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南洋姐和原子彈(1 / 2)

67.南洋姐和原子彈

我好象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在講話。

當然,這是刹那間的感覺。我的麵前坐著的是一個遠比我有特色的女性——山崎朋子。她那麼漂亮,雖然已經五十出頭了。她那對大眼睛那麼犀利有神,雖然她身體不好,生活坎坷,身上和心上都有傷痕。幾年前我看日本電影《望鄉》時,栗原小卷演的女記者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此後我采訪時每每想到她,希望自己能象她那樣堅韌、刻苦,但又自知不如她。我訪日時方知那個女記者的原形就是山崎朋子。《望鄉》是根據她采寫的長篇報告文學《山達根八號妓院》改編的。這部報告文學發表後印了三十八版!改編電影後,有關人士邀她自己演自己——那個女記者。她不同意,“我隻想寫報告文學。”她說。

這位日本報告文學作家一見我就拿出了筆和紙,我無形中感到自己“落到了”被采訪的地位。而我這次前往她家更多的是想去了解她。現在我感到了棋逢對手,結果當然得有一方相讓,或者是敗退下來。不管是因為客隨主便,還是因為其他種種,總之我感到我第一次由希望采訪別人而變成被別人采訪了。不過我知道,對於一個職業寫報告文學的人,他(她)的職業病就是無時不在采訪,所以,盡管我打的主要是守球,有空子我就要發一個問題過去。

山崎朋子致力於寫社會問題,尤其是婦女問題。每年用大約三分之一的時間進行社會調查。她問我,我外出采訪的費用是自己出還是誰出呢?我說我給哪個編輯部寫就由那家編輯部出口她那對大眼睛這時愈發睜大了。她說她真羨慕我,不僅有工資,而且還有人出旅差費!在日本,一般都是費用自理。

日本生活的壓迫感,緊張感,使很多人願意看大眾文學,甚至是漫畫。我看見過有的商場裏本來是賣書的,後來全換成漫麵雜誌了。日本竟有這麼多,這麼厚的漫畫雜誌!我手頭的一本“少年漫畫”。是十六開本大的,三百四十頁厚,而且是周刊。日本每周、每日要生產多少漫畫!難道一個國家在高速生產電子產品的同時就得高速派生漫畫?

有些作家不能不寫些迎合大眾口味的作品——不能不考慮稿費收入。山崎朋子隻是執著地寫她的報告文學,而且往往需要她自己支出旅差費,自然很艱難。“越是難我越是要幹,越是難就使我越是想幹。”她說:“一工作起來我就不累了。”

我以為她去采訪《望鄉》中的那個南洋姐阿崎婆已經夠苦了,可是她說她去東南亞一些地方比這更苦。“物質的苦我不怕,我怕精神的苦。”她講。

她指的是原子彈問題。她原先在廣島讀書。十三歲那年,就在投原予彈的前些日子,她正好去鄉下了。之後,她的同學們都死了。“我總覺得對不起他們。我應該和他們一起去死的!”她的眼神有些混亂。我知道她一講這就受不了。原子彈的災難是她最想去采寫的,但她至今不能去采訪。“我精神上受不了。”她又說。

“這次你去不去廣島?”她問我。

“去。”

“希望你一定寫一寫廣島的原子彈問題!”

廣島那顳原子彈距今四十年了。可是在山崎朋子,好象這是昨天才發生的事。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