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習憤是一種厚厚的大氣層(2 / 2)

人們警覺地注視著暴行、欺騙、汙染、癌症,那麼“習慣”呢?能不能冷靜地想想我們還有多少遠至幾千年,近至幾十年留下的惡習?習慣勢力實在是一種集癌症、汙染、欺騙、暴行於一身的魔鬼。它毒化我們的思想,腐蝕我們的肌體,扼殺我們的生命。我們的生命在哪兒?在我們的青年身上。

也許,一個人隻有在中國,才能體會到人口眾多的豐富涵義。如果一隻筐裏裝滿了螃蟹,那麼螃蟹就會互相牽製,就會一起冒著泡沫發牢騷。我們有的幹部,過去或是在“左”的路線下培養了隻對上級“負責”,不問下級安危的“原則性”;或是曆經“大風大浪”,終於煉就一身不著急、不動情、不上火、不傷神、不幹事、不負責的“真功夫”。對於這種當關的“一夫”又“一夫”,你要對他們說上多少好話、廢話、實話、胡話!我們常常看到“閑人免進”的招牌,我們能不能訂出“廢話不說”的工作製度?我們的多少精力耗費在節外生枝的無效勞動中!而我們的精力過去已經損耗了多少年,我們實在得節省著、算計著用了啊!否則,再快的步子碰到多層次的摩擦力,也會慢了下來。

人一旦無所事事,心靈開始空虛,天地變得狹隘,於是人和人開始碰撞,開始摩擦生電。人數愈多,慣性愈大。

例行公事般的會議,炫耀著多少人的無能,又埋葬著多少人的才能。

不認真辦事,不認真辦的事,辦事不認真的人,隻認真於謀私或自己謀私讓別人辦事,我們耽擱了多少人、多少事、多少時,我們還要耽擱多少事、多少人、多少時?

有的領導,往往把精力花在如何轉動官僚主義的機器上,而不去轉動生產機器,去提髙生產力。當我們很多人恨不得把每一分鍾拉長的時候,偏有一些人在把每一分鍾掏空。那種因循的習

慣,像幽靈似的嬉弄著勤勤懇懇的人才們。

我們有的是人才。但是在我們這塊充滿著人才的土地上,還延續著一種扼殺人才的習慣:有些掌握科學而不掌權的,得服從本單位掌權而不掌握科學的;有些想幹且知道怎麼幹的,得脤從不想幹且不知道怎麼幹的。在兩種對立的精神品質的陰錯陽差、東拉西扯中,人才還在給消耗著,但是人們往往不震驚、不憤怒,因為這一切都已習慣了。而習慣是一種何等不可思議的力量!它能把一切可笑的和可泣的、可憐的和可.歎的、可鄙的和可讚的、可惡的和可愛的統一起來,維係著一個偉大而落後的國家。

人,隻有在不能說話的時候,才會珍視語言的力量。我們天天在生產多少廢話。串門時的廢話,上班時的廢話,開會時的廢話,扯皮時的廢話。廢話的公害,便如抽鴉片一般,使你不講廢話就難受,不會東拉西扯就不知怎麼才好。如今各家各戶裝上了電表、水表。其實當務之急是給每個人身上裝一塊話表。凡超出限量的說話,一律議價收費。每月查一次話表,和水電費一起收。光用行政命令不用經濟手段便不可能製止大量偽劣作廢語言的產生。

9月22日,我去看望冰心老人。我坐的沙發後邊依然是那幅梁啟超為冰心寫的對聯。八十八年前的昨天,八十八年前的9月21日,譚嗣同等六君子在菜市口被處斬。這就是致力改革的維新

人士和根深蒂固的封建主義較量的結果。梁啟超、康有為則逃亡日本。維新人士早期認為“能變則存,不變則亡”,但是,逃亡日本後,轉而主張立憲保皇——變成退化則存。中國人素有把新事物納入舊觀念的傳統。這是八十八年前的昨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