜歡上他的,但他,待自己,算是不薄了。他不愛她,卻在這十多年裏,一直都保護著她。雖然這種保護跟他對李豆蔻的保護是不一樣的。邢鹿對她是來勢洶洶的好,而對豆蔻,卻是春風化雨般的溫柔。

她知道那種差別,但她不嫉妒,因為她希望邢鹿好,希望那個不愛他的姑娘能早日愛上他。

所以,當她在林池的抽屜裏發現那封信的時候,她的手微微一滯。這是林池的東西,但上麵寫著“豆蔻收”,她本應當將它交給豆蔻的。可她回頭看了一眼外間,邢鹿正在搬電視機頂上的一幅壁畫,豆蔻站在一邊,輕聲交代:“小心啊,別摔著了。”

於是她默默地將那封信放進了口袋裏,並且拿出手機,給事先存下的林池的號碼發了一條短信。

“在你抽屜裏發現了一封信,不知道裏頭寫的是什麼,不過是個大好的機會,拆散她和邢鹿。我是鍾青鶴。”

許久,那邊發來了回音。

林池說:不用了,沒寫什麼,你幫我丟掉吧。

這世上最大的成全,怕就是寧可自己做個小人,也要阻止另外一個人來破壞自己所喜歡的人的幸福吧。

蒙古男一見豆蔻,就露出了“啊,是你啊”的表情。豆蔻朝他噓了一下,他立馬會意坐下來,淩西貝蹺著個二郎腿的豪邁樣兒,讓蒙古男一臉驚呆。

我靠,這不就是我夢想中女神的樣子嗎?

林池從北京帶回了新鮮的北京烤鴨,是李豆蔻和西貝心心念念的“全聚德”。

林池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這一次,不過是度個假嗎?

“合同簽了吧?”

“嗯,簽了。”

“挺好的。”離職前聽說沈露安也在辦辭職手續,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要去北京。

“工作還不找嗎?”

西貝這時候插話:“工作啥,咱豆蔻貌美如花,以後姐姐開個公司包養你!”

蒙古男滿眼星星,女神,好霸氣!

“你不是要出國了嗎?就在這個月?”林池笑了笑,蒙古男發出一聲中箭的絕望低號,女神要出國,這可怎麼辦啊?

老板正好過來送粥,認出了林池:“啊,好久沒見你,最近都沒有來光顧啊!小女朋友身體好點兒了嗎?”

豆蔻心裏一沉,抬眼看林池。他卻並沒有看她,而是跟老板寒暄了幾句,然後動手給她盛粥。

“你看你啊,又瘦了,不是叮囑你要好好吃飯的嗎?”

一句貼心話,就讓她鼻子一酸。她接過碗:“好啊,會好好吃飯的。你也是啊。打算在杭城待幾天呢?”

蒙古男忙搶過話匣:“沈美女你也認識吧?她約我們明天一起去靈隱寺呢!我媽最近身體不大好,我去求個神!”

提到沈露安,西貝呸了一口:“沈美女?”

原先不屑的是沈露安這個人,蒙古男卻會錯了意,忙解釋說:“沒有沒有!我覺得……她還不如你好看……”

林池則問她:“一起去嗎?”

她愣了一下,莞爾道:“去啊……怎麼不去。我叫上邢鹿,一塊兒去吧。”

那一日天氣陰陰的,豆蔻一夜噩夢。醒來時她想,的確應當去拜拜佛了。縱使她不想見到沈露安,但今後打照麵的機會,也還是有的。

對於露安,豆蔻內心還是願意相信,對方隻是無心之失,她那天也確實喝了許多。興許,她如果沒去接電話的話,她的下場隻會比自己更慘。也是,李豆蔻和沈露安,隻要是明眼人,她都覺得會選沈露安。

說白了,還是林池救了她啊。林池,總是做她的英雄。

靈隱寺的香火很旺。蒙古男一直聒聒噪噪地纏著淩西貝,西貝暗地裏跟她和邢鹿說:“老娘要煩死了!邢鹿,你能不能給他一掌讓他閉嘴?”

邢鹿笑著說:“廟裏不要殺生。”說到最後兩個字,邢鹿有些後悔,因為他覺得豆蔻的臉色灰了一下。

大殿裏,蒙古男捐了不少功德錢,豆蔻跪在佛像前,安靜得像一株蓮花。

靈隱寺裏有開光佛珠,邢鹿過去替豆蔻求了一串,價值不菲。

一百零八顆,意為斷除一百零八種煩惱。至此,福終所至。她嫌太大串,邢鹿便找人編了條紅繩,捆上其中一顆。剩下的,環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林池聽到他對豆蔻說:“從此,福禍相依。”

他聽得心中一片荒涼。

他們那樣好,也是不錯的吧。邢鹿,不會讓她難過吧。他的眼神那樣真誠,雖然林池一直看他不順眼,但這一次,他覺得,也許邢鹿才是能讓豆蔻開心的人。而他,不過是她生命裏,一個賴著不走的過客。

從寺廟出來,林池給大夥兒買了飲料。西貝正和邢鹿密謀著什麼,沒留神這邊的動靜。

邢鹿接起電話說:“跑了?怎麼會跑了?天涯海角都得把他找出來。大貓哥,這事兒,就拜托你了。隻要找到那個人,我的命都是你的。”

他掛斷電話,回頭看向正坐在石階上休息的豆蔻,心如苔蘚。

滑溜溜,濕漉漉的。

他必須找到那個傷害她的人,傷害他心愛的姑娘的人。

林池正將一瓶冰飲遞給豆蔻的時候,沈露安突然嚷嚷:“哎,豆蔻剛做了那種手術不能喝這個啦!”

豆蔻的身子一僵。

林池的手一抖,抬眼問:“你說……什麼手術?”

“打……對不起豆蔻!我以為……他們都知道!”沈露安慌慌張張地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