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8月15日,光緒皇帝向慈禧皇太後進獻玉冊、玉寶,並在她長長的徽號之後又加了“崇熙”二字;次日’清軍在平壤戰敗;第三天,北洋水師在黃海大東溝海麵與日本艦隊展開遭遇戰,北洋艦隊損失三艦,重創七艦。隨著日軍的步步進逼,北京城裏的萬壽慶典也步步推向髙潮。
到了第二年,即1894年,李鴻章苦心經營近20年的設備精良的北洋艦隊全軍覆沒。這支當時號稱亞洲第一、世界排行第六的龐大艦隊,就在那位女人的生曰喜慶的鼓樂聲中沉入海底。後據戶部奏稱,這次在頤和園和紫禁城中舉行的生日慶典,總共花費白銀541萬6179兩5錢6分2厘3毫,而在整個甲午戰爭中,朝廷撥給前線的軍費,隻有250萬兩,不及生日耗資的一半。這就是當日中國,這就是上一個世紀末的驚心動魄的中國風景!
前麵我們曾談到光緒皇帝在百日維新中下詔停“海防捐”的事。這個與海防或海軍“有關”的題目,其實是與慈禧的生日慶典和重修頤和園有關。關於慈禧挪用創辦海軍的錢用來修頤和園的記載很多,慈禧考慮到“在民窮財盡之時,大興土木,勢必引起人們的反對。於是,利用人們要求創辦海軍,抵抗帝國主義侵略的願望,借辦海軍之名,行修清漪園之實”。並以海軍衙門在昆明湖試小輪船,“複乾隆水師之舊”的名義打掩護。這樣,在“備供太後看水操”的名義下,修繕清漪園各處建築也就順理成章了。“因此,水-恢複之日,也就是清漪園工程開始之時”久難怪翁同一穌要在他的日記中不無諷刺地認為此舉是“以昆明湖易渤海,萬壽山換灤陽”氣有人還說,所謂“海軍衙門”,其實就是“頤和園之工程公司”。
至於在建立海軍的名下修頤和園用去多少銀兩,輿論大體都沿用了康有為“籌款三千萬”的說法。多年以後,段祺瑞在追憶李鴻章的《先賢錄》中也用此說:“已籌三千萬,意在吞艨艟。不圖柄權者,偏作園林用。”“三千萬”這數目可能有些誇大。“根據清代專司皇家園林工程的‘箅房’的預箅資料顯示,當時占全部工程一半以上的五十六項工程總共耗資三百一十六萬六千六百九十九兩八錢三分三厘。其中佛香閣七十八萬兩;德和園大戲台七十一萬兩;諧趣園三十五萬兩。由此推箅,整個頤和園的工程造價應當在五、六百萬兩之間。”
甲午戰敗。1895年1月5日,清政府派戶部左侍郎張蔭桓、署湖廣巡撫邵友濂以全權大臣的名義往日本議和。2月2日會談時,日方以張、邵全權不足為由拒絕談判,並令立即離廣島,赴長崎候船回國。3日,日首相伊藤博文指名要清政府派李鴻章為和談全權代表赴日議和。13日,李鴻章果然以“頭等全權大臣”的名義赴日。馬關條約就是這樣在外交上極端受辱的情況下簽訂的。這就是中國當日在國際上的地位和形象的說明,是當日中國真實的境遇。而在中國國內,卻是上麵所提供的那種讓人哭笑不得的滑稽可笑的情狀,而且,這還隻是萬千現實中的一景而已。
這樣的中國世紀末的風景,怎不讓那些聚集在京師,準備以自己的知識和青春貢獻給挽救危亡、振興國運的天下舉子們悲憤交加、群情激昂、熱血沸騰呢?然而,這一切的後果,人們在戊戌年演出的悲劇中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病入裔肓的王朝
本書著者一再強調中國晚清的風雲,從大的背景來看,固然是由於當日國際資本勢力的充分發展,但是,當日國際列強為何單單看上了遙遠東方的這個龐大的帝國?這就是這個帝國本身的腐敗和積弱,給列強的侵略並試圖瓜分的行為創造和提供了完備的和有利的條件。質言之,不論是黃海海戰的慘敗,還是大清帝國的覆滅,歸根到底,都是清王朝本身造成的。那些維新改良的改革家們,正是從這個角度向皇帝提出了他們改造中國、使之最終能夠生存下去的方案。然而,清王朝實際掌握權力的那個女人,以及她所代表的整個封建製度最後拒絕了它。他們毫不遲疑地選擇了滅亡。
這個王朝已是病入膏肓。指責光緒的軟弱,康有為的“幼稚”,或是譚嗣同的“激進”,是很容易的,然而,換下(這是假定的)光緒、康有為,或譚嗣同,用比他們更堅強、成熟,而且不那麼激進,即水平更高、更富有遠見卓識的一班人(假定有的話),來進行二番有別於戊戌的改良或革命,恐怕也仍然挽救不了這個王朝滅亡的厄運。
就在慈禧用非常奢侈、奢侈得和快荽沉沒的大清帝國的悲慘事實極不協調的舉措,來慶祝她的60“萬壽”的時候,海軍提督丁汝昌幾次提出在主要戰艦上配置速射炮的請求,這項工程統共隻需60萬兩,但就是弄不到這筆錢。當時亞洲最強大的一支艦隊就這樣沉沒了。這黃海波濤中世紀末沉船的悲劇,驚醒了最後的帝國夢。當日的一批先覺者,就是在這樣的慘烈的事實麵前,麵對了中國的百孔千瘡,麵對了自己的愚昧和腐朽,而不是怨天尤人。這種自省的力量,後來就化為了一道又一道的幾乎無人理睬的詔書。
當日最可怕的病症,不是在沒有軍隊和槍炮,盡管和強大的西方和正在強大的日本相比,中國有它的劣勢。然而,即以北洋艦隊的實際情況而言,在當時還不算太過落後,若是有良好的指揮和良好的管理,也不至淪於如此的不堪一擊和頃刻瓦解。此即一例。當人們把中國當日的處境轉向自省時,便發現了它的肌體的潰爛已到了藥石無效的可怕境地。
以當日最高統治者而言,她對世界事了無所知,且妄自尊大,常口出狂言。如說:“外國之陸海軍及機器,我亦稱之,但文化禮俗,總是我國第一”,“予乃最聰明之人,嚐聞人言英王維多利亞事,彼於世界關係,殆不及予之半。予事業尚未成功、亦無有能逆料者,或尚有可使外人震驚之事,或尚有迥異於前之事,均未可知”。至於她手下的那些臣工,其掌大權者,也有愚頑不可及的。據載,由刑部尚書官至軍機大臣的剛毅,“識字無多,不學無術,而錮蔽特甚,摧抑讀書能文者”,他常在大庭廣眾之下讀錯別字以為常,將民不聊生讀成“耶生”,將皋陶讀成“皋桃”,甚至對人說:剛複(愎)自用,我隻知道剛直,何謂剛複?”而這樣的草包一個一旦反對起新政來卻是“勇猛”異常,聞康有為用西法練兵、裁減綠營各議,他說:“有藤牌地營,則槍炮不足畏。能徒手相搏,則洋人股直硬,伸屈弗靈,必非我敵。可見愚昧到何等地步!管學大臣榮慶不知秦皇島在哪裏,把它當成日本的別稱。這是當朝軍機大臣和管學大臣的文化水準,其餘人等可謂等而下之了。光緒年間廣東學堂開學,旗人官員德壽提出刪箅學、體操和地理三門。他的理由是:“箅學可刪,因做事的自有帳房先生料理財務;體操可刪,因我輩是文人,不必練那個;地理一科是風水先生之言,何必叫讀書人去做風水先生呢?”
上麵說的是愚昧,更有,那就是官員的貪婪腐敗。慶親王奕匡是賣官受賄的老手,經他手賣的官職不計其數,且“各官皆有價目,非賄不得”,時人譏之為“老慶記公司”。一次,郵傳部尚書空缺,奕匡示意此缺售銀30萬兩。盛宣懷欲買,奕匡稱,“別人三十萬可以,你就非六十萬不可”。當日賄賂成風,宮中太監尤盛。李蓮英不論皇親國戚,入見太後須交門費,皇帝亦不例外。重臣如左宗棠人見皇帝,也要收“買路錢”,否則便百般刁難。據記載,“袁世凱從戊戌政變到慈禧死前,因為一直在李蓮英身上下功夫,所以很快爬上了髙位,而李蓮英也就借此大發橫財,僅一次就接受了袁的白銀二十萬兩。”這樣的材料很多,舉不勝舉。
受磨難的皇帝
中國當日的維新派,麵對的就是這樣殘酷的現實。而旨在革除弊端的光緒皇帝,他的所有舉措都受到以慈禧為首的這個頑固而又腐朽的集團的掣肘和控製。從1898年6月11日光緒皇帝“詔定國是”開始,至同年9月21日慈禧太後再度“訓政”止。這女人“超脫”地住在頤和園的樂壽宮裏,每日徜徉於湖光山色之間,卻擁有並依靠暢通的信息網絡,對維新派的動向了如指掌。
而光緒和他的幕僚們卻沒有這份悠閑,他們夜以繼曰地討論並製定各種改革方咯,可謂緊張到廢寢忘食的地步。即使如此,幾乎所有的舉措都需要得到更高一級的那個女人的批準。為此,皇帝就要不辭辛勞地不斷奔走在從紫禁城直達頤和園的數十裏禦道之上,說是“詣慈禧太後前請安駐蹕”,其實就是“請示彙報”,以討得她的“批準”。
據記載,在百日維新的103天中,光緒皇帝前往頤和園的“請安駐蹕”,至少達12次之多。這樣箅來,皇帝大體上每隔一周左右往返一次,有當日來回的,有隔日或隔數日來回的。那時沒有汽車,也沒有電話,從大內到西部夏宮,單程距離約有30華裏,皇帝的辛苦勞瘁可想而知。這種辛苦若有收效,尚還值得,而不妙的是對變法心懷不滿的太後,往往借此給以百般刁難甚至折磨,或是置之不理和予以批駁。光緒往往跪地哀求而不為所動,有時則懾於她的淫威,而驚怵得口不敢言。這位年輕帝王的內心受辱的苦痛外人恐怕難以揣其萬一。這裏有一份史料,記載了當日皇帝穿梭般地前往頤和園“請示”的一個片段:
太後自歸政後,避居頤和園。一日,上詣園朝謁,太後責上曰:“九列重臣,非有大故,不可棄;今以遠間親,新間舊,徇一人而亂家法,祖宗其謂我何?”上泣諫曰:“祖宗而在今日,其法必不若是;兒寧忍壞祖宗之法,不忍棄祖宗之民、失祖宗之地,為天下後世笑也。”置酒玉瀾堂,不樂而罷。
從這一場麵,可以看出當日的緊張。這次前往請示,不僅沒有獲準,卻爆發了一場激烈的抗辯,結果是飯沒有吃,不歡而散。皇帝的眼淚也不能感動那個女人。
這種愚昧、封閉而且頑固的勢力,為了維護自己的生存,他們可以不做一切,卻必須做一件事,那就是拚死阻撓導致妨礙和威脅這種生存的哪怕廠丁點的改革的成功。這樣,就出現;“上個世紀末中國最觸目驚心的風景:無知嘲笑智慧,愚昧驅逐文明,專製和暴虐的無邊黑暗,吞噬哪怕隻是偶然一現的覺醒的微光。
所以中國要挽救危亡,首先要反對的是它自己。外力的蠶食和肢解,是由於它為這種侵入提供了條件。但是,當勵誌改革的人把改革的目標轉向自身的膿瘡,那膿瘡為了保護自身,便要瘋狂地反撲。它們把這一切統稱為“祖宗家法”,誰要是試圖搖撼這“神聖”,準就將被誅滅。光緒皇帝雖然是一國之尊,但是,一旦他被視為反抗“神聖”,他的覆滅的命運便降臨了。
生當兩個世紀之交的光緒皇帝是一位悲劇性的人物,他目睹了19世紀王朝的衰落,他感到了籠罩中國上空的黑暗勢力的濃重,他窺見了新世紀的微明和希望。這位青年皇帝勤於學習,也勤於思考,他想有所作為,然而,他遇到的卻是比新思想和新思維強大百倍的頑固勢力的重壓。他無法回避中國數千年積澱下來的習慣和方式對他的質疑和反抗,在這樣“強大”的麵前,他顯得是那樣的孤立無援。他心目中的光明中國的幻覺迅疾地化為無邊的暗夜。
濂台千古悲情
瀛台是清代皇家宮苑南海中的一座小島,四麵環水,北架一橋以通岸上。這是一個風景清幽的去處,除了作皇室遊宴之所,還用作宮廷正式活動的場所,“於此引對臣工總理機務,和宴賚王公卿士,或接見朝正外藩,以及征帥勞旋,武科較技”等。涵元殿是瀛台正殿,座北麵南,北邊有涵元門與翔鸞閣相對,南邊有香房殿與迎熏亭相望,隔海相對新華門。史載,乾隆十一年正月十六,乾隆皇帝奉皇太後在瀛台觀賞煙火,有即景燈詞八首,其中有“雲霞錦紼爛瀛台“之句,極寫太平盛世的繁華景象。乾隆是太平天子,清入關後戰事基本平定,文治武功均稱鼎盛時期,所以他總有一份好心情,遊冶山水。這位皇帝平生寫詩甚多(雖然好的很少),在瀛台也留下很多的詩作。除上引觀煙火的,也有寫春景和雪景的,這裏錄幾苜《秋日瀛台即景詩》氣可以見出皇帝對這座小島的情致一一
高秋霽景暢登臨,山色湖光効靜深。遐想貞觀留治跡,也教泉石一娛心。
太液波澄鏡影空,蘭舟沿泛韻秋風。尋常想象稱佳話,那似當前體認工?
瓊島峰巒翠岌峨,浮圖尊勝漾明波,誰教日下傳春景,可識秋光不讓多。
瀛台是清王朝由盛到衰的見證。乾隆皇帝在瀛台接見外賓,設宴款待有功的臣下,又有許多宮廷裏的應酬活動,他的關於瀛台詩,是這位皇帝閑適從容、了無牽掛的良好心境的表現。其中關於“貞觀治跡”的聯想,多少流露了他的躊躇滿誌的情狀。他大概是中國有史以來,寫詩最多、題字最多、“巡幸”也最多的一位皇帝,他具備了這樣的條件,他能夠做到這一切。
而對於光緒皇帝,瀛台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他是位受盡苦難的皇帝,他一生中並沒有乾隆幾下江南那樣的風光,有的倒是京城淪陷倉皇“西巡”的苦難和狼狽。作為皇帝也許應該題一些宇,但是像乾隆皇帝那樣的到處留詩記感的機會,不說沒有,恐怕也是少之又少的。他當皇帝,不是享樂,不是接受頌揚,而是內憂外患的無休止的打擊,好像是幾千年的曆史的積重都壓在他的身上,要他一人來償還那誰也還不清的欠債似的。甚至他的個人生活也是不幸,別人硬指派一位他所不愛的女人做他的皇後,而別人又從他身邊奪走他所鍾愛的女子,以至於極殘酷地把他的愛妃推人井中,其理由僅僅是由於皇帝真心愛她。是苦難把他推上了帝位,這位置幾乎就是苦難的另一種說法。
這位皇帝從登基之日起,麵臨的現實便是列強人侵、國土淪喪、官吏腐敗、百業凋零。他想勵精圖治,卻麵對著一個龐大保守又昏庸的官僚集團。他貴為天子,卻不能行使他的權力,一些重要的想法和舉措,都需要向實際掌握權力的“老佛爺”請示並獲得她的批準。
有人回憶:“皇上自四月以來所有舉辦新政,莫不先赴太後前稟白,而後宣示,雖假事權,並未敢自專也。每有稟白之件,太後不語,未嚐假以辭色;若遇事近西法,必曰:‘汝但留祖宗神主不燒,發辮不剪,我便不管’,實由於皇上說話不及媒蘖者之言悅耳易人也。”他這個皇帝做得凡事戰戰兢兢,往往是頭天想好了請示的內容,要“稟請太後之命,太後不答,懼而未敢申說”。
麵對此刻的瀛台,過去祖上宴樂題詩和接受歌功頌德的富貴場所,如今不僅詩意全無,而且竟是一個高級囚徒的監獄。戊戌政變之後,光緒皇帝被囚進了瀛台。他在這裏除了每天被拉上陪同正在“訓政”的慈禧“早朝”之外,別無行動自由,甚至也不允許和他心愛的珍妃見麵。有一段記載很能說明當日的情形:
最初兩後垂簾也,德宗中坐,後蔽以紗幕,孝貞、孝欽則左右對坐。孝貞崩,孝欽獨坐於後。至光緒戊戌訓政,則孝欽與德宗並坐,若二君焉。臣工奏對,嘿不發言。有時太後肘使之言,亦不過一二語止矣。及幽於南海瀛台則三麵皆水,隆冬冰堅結,嚐攜小奄溜冰出,為門者所阻。於是有召匠鑿冰之舉。偶至一太監屋,幾有書取視之,三國演義也,閱取行擲去長歎曰:“朕且不如漢獻帝也。光緒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1908年11月14日)距離政變整整十年之後,這位封建末世想要有所作為的皇帝在這裏含恨死去一一他死的地點就是涵元殿東室。那位從垂簾聽政到恭親“訓政”的他的姨母,似乎在等待他確切的死期後,才於次日“放心”地隨之死去。一個在馬背上經過勇武征戰、創造過空前輝煌的王朝,就以那個女人臨終匆忙指定的三歲兒童的登基而宣告終結。
也許更為不幸的是,在瀛台演出的這個王朝的悲劇,以及緊緊接連的兩天之內皇帝和皇太後的先後晏駕,並不是中國社會百年動蕩的結束,當然更不是中國社會革盡弊端、中國民智普遍開啟的一個象征。事情似乎僅僅才是一個開始。黃海波濤中的大沉船似乎隻是一個多幕悲劇剛剛拉開帷幕的一角。它讓人們在驚濤駭浪的轟鳴中受到心靈的震撼,並預警著一個民族在隨後的又一個百年可能經曆的悲哀與苦難。
就在光緒和慈禧死去的那一年,一位詩人在他與友人的酬唱詩中表達了濃重的哀音,這哀音傳達了20世紀初葉中國人內心普遍的憂患一一
惡風惡雨夜如何,哀樂中年夢裏過。同是別愁別恨重,不堪落絮落花多。
垣愁無地奈愁何,歡會思量容易過。怕種相思紅豆字,一年采擷一年多。
朝露人生壽幾何?來日更比去難過。茫茫東海千尋水,枉談精禽木石多,須知寫這詩的並非一般工愁善感的文人墨客,而是辛亥革命時期積極投身社會改造的活動家和革命者,他是南社詩人、後來犧牲於武昌的寧調元。
世紀末的中國風景,端的是一派色彩暗淡的悲愴!落日時節,那血般的殘陽的餘光,有著讓人悚然的燦爛。四周進逼的黑暗,企圖吞沒那一點僅餘的光亮,而光亮依然堅持,仿佛是一種期待。但騷動的雲層終於湧起,當光和暗混濁地攪成一團,終於把那落日的極豔切割成了若幹碎片。這使人想起晚清一部著名小說的一段描寫:“天上雲氣一片一片價疊起。隻見北邊有一片大雲,飛到中間,將原有的雲壓將下去,並將東邊一片雲擠的越過越緊,越緊越不能相讓,情狀甚為詰詭。”?這一切對於未來的中國百年,卻更像是一個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