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年如一日,默默捧出自己的青春和愛,智慧和信心,追趕太陽的壯麗,播撒光和熱,並一直保持著盎然的激情,樂此不疲,有滋有味,在生命的過程中享受,享受追求的快樂,享受成功的快樂,享受生命的快樂。我感念那一盒歪歪油永遠的功效。
【會心】
教育就是對學生的每一次生命活動進行關懷,學習過程就是一種享受生命的過程。眾所周知,教育是人育。真正的教育質量是生命全過程的質量。它不僅包括對生命的關注,而且包括對生存能力的培養和生命價值的提升。為人師和為人父母一樣,更需要有愛的情感、愛的行動、愛的能力、愛的藝術。有位特級教師說過:“進行完整性、人文性的生命意識的培養,引導學生認識生命的意義,追求生命的價值,活出生命的意蘊,綻放生命的光彩,實現生命的輝煌。”
更有梁啟超說,我們教師討便宜呢。他說,教師的快樂就藏在職業的本身,不必等到做完職業之後找別的事消遣才有快樂,所以能繼續;這種快樂任憑你盡量享用不會生出後患,所以能徹底;拿教育別人的快樂來助成自己的快樂,所以能圓滿。
我愛的力量的源泉—— 一盒歪歪油。我愛的方式——鍾愛,種(播種)愛!我的努力——愛的喚醒!(連載於《科學教育》2009.10)
三次握手,支撐一生
——一個農村小學語文教師成長的行知行(三)
【理念】
有人說,教育無小事,點滴皆育人。所言不虛。老師的一句話,可以使學生改寫人生;一個眼神,也許就是學生向上的階梯;一個微笑,使學生看到生命的另一番色彩。教師的言傳身教,不管是經意還是不經意,對學生影響很大,乃至一生。“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是對教師的無聲要求,“陽光底下最光輝的職業”正是對老師平凡中的不平凡的肯定和讚美。
【講述】
我讀小學時,有位校長教我們語文,他給過我多少知識我無法說得清,但他三次握我的手,我一直記在老板油上。也許那是悄無聲息的細節,但足可以支撐我的一生,讓我借三尺講台一方天,耕耘未來,寄托生命。
我所在的小學母校叫曹莊小學。這所學校是解放後辦的,是挖掉曹家墳亂葬塋建的,蓋的是草房,有小樓,很興旺,周圍幾十裏的學生都到曹莊來讀小學(高小)。校長老師熱愛教育,關心學生,遠近聞名。
我讀小學的時候,正是文化大革命的開始,許多事情的發生都無法預料,老師的命和運沉浮不定,朝不保晚。但我們作為貧下中農子女,上學是不難的,基本不交數雜費。“貧下中農管理學校”,在自己的學校裏讀書,窮人的孩子都是要減免的。可老師不斷減少,我們隻知道他們都被打倒了,但不知道“倒”在什麼地方。所剩的老師不多了,原來教我們的老師不知去向。當時的校長姓真,就兼教我們的語文。
真校長對學校、對學生總是很負責的,除傳授知識外,教育方法“潤物細無聲”,直抵學生的心靈。他穿著洗的褪色的中山裝,看上去很樸素、很板紮。兩鬢有些斑白,臉上沒有笑容,對紀律要求很嚴,我們都很敬畏。他對貧下中農很有感情,繼承這所學校的良好傳統。動員窮人的孩子上學,關心學生成長。他對學生和學生的家境都了解,常鼓勵我,好好讀書。也從不吝嗇“誇獎”學生。他曾誇我是“貧下中農的好口袋”,長大我才知道,是誇我“貧下中農的好後代”。我寫過一篇文章《三次握手》,現抄錄於下。
三次握手
我在村小學讀二年級時,文革開始了,許多老師不知去向,留守並負責這個學校的是個50歲左右的男老師,長著圓中帶方的頭,古樸而嚴肅的臉上凹凸分明,線條蒼蒼茫茫,一看就像個長者。他叫真尤高。在物質不豐的年代,他的名字簡直就是溫飽的象征。我小時候最愛吃“蒸油糕”,因此我常記起他。
二年級時的第一堂課,因為還沒有新課本,真老師便掛出一麵小黑板,上麵全是字詞,便指名學生念。我的同學中有念出幾個字來的,也有一個都認不出來的。我是“有字不識讀半邊”地連蒙帶猜,總算全念下來了。他走到我麵前,握住我的手。我以為讀錯了,驚得心要跳出來似的,不敢抬眼看他那凹凸分明的臉。漸漸地,我的警報解除,因為這握手的感覺真好,他的大手幾乎包住了我的小手,他的手心暖烘烘的,握著好一會兒才鬆開,連我的心、我的眼睛都被溫熱了。以後的好長一段時間裏,我都覺得有春風在我的臉上和心中滑動。
像所有的小孩一樣,上課我有時開小差。那次我沒認真聽講,手放在桌上做動作,他見了,走過來邊講邊握住我的手。講著,握著。開始是暖烘烘的,但越握越緊,越握越疼……放開手後,他仍舊邊講課邊走上講台,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而我心中羞愧難當,我想我的臉肯定紅到了耳朵根子了。
隨著文革運動的深入,所剩無幾的老師也都惶惶不可終日了,後來他幾乎到了校長兼校工的地步了。終於有一天,他說到城裏參加學習班,一時教師難找,臨走前,找來一個叫宏子的小青年臨時代我們班的課。宏子姓楊,比我們長好幾歲。開始大家很高興,可是剛教了幾天,就像黃鼠狼數雞——越數越稀,學生幾乎走光了。原因很簡單,宏子並不能做老師,似乎識的字比我們還少,每次都是我先領讀,然後大家齊讀。有一天,真校長突然出現在我們教室門口,聽我們讀:“滴嗒,滴嗒,下雨了。下吧,下吧,我要發芽;下吧,下吧,我要開花……”當我發現他時,他已經走來握住我的手,更蒼茫的臉上顯得很悲壯,好象內容不僅僅是握手,當時我沒讀懂,隻知道我們天機泄漏了,嚇得愣在那兒。而他並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用他的大手既溫暖而又有力地較長時間握著我的手。後來,我才悟出來,當時他是有高興、有激動、有感慨。因為教室裏還有老師,還有學生,還有書聲,還有希望……
34年過去,沒有再見過他,但我要告訴他,童年的三次握手,足以支撐我的一生。
三次握手,注定我一生的堅守和熱愛。
記得有一天早晨我去上學,到了學校看到小夥伴們圍在門口,一看鐵將軍把門。不知為什麼,門鎖著,沒有一個老師來開門,校長也沒有出現。等我們再回到學校,老師、校長全是生麵孔。全校師生早請示的時候我們得知,來了新校長,是個女的,特別凶,聽說是什麼革委會的領導之一,是個造反派的積極分子,也兼任我們的語文老師。教學怎麼樣我已經記不得了,隻知道每天就是讀“紅寶書”,背《毛選》。對我來說,握手的日子成為曆史。
事情是這樣的。學校來了幾個“四類分子”——被打倒的老師或是知識分子。在這裏勞動改造,由這位女校長監督。其中有位歲數大的男老師,為女校長燒飯,有一天煨肉,“四類分子”在鍋堂門口打瞌衝,睡著了,把校長的二斤肉煨化掉了,女校長脫下塑料底的鞋子就往這“四類分子”臉上抽,覺得不解恨,又順手撈起廚房裏挑水的毛竹扁擔,劈了下去,這“四類分子”用胳膊抵擋,當場胳膊就打得掛了下來。女校長認定這是“階級鬥爭新動向”,“階級敵人還在心不死”,“時刻陰謀搞破壞”,要“堅決實行無產階級專政”,又舉起扁擔,挨打的“四類分子”奪門朝外逃向操場,女校長舉著扁擔追撲過來。這時,我父親正巧牽著一條牛從學校操場經過,看到這情景,大罵一聲:“你這個XX!你再打瞧?”父親走上前奪下扁擔,扔出八丈遠。當時女校長惱羞成怒又無可奈何,氣急敗壞地直奔大隊部,找到大隊革委會,說我父親維護敵人的利益,要求把我父親抓起來,作為現行反革命打倒、批鬥。大隊長顯然有地方保護意識,說:“他(指我父親)世代貧農,根正苗紅,有什麼辦法呢?”說著兩隻大手一攤。女校長無話可說,回到學校和我算賬。在早請示的時候,她要我站起來,向毛主席低頭認罪,並對全班同學說我的父親站在階級敵人的立場上去了,要我和父親劃清界限,大義滅親。我沒有肯,我說母親不在了,和父親劃清界限誰養我(給我飯吃)呢?女校長很不滿意我的表現,請一同學(那位同學是誰我忘了)走到前排來(那時我個頭矮小,坐在教室前排)將我的頭往下按,我強著頭,按不下去,女校長走上前來,給我一個腦攉子,打得我眼冒金星……並關照班長,監督我天天早晨早請示的時候都要向毛主席請罪。我很痛苦,但我忍著沒有告訴父親,怕他再闖禍。我很孤獨,那時我老想著握手的真校長!
漸漸的我厭惡上學,覺得上學像受罪,沒有自由,開始逃學,上學三日打魚兩日曬網,成為班上的差生。
後來聽說女校長也被打倒了,調走了。我作為留級生又留了一級,沒有什麼高興,也沒有什麼不高興,隻想把成績學好了,不讓同學們看不起我……
我再到這所小學的時候是一九七五年。我高中畢業,沒有後台找不到合適的事做,進五金廠、站商店(櫃台)、當赤腳醫生都沒門,到公社的農具廠、綜合廠、合作社、供銷社那是癡心妄想!由於學校老師地位低,待遇差,本來老師就缺乏(青黃不接),學校的一位民辦教師兼校長,找到了頭路,到大隊當大隊會計去了,說我學習成績還可以,推薦我去代課。從此我就開始了小學語文老師的行走。
一度時期,我曾經想找到這位校長、我的語文老師,卻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後來聽說他已經離開人世,心裏甚是懷念。
後來我突然明白,我找的那人好像就是自己,自己現在不就是語文老師嗎?“贈人玫瑰,手有餘香”,握人之手,手有餘溫啊!我和現任校長及我的同事們在偏僻的水鄉曹莊小學搞起了教學“試驗田”,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把學校當成自己的家。我們提出了一個口號是:“愛生如子親於子,愛校如家勝似家”。因為還是文革的後期,言行有些偏有些左,但我們對事業的忠誠是無與倫比的(對此我以後要作更詳細的敘述)。
那時,我們一心撲在學校裏,放棄節假日,放棄休息日,也常是夜以繼日玩命的工作。白天忙於教學,“八組八隊”活動。除了家長的期望外,特別是到了學校有了點小名之後,我們要對外上公開課,展示學校的辦學成果。我們的“八組八隊”是我們學校的特色,主要是各種興趣小組,如“書畫興趣小組”、“氣象興趣小組”、“理發興趣小組”、“民樂隊”、“鼓號隊”、“乒乓球隊”等,按照現在的話說,“素質教育”,我是總輔導員。晚上我們堅持晚辦公,備課、沙龍、讀書,不斷學習打造文化業務根基。用時髦的話說,“校本教研”。我們幾乎沒有私心,也常把家裏的東西拿給學校用,動員家人支援學校,把各個人的資源整合起來,無償供給學校,自己的一點工資買書開放給學生讀……學校隔壁有個五金廠,我們是和白天的工人一起上班,和夜班的工人一起下班,沒有多拿一分錢,沒有吃過用公家錢招待的飯食,飲食生活沒有規律,由此而生過重病,但我們幹得很賣力,很高興。有人說我們的骨頭都紅了,是珍稀動物,學校是“自然保護區”。那時學校充滿生機,一片紅紅火火,學校裏書聲、歌聲、樂器聲不斷。我們的“民辦教師辦名校”的理想在曹莊小學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我的“吹拉彈唱”、“打球照相”、“詩書畫印”、“理發修補”興趣和愛好,都是那時打的基礎。我被真校長握過的手,變成一雙巧手,站在課堂上也漸漸成為一雙好手。水漲船高,學校出名了。
我帶著自己的幸福和溫馨的回憶,帶著愛的溫度,燃燒青春和智慧。我所在的單位和我共事的同仁、我的學生,因為我的努力和協同作戰,多了一份熱情,多了一股動力,多了一份快樂,多了一把尺子,多了一份幸福,多了一份收獲,多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夢想。
【會心】
老師,春蠶的品質,蠟燭的精神,點亮的是學生的心靈,回報的是整個生命的光華,複製的是無數的幸福。
我帶著自己的幸福和溫馨的回憶,帶著愛的溫度,燃燒青春和智慧。無論從村小到中心小學再到機關搞教育科研服務一線教學,我都自動自覺地與學生一道成長,和教育一起發展,從沒有職業倦怠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思想,隻有更多的美麗,更高層次的追求與播種。我所在的單位和我共事的同仁、我的學生因為我的努力和協同作戰,多了一份熱情,多了一股動力,多了一份快樂,多了一把尺子,多了一份幸福,多了一份收獲,多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夢想。(連載於《科學教育》2009.11,人民大學資料中心《小學語文教與學》全文轉載)
語文老師的誇獎,助跑語文路
——一個農村小學語文教師成長的行知行(四)
【理念】
有人說:前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前輩子殺人,這輩子教語文。把教語文說得這麼無奈和恐怖,尤其是當小學語文教師,更是說得苦不堪言“難於上青天”。而我不是這樣認為,教小學語文是苦些,但苦中有樂,樂中有詩,詩中有愛——因為我喜愛語文,喜愛當小學語文教師。這和我的語文老師的誇獎是分不開的。
【講述】
我上一年級時,家裏很窮,窮得買不起一支鉛筆,我哥哥給我個鉛筆頭子,寫著歪歪斜斜的字。但沒有過多久,我的語文作業得到好多個紅圈圈,讓我非常高興,每一次寫字本一發下來,先數一數老師為我打了多少個紅圈子。這是老師給我無上的榮光。同學們還相互地數著,像數著一枚枚閃著光芒的金幣!學期末,教我們語文的陳(女)老師送給我兩支帶橡皮頭的高級鉛筆和一本方格本子,說是獎勵給我的,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天下還有這麼大的好事?這是我童年得到的第一次獎勵!這是一場“及時雨”,我對語文的喜歡和依托之心開始萌芽。
到了小學將要畢業那年,聽說升初中要考試,就寫一篇作文,可能是《記一個人》或《記一件事》,語文老師要我先寫出來,在全班念給同學們聽。那時沒有《作文選》這一類的圖書雜誌,老師甚至把我的作文作為範文要大家背……這對我來說,是意想不到的,簡直是天方夜譚、神話,聽著大家在背我的作文,心中油然升起羞澀的興奮。雖然後來取消了考試,說是貧下中農子女直接入學,但我對語文和語文教師的親切與日俱增。
教我初一語文的是個小年輕的“公辦代課”老師,現在看來水平屬於一般化,讀書沒有什麼語感,但那時我們都畏懼他。他很重視學生讀書,可能是我朗讀語感比較好,經常叫我範讀,在課堂上領同學們讀書,特別的一次是他要上公開課,學校的大掃除都不讓我幹,叫我到一個隱蔽的地方練讀課文……果真老師開課獲得成功,聽課的領導、老師誇獎學生的書讀得好,我的語文老師很高興。作為他“秘密武器”的我心裏甜滋滋的。他是我熱愛語文,熱衷小學語文教學的“星星之火”啊。
上高中,雖然還是“以學為主,兼學別樣”,但還是沒有學到多少知識,還是“學工學農又學軍”,參觀、活動、寫批判稿混日子。有一天語文老師說,我們江蘇江都的真武——也就是我們的鄰縣出了大油田,“這是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學習鐵人王進喜‘石油工人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精神取得的偉大勝利。”學校將組織我們去參觀學習,回來寫一篇歌頌大好形勢的作文。我們打著紅旗,唱著《大海航行靠舵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咱們工人有力量》……興高采烈地徒步30公裏,來到真武油田,首先看到的是鑽井架很高,好多等腰三角形在正四邊形的框架裏從大到小架到頂尖,頂尖上的紅旗在天空中飄拂翻騰。油田的領導接待了我們,把我們帶到鑽井架下看鑽機的鑽頭像錐子朝地底下錐,機器的轟隆聲震耳欲聾,隻看到人的嘴在動,聽不到講話聲音;把我們帶到出油的地方,石油(原油)像100℃的黑墨水沸騰著流進很大的池子裏(那時正建著還沒有建成輸油管道),冷卻的原油像凝固的河泥,烏亮烏亮的,看上去令人興奮;工人們帶著像核桃殼子一樣的帽子,站在井架上麵工作的工人看上去像一根尺(市尺)把長的小樁樁子……參觀結束朝家走,大家已是霜打的茄子,萎下來了,隊伍稀稀拉拉地和扛著順風旗的同學,像潰敗下來的部隊,走得東倒西歪……看好看,作文難寫。我的同學紛紛寫了“革命形勢一片大好,不是小好”的作文,自然口號不會少。我投機取巧,寫了一首不長不短的詩,也就是順口溜,頂多算是打油詩,交上去了。我心裏忐忑不安著,怕老師說我偷懶,老師的作文評講課開始了。沒有想到老師開篇讀的第一篇作文就是我的詩。我想,果不其然,老師要拿我做反麵例子來評講作文了。讀完後,老師說:“這首詩寫得——”我的心提到喉嚨眼了。“真情實感,形象生動,琅琅上口,流水般的流暢。”這時我的心才放到原處,但內心的激動不亞於現在高考生冒險寫了一首詩而得了滿分般的欣喜若狂。老師繼續分析到:“‘三個井架高又高,井架頂上紅旗飄。’用樸素的語言,順勢自然道來,卻又暗含偉大的指引;‘鑽機隆隆震大地,原油滾滾往上冒。’語言十分貼切,寫出了氣勢和動感,‘震大地’、‘往上冒’力的方向相反又那麼合情合理,活靈活現……像一首歌,一幅畫!”一首詩分析評講下來,老師誇我的地方很多,我記不全了。說實話,我寫這詩是為了完成作文的,沒有像老師想得這麼好,這麼深,這麼有詩意。那時我不懂詩,也沒有真正學過詩,就學過毛主席的“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等幾首詩詞。我寫的這首參觀遊記詩,是我有生以來心血來潮寫的第一首詩,那年好像是1973年,快40年了,我早忘得差不多了,隻記得這四句。但老師對我的誇獎一直回味在心頭。這位老師叫戴永健,他是我熱愛語文、幸福地當好小學語文老師、永遠不會審美疲勞的“恒力發動機”。
我在讀書期間還遇到幾位好的語文老師,如上師範時教過我語文的任俊梅老師。她對我的誇獎,到了“家常便飯”的地步。從名字誇起——字寫得好,誇;造句造得好,誇;作文寫得好,誇;詩文發表了,誇……誇得我把語文當作我的親人一樣親。
語文老師的誇獎,像一級級火箭,把我送上語文的天空——熱愛語文,樂此不疲教語文,動腦筋、用心血澆灌我的語文教學。
我站在講台上,就和語文切割不開了,就像魚兒離不開水。我曾在我的日記上寫過這麼幾句話:“學校是我的家……語文是我的她(當老婆對待)。”在我的宿舍牆上題上這樣一句話:“發奮捧書本,起來為蒼生!”還在我的《30歲生日自題》中寫道:“至今老酒不會喝,沒有妻子不發愁。身上衣服件件舊,皮鞋不擦半點油。破被一床書枕頭,讀書教書無所求……”現在說來好笑,可是我當語文老師的真是寫照。
我是一心想把語文教好的,每一篇課文有多少“味”,我會盡量把“作料”放全了的。從備課開始,我會千方百計想盡辦法窮盡智慧的。教學《凡卡》一課,裏麵有“楦頭”打凡卡的描寫,我找到一個皮匠家,借了一個(腳模型)楦頭帶到課堂上。那天正好有人來聽我課。課堂導入是這樣的——“同學們好老師好”學生坐定後,我麵對講台下麵鴉雀無聲裏的幾十雙眼睛,拿出楦頭在講台上一拍,像“驚堂木”啪的一聲,課堂上的幾十雙眼睛亮而充滿驚奇。我問:“拍得響不響啊?”學生回答“響!”我又把楦頭請幾個學生傳遞掂一掂,問沉不沉?學生都說,沉!這硬木疙瘩做的家夥打在頭上疼不疼啊?學生自然都說“疼”。我問誰願意試試,學生一個個搖頭。我告訴小學生們,有一個叫凡卡的孩子學徒時經常挨老板的打,老板、老板娘還用楦頭打他,下麵學課文《凡卡》,看凡卡遭受怎樣的折磨的……學生學得很投入,聽課的老師聽得津津有味。當學生把凡卡寫信的內容單獨抽出來讀,聯想到楦頭把凡卡打得昏死過去,學生情不自禁,充滿同情,個個為之動容……我上課喜歡朗讀和朗誦或演講、相聲、評話式的賞讀課文。我教《景陽岡》一課,用揚州評話式範讀導入,像王少棠評話《武鬆打虎》般說書,學生入情入境,興趣盎然。教《賣火柴的小女孩》一課,我用口技模擬寒風嗖嗖,拉著二胡配樂情境朗讀,把學生帶入寒冷、雪花飄飄的冰天雪地裏,小女孩孤獨地走著……童話世界中。教學《小桂花》一課時,我為了更加立體地朗讀課文,晚上備課時,我反複練習周總理和小桂花的對話,到了夜深人靜時候,熟睡了弟弟,迷迷糊糊地伸手關他的收音機開關,他以為周總理的聲音是收音機裏傳出來的,其實是我模仿的。後來他說像極了……
也許語文老師不需要去模仿秀式的朗讀,也不需要演員式的表演,也不需要像我這麼費心勞碌去設計。但我的骨血裏有我語文老師的誇獎助推著我這麼去做,去精致,去完美,直抵語文的元紅。聽過我課的老師見了麵回憶起我的課堂,還津津樂道。我的學生常常回憶我和我的語文課,說得眉飛色舞,說一生難忘。我想也是的,因為我就是這樣追求的。我愛這樣,我想這樣,這樣做覺得幸福,有味。我要讓學生有語文人生,讓語文伴隨學生成長;我還借語文課誇獎、激勵、啟蒙學生,使我的學生因為我、因為語文快樂一生!我也因為語文和教語文快樂一生!至少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會心】
我說我的語文老師對我的誇獎和我的快樂,並不是說小學語文老師不幸苦。正如我開篇所講的,我深切地知道,小學語文老師的苦楚很多,特別上個世紀的七八十年代,在偏僻水鄉村小學教語文,沒有專業報刊雜誌,沒有參考書,學校沒有圖書室共查閱資料,沒有網路資源,也沒有經費提供去外地學習,文革時期高中畢業的我,除了會讀毛主席語錄,文化水平是“醜媳婦難見公婆”,自己獨立備課如上刀山。語文老師自己作文寫不起來,怎麼教學生寫作文?學生的作文更是把頭都改大了,還是有錯字病句沒有改出來,上級領導特別是那中心校陸校長檢查工作,最喜歡查看作文。看他來學校檢查,我們渾身抖得像篩糠。他上過師塾,是老學究式的,咬文嚼字功夫了得。他批評人來,不是飛流直下就是大雨傾盆。這且不談,他在我的學生作文批改裏發現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我刪改學生不通的語句時,紅筆扛到了“毛主席”三個字上了,他把我的學生作文本推到我的麵前,我嚇得魂不附體。那是1975年,無疑要被打成現行反革命的。好在他是被打成反革命剛摘掉牌子不久,沒有給我扣帽子,撕掉那一頁,要我以後注意就是了。想想後怕,但沒有動搖我當好一個小學語文老師意念。
我當語文老師,常常以苦為樂。多虧我的語文老師對我的誇獎,在我的教學生涯中,助跑我的語文之路。(連載於《科學教育》2010.03)
父夢子圓,教學動力
——一個農村小學語文教師成長的行知行(五)
【理念】
一個老師的愛心、責任心和他永不倦怠的職業心是他當好老師的必備武器。有人說,做一件好事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套一句話說,做一天好老師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老師。當過老師都知道,不在講台站,哪知教學難啊!想一輩子當個好老師的人,全賴她的愛心、耐心的支撐。而他的愛心、耐心、責任心與他從教的目的性、意向性、理想性是分不開。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我能持之以恒地當個好老師,盡量更好地教學的動力,很大一部分來自我的父親,特別跟他的夢想有關。
【講述】
在我還上小學的時候,就到生產隊幹些農活,幫家裏做些事,為積勞成疾的父親分擔些困苦。在我的撿拾人生中,拾狗糞是我除了栽秧割稻活計之外做的最多的農活。
勞動的名稱叫拾狗糞,哪有什麼狗糞?其實是拾人糞,日子過得慌的年代,狗大都打了剝的吃了,狗和狗屎很少見的。 “糞是農家寶,缺它長不好”,那時,種田提倡廣積肥料,可以和生產隊換工分。父親時常吐血,大的農活、重的事情不太能幹了,時常就帶著我拾狗糞。我的鼻子靈,眼睛尖,可以幫助父親多拾狗糞。但也不是遍地都是大糞的,往往連拾帶“偷”。在一個寒假的中午,我和父親趁人不注意,轉到本村的學校——曹莊小學的廁所偷偷地挖了一些人糞,再在糞上撒了一些酥泥,又轉到學校大門口,頓下擔子在過道歇會兒。父親看到過道上剛漆過黑漆的黑板,說:“假如明天要你來做教師,你做得起來嗎?”我說:“能。”現在想來當初是熱父親高興的大話。當時父親很高興,又說:“你在黑板上寫幾個字給我瞧瞧。”其實父親並不識字,但我還是在地上找了個粉筆頭,在新漆的黑板上寫了五個大字:“我能當老師。”父親看得笑眯眯地說:“你能當老師就好了。”我能感覺到這是父親的一個夢。
這件事記得很深,一個重要因素是,當時新漆的黑板沒有幹透,寫在黑板上的五個字一下子擦不淨,寫字的地方雖然擦得一塌糊塗,但那吃進去的五個字不僅清晰可辨,而且引人注目。後來黑板雖然寫上板報、寫上標語口號,那擦不去的幾個字還閃閃刺眼。上學的時候,那五個字仿佛等待我,追著我,把我迎來送往。
父親的身體愈來愈差,重的體力活更加幹不了,也隻能幹些“軟拐”的活計,混兩個工分養活我們。我也漸漸長大,更加要幫助父親一起拾糞。
我上初中,父親就到我上初中的學校周圍拾糞,到了中午,他的狗糞兜子(擔子)就頓到我學校圍牆的邊上。放學了,父親夾著我的紙書包(因為家裏窮,我從小學上到高中畢業,沒有買過書包,課本都是用盛“六六六”粉農藥的牛皮紙一包)走在我後麵,我替父親挑著糞兜子走在前麵。我生來就不怎麼怕醜,在那個發育不全的年齡和年代,還不知道怕醜,加上我的成績在全校還可以,沒有同學看不起我。我們一路朝家走,父親一路說著快活的話。父親一會兒說,他拾糞的時候,挑工程的地方糞最多,沒有費多大事就拾滿了兩筐;一會兒說,今天看到兩個拾糞的人搶一泡糞便,一個說是他先看到的,一個說是他先聞到的,爭持不下,打得頭破血流。一會兒說,今天拾糞時還拾到一個鉛筆頭或一支破鋼筆,給我寫字(我從小學上到初中沒有買過鋼筆,上高中時父親在修鋼筆的地攤上二毛錢買了一支舊鋼筆)。又一次放學,我剛走到他的糞擔子旁,他就在糞上蓋著的葵花葉上拿出用荷葉包著的一個黃燒餅給我,很高興地說,他今天拾糞時拾到一毛錢。說完催我,快吃,還熱著。
我上高中,父親的糞擔子就每天跟到高中。他拾糞的路程就更遠了,常常是過了大運河到湖濱莊台那邊去拾,可能那邊“挑大小型(挖河的工程)”多,糞源好些,但每天到中午父親把拾好的一擔糞挑過來,他就累了。每當他把一擔糞頓在我高中學校的大門邊圍牆外,就有同學告訴我,你父親來了。當然他不是這樣說的,而是說:“孫悟空來了。”因為父親愈發瘦成皮包骨,臉尖的真像個孫猴子,以至後來“孫悟空”成了我的綽號。聽得我很不舒服。更難過的是,每天父親中午要在我這裏吃碗飯,也就是一碗充滿煙風味的陳米糙嘴的夾生飯,和我葛(共同的)三分錢一碗的像牛尿一樣捂黃了的菜湯。
我屬於回鄉知青,進工廠、站小店都沒有我的份,在渺茫中先下地勞動,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因老師不吃香,曹莊小學有老師走掉了,突然有一天,說要我到學校去代課,當赤腳教師(民辦教師,可以拿到十三元一個月),我很激動,父親更高興。雖然老師被稱之為臭老九,沒有什麼人願意幹,但父親喜不自禁,帶晚跟生產隊會記(有親戚在上海)買一件打過補丁的白小褂子,我第二天就穿著白小褂子到學校教書去了。
我到學校教書,父親就真的不去拾狗糞了。拾狗糞的爹生了個當老師的兒子,是他一生的榮耀,也是他最高理想。我在教室裏上課,他常悄無聲息地跑到學校坐在我教室外的窗戶下,依著牆根曬太陽,聽我領學生讀書,聽學生讀書,仿佛我和學生的書聲比他的嗩呐吹得還好聽。
雖然他的病越來越重,但他的內心快樂無比,父親把我當個“活祖宗”,每天把飯盛得好好的放在桌上等我回來吃。要是下雨或我沒空回來吃飯,父親就送飯到學校給我吃。他的最後一頓飯就是等我回來吃的,他說等我一塊吃飯才有胃口。那天我回家遲,中午一點多鍾才回家的。其實學校距離我家隻有五百米。
學校缺少什麼,隻要家裏有,立即送了去。我說學校裏沒有單杠,他就把家裏長得直直的有膀子粗的骨頭榆樹鋸倒,修的光滑滑的,送到學校綁在兩棵大樹之間,學生就快樂地翻起了土單杠;我說學校要栽讀書林,他就為學校栽樹,還把家裏的瀟湘竹挖到學校,栽起了竹林。1980年,我在西藏的大哥,為父親買回一台12寸黑白電視機,那時一個鄉也沒有幾台電視,偏僻的農村更是稀有,父親說,放在學校裏吧,讓小學生也看看,開開眼界。有人和他開玩笑,把家都搬到學校裏算了,他就說,我兒子要生鐵,我就回家打裏鍋。家裏的事從來不要我去做,學校有什麼事需要,他立馬去做。學校操場前有個塘叫荷花塘,但就是沒有荷藕。初春,春凍還沒有完全解開,父親跑了十幾裏路,一路還吐了幾次血,在南圩之南的綠洋湖,踏著河裏的冰渣子,踩來藕種,栽在學校裏的荷花塘裏,每隔幾天,他就有意無意地路過荷花塘一次,站立很久,看看荷藕有沒有栽活。當他看到有一片葉子卷出水麵時,就很高興地告訴我:“栽活了。”整個春天到初夏,每當荷花塘裏冒出一片葉子,他都興奮得像個小孩,告訴我,其實我都知道了。當荷葉長出水麵十四片,也就是父親數到十四片的時候,他就去世了,而荷花塘名副其實了。
父親去世的第二天,校長說,明天揚州教育局有人來我們學校,縣裏指名道姓要我開課,問我能不能堅持。我想,可能我的課相對上得好些,才信任我的。記得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到縣人民醫院看病,怕耽誤我的教學,請了他的老朋友叫李定珠的人用板車走了30多裏路慢慢拉了去的,硬是沒有讓我陪著去。想到我的不孝、父親的希望,我就答應下來了。夜晚,我坐在父親靈柩底下一邊守靈,一邊忍著悲痛備課到天亮。第二天大早,我送走父親(下葬完畢),快步跑到學校,啞著喉嚨上了公開課《賣火柴的小女孩》,我流下了淚,學生也動容。我感覺自己沒有控製好,有些失態,而高郵、揚州來的,不知是專家還是領導,直誇好,說是這是“情境教學”。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剛把父親埋到土裏,更不知道我有熱愛學校的父親和他實現的美麗的夢。
“你要是當老師就好了!”是父親在世最大的心願,而且如願以償。他對教育的情愫一直是個謎,我至今不能解,隻是把他的夢圓了再圓。幾十年來,三尺講台一方天(現在雖然做全市的教科研工作,但心離不開學校和課堂),耕耘夢想,播種愛心,收獲未來。自己像個精神富翁,仍不滿足,癡心不改,昂揚守望,在父親的夢裏,享受別一種天倫。
【會心】
一個老師對他從事的職業無限熱愛,全心全意地癡迷,樂此不疲地不斷地收獲,在書聲中和學生一道成長,軍功章有他家人的一半。父親對我從教的幫助和我如何兢兢業業育新人的故事很多,一下子難以寫完,留待我以後慢慢說。為了感謝父親的一顆“教師之心”,我把一篇與教育無關的小文章附上,以一個小學語文教師的名義,抒發對父親深深地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