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老虎背後的老虎(1 / 3)

第三章 白老虎背後的老虎

上一章我講到,大蒜是白老虎,它咬傷了甚至吃掉了大蒜行業中的許多人。

我發現,在白老虎的背後,還有一群更加凶猛的老虎。

這些老虎,都是由欲望化生,藏在人們心中。它驅使白老虎作祟,傷人吃人,也往往把自己的主人咬傷或吃掉。

這群老虎,主要有三條:

一條叫貪;

一條叫賭;

一條叫爭。

有的朋友讀到這裏,可能會發笑:看,老趙要來一番道德說教啦。

實話實說,我寫出這一章的題目時,心中也很糾結。因為這部作品,不像我的《君子夢》、《雙手合十》、《乾道坤道》等幾部長篇小說,表現的是儒、釋、道文化,理所當然地要在世道人心上做文章,要對天理與人欲、佛性與魔性、自然與非自然等問題上做出思考。這部《白老虎》寫的是商界,能采用那樣的視角與觀念嗎?

常常聽人說這麼一句話:在商言商。意思是,既然經商,或者研究商界,那麼就要站在商家的立場談問題,從市場經濟的角度看問題。寫表現商界的文學作品,似乎亦應如此。我曾讀過一些此類作品,作者對於“商戰”津津樂道,聲稱“商場如戰場”,頻頻引用孫子兵法,甚至連“厚黑學”也成為主人公所遵循的“寶典”。

是的,追逐利潤,乃商業行為的首要目的。如何達到這個目的,是一門重要學問。這門學問,早已成為正規教育的內容之一,完成學業的人可以獲得經濟學學士、MBA等學位。現在,還有了專為高級在職管理人士提供繼續教育的EMBA。

我們也知道,追逐利潤,在二十世紀以前的中國,絕對不屬於主流價值觀。那時候中國人受到的教育,是“安道樂貧”,是“君子固窮”,是“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是“義然後取、見利思義”。最極端的是西漢著名經學家董仲舒,他竟然說:“正其誼(義)不計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利者,盜之本也”。

於是,重農抑商就成為中國曆代王朝的基本國策。商業行為往往受到打擊,商人階層曆來都被人們輕視。就連商人服飾都有規定,如不能穿綾羅綢緞等高級衣物,衣服上不能有花紋圖案,隻能是黑白兩色,等等。從“士、農、工、商”這個排列次序,就能看出商人的社會地位。

有一句老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逐利,是人的本性之一,也是社會的動力之一,如果一味地重農抑商、重義輕利,這個社會就會失去動力與活力,就會停滯不前,甚至成為一潭死水。中國到了晚清時期積貧積弱,被外國列強欺負得可憐巴巴,遍體鱗傷,是中華民族最為恥辱的記憶。

直到實行改革開放,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中國人對於商業與商人的偏見才得以改變。現在,商業氣氛已經濃濃重重地彌漫於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商人的社會地位也明顯提高, 那麼在這樣的情勢之下,我們是否就應該將逐利當作惟一目的,而且可以不擇手段了呢?

不可以。也不應該。

我對采訪大蒜行業得來的素材進行梳理時,許多事實讓我不能“在商言商”,讓我不得不從道德與人性的層麵做出思考。

於是,我發現了白老虎背後的老虎。

一、貪

佛教教祖釋迦牟尼,將有情眾生身、口、意等一切惡行的根源總結為三條,稱之為“三毒”,即“貪、嗔、癡”。“三毒”中,“貪”為第一。

的確,貪得無厭,永不知足,是人性的一大弱點。懷有一顆貪心,可能會讓自己的渴求得到更大程度上的滿足,但更可能會讓自己渴求的東西成為水月鏡花、夢幻泡影。

在大蒜行業,這方麵的教訓太多太多。

最普遍的情況,就是麵對時“狠”時“賤”、像“過山車”一樣的蒜價,有的人心性平和,豁達穩健,把握住時機,該出手時出手,該放手時放手,往往能不斷賺錢,甚至立於不敗之地。

有的人就做不到這一點。本來蒜價已經夠高了,可是有的蒜農或蒜商卻捂蒜惜售,老想等到價格再高一點,再高一點,等到蒜價出現拐點,一瀉千裏,他們非但賣不上高價,還可能把老本賠光。

央視九套2013年3月22日播放了一個紀錄片《蒜收季節》,講了山東魚台縣兩家蒜農的故事:2012年夏天,老劉收下蒜之後及時出手,淨賺十萬;而老李在蒜價到了四塊多的時候,還希望賣到更高的價錢,結果蒜價一個勁地掉,他家的1.5萬斤大蒜,隻好以每斤兩元的價格出售,虧了一萬多元。他們本想賺了錢給兒子在城裏買一套房子,結果讓這個目標變得遙不可及。兩口子你埋怨我,我埋怨你,搞得家庭嚴重不和。

從董剛與桑連運的爭鬥中,我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那個“貪”字是多麼可怕。

2011年6月初,我隨董剛看大蒜產區,就聽他多次講過他和桑連運的糾葛。

他說,金鄉蒜交所成立時,他投了49萬,占49%的股份。他向我抱怨:蒜交所一天收入三十萬,給我十萬也行呀。一天十萬,我一年也能收入個兩千來萬,對不對?

那時他已經決定與恒豐合作,想撤出在金鄉蒜交所的股金,並分得一部分紅利,但是向桑連運提出之後,一直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複。

其實,董剛和桑連運等人有過一段合作的黃金期。他們一起創業,一起打拚,硬是把一個瀕臨倒閉的電子盤重新扶起。他們幾個經常請客喝酒。有個副總,在酒桌上最活躍,經常向領導和客人這樣自我介紹:“我×××,一米七八的個頭,戴五十八公分的帽子,穿四十二的襯衣,腰圍二尺六的褲子,二十四至二十六的襪子……咱兩袖清風,一肚子酒精。身體有四樣毛病:高血壓,冠心病,陽痿加牛皮癬……”話沒說完,領導與客人早就笑噴,大大融洽了宴席氣氛。

他們幾個經常喝醉。尤其是董剛,有好幾次喝得酩酊大醉,要用幾個人把他抬到四樓,引得各科室的人都探頭張望。董鳳祥私下裏訓他:你一個老總,癱得像一團泥,叫下屬看見,像什麼話?

但是,後來桑連運卻借公司改換地點之機,將法人代表換成了他自己。他向董剛解釋,說縣領導講了,公司法人代表不應該由外地人擔任。董剛也不在意,就由著他改了。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董剛在開車時還像自言自語一般,說過這麼一句:“要不,就算了吧,不跟他費心勞神了。”

但他又說:“如果談得不好,桑連運非要貪,我占了股份他還不願意分紅的話,那我就撤出來,立馬在恒豐掛上大蒜。掛上大蒜,我就跟他爭奪市場,很快我就能把市場爭奪過來。他們都是我的手下敗將,不用慌。因為我知道如何來啟動這個市場,別的不用說,我前期費用非常低,市場資源客戶,都在我手裏。他收的交易費現在是四塊錢一噸,我要是上的話,就四毛一噸,咱看誰頂過誰。我的客戶群體,我都熟,都是我建立的。並且,我的技術比較先進,網絡比他好,到時候能在手機上看行情,手機可以下單子,可以做交易,我比他更先進一步,客戶為什麼不轉過來?我的交收也更正規,更公平,他們沒有理由不來。我現在不想做的原因,是還顧及麵子,還顧及我跟金鄉縣委縣政府的關係。要是這個麵子不顧及的話,我很快就把他殺得丟盔卸甲。”

然而,四個月之後,董剛和他二叔董鳳祥突然來到我家,說讓桑連運打了。

那天,他給了我一份打印好的材料,是這樣寫的:

不怕!不怕我是人大!

受害人親身揭露濟寧市人大代表桑連運利用黑惡勢力殘害合夥人的黑幕!

我是金鄉大蒜國際交易所股東,占總股份的49%,09年我接收公司的時候,公司已經關門數月,人員僅有3人,盤麵虧損83萬元,公司重整旗鼓,恢複營業後,現已發展成為全國最大的大蒜交易所。公司走上正規後,桑連運使用手段迫使本人讓出法人代表,後又不讓參與公司經營,隻擔任股東,無奈在一家公司擔任副總維持生計。2011年10月7日,應桑連運的邀請到公司談業務,一到金鄉大蒜交易所4樓,我覺的氣氛不對,有種殺氣騰騰的感覺,桑連運一上來就讓我無條件退股,我說:公司的發展運營是我創辦起來的,我的投資幾年沒有得到一分錢的回報,現在公司發展起來,我隻拿走我應得的那一份,沒有對你無理的要求,並且我們也可以協商,就像你買的原始股一樣,現在已經上市大幅增值了,如果原價轉讓出去,你覺的合理嗎?靳化貴(桑的小舅子)在一邊虎視眈眈,幾個打手抱著膀威脅,理窮辭屈的桑連運使了一個眼色出去了,對著靳的手下說,不用怕, “我去人大”,出了事我頂著。隨後,靳做了一個手勢,讓人把我的朋友隔離開,收走我的手機,兩個黑社會打手惡狠狠的撲上來,對我無情的進行拳打腳踢。僅在桑的辦公室,被反複暴打四次,中間多次被打的渾身抽搐,雙眼暴突,感覺眼珠都要掉出來,折磨了近一個小時,見我還不就範,拒不簽股東轉讓協議,惱羞成怒的暴徒就蒙上我的頭,幾個人從四樓把我拖至一樓上了一部車子,更加殘暴的一幕就開始了,我的後背被雨點般的拳頭打的失去知覺,整個人都飄了起來,甚至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到了一家冷庫,平常在電影裏才能看到的情節,在這裏上演了,凶殘的打手穿上棉衣,脫去我的上衣,光著後背,把我摁在冰冷的鐵板上,開著冷風,然後不停的對我施暴,我被他們打的、凍的,奄奄一息,意識到不答應他們的無理要求,會被他們活活的打死,被迫簽訂了股東轉讓協議,才被他們送了回來。以前隻是聽說黑惡勢力的黑暗與殘暴,今天才真切感覺到他們的暴行,也真正明白山東金鄉縣為何不遺餘力的打擊黑惡勢力。懇請各級及有關部門,徹查桑連運、靳化貴勾結社會黑惡勢力,迫害毆打,綁架勒索股份,非法拘禁大股東一案,審計公司賬目,保護外地投資人的權益,淨化金鄉投資環境。

參與人員桑連運、靳化貴、桑的司機、三個社會打手。

控訴人:董剛

2011年10月7日

(作者在敘述此案時,除了董剛,其他人都使用了化名)

董剛被打,看來是事實。當時他脫掉上衣給我瞧,隻見他身上有多處青紫。

我問董剛:“你被強逼簽的那份協議,他們給你多少錢?”

董剛說:“三百萬。”(這個數字,後來董剛又說,是490萬)

我點了點頭。心想,按董剛當初的投資計算,這筆收益也並不少。然而,董剛憤憤地說:“要是正常分紅,我占49%的股份,得分多少呀?三千萬也不止!”

據董剛說,兩年來,金鄉蒜交所應該掙了幾個億(從該所崩盤後媒體報道的清理結果看,董剛說得差不多)。要是正常分紅,那應該不止三百萬。

然而,這並不是正常分紅,是董剛提出要撤股分紅的。這也暴露了董剛的貪心。

站在桑連運的角度,他大概會這樣想:你在蒜交所時,所裏並不掙錢。後來你不參與蒜交所的經營了,看到我們掙大錢了,你要來狠狠撈上一把?

他肯定是一肚子怒氣。

然而,他不該對董剛使用非正常手段,指使人打他。

董剛走後,我上網看了看,發現董剛的那份材料已經出現在多家網站。最初是以“大蒜行業”的網名,發在“大蒜論壇”上,時間為2011-10-10 20:24。

然而,我這時也看到了網上的另一個帖子《董剛自傳》:

董自剛,籍魯地莒南人。**(原帖如此——趙德發注)推銷出身。家有原配糟糠妻,棄之!

自幼入學門,嬉戲年九餘,被逐出!日內遊手好閑,蕩至膠東濰坊地界,偶遇當地奇人,秦峰。秦峰者,混世魔王托世!家資頗豐,旗下藥廠,拜得董自剛三寸不爛之舌,暢銷粵地。董自得秦氏重用!時公元零五年間秦氏聞之魯西南地有稀物:蒜頭,當地土著自種、自屯、自銷,利頗豐也,心動之,遂遣董去西南地營蒜。賴秦氏之資、董之巧舌,眾蒜商無不俯首稱臣,封之為:蒜神也,此徒營蒜之間,沾花惹草,借營蒜之名聚眾滋事公堂、種種惡行一一展露,後遇冀商李氏,密謀於暗室, 將秦氏資金巧立名目席卷一空,冀商李氏淡出蒜界。董歸濰坊,秦視其材,未深究,竟將友之長女許配之,董毅然棄去糙妻,遊樂於魯西南地。 後營期貨,魯地眾蒜商趨從之,無奈資財如石牛入海!有去無返。董後知大蒜電子盤,不禁手舞足蹈,輾轉於壽光蒜盤,欲將盤主柴、楊二將力斬於馬下!無奈消息走漏,遇業內數公司圍堵,铩羽而歸!董者資財盡數散盡,秦氏覺察董之險惡,遂棄之。後董在金鄉攀會宋氏父子,言之鑿鑿,欲任其魚山盤內董事一職,無奈風流債、可憐赤貧種,董營其盤未見起色,盤內資金卻悉數落入董之囊內,宋氏父子大怒,暴打逐其出盤。

董後輾轉遇桑連運,桑氏憨厚,憑董剛僅餘資財10萬餘,任其入股其盤,董恬不知恥要股近半,桑氏之盤實之清水衙門,自無多想,遂其意,不料引狼入室,竟引日後種種刁難。後董者當年與冀商李氏密室之謀敗露,秦氏震怒之,派虎狼之師,將董從魯西南擒之,董自跪地如頭搗蒜,海呼饒命,秦氏又將李氏小兒擒之,命其償還資財,然已被二徒揮霍一空,董氏稱,我自於那桑氏討些金錢與你便是。會魯西南麵桑氏,桑氏左右為難之際,靳公化貴,桑之內弟至,虎目圓瞪,劍眉倒豎,董遂嚇至屁滾尿流!奪路而去,後經金鄉潑皮周氏指點,廣發輿論,自作苦肉計,欲騙取資財,周氏從中漁利。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各位看官,今日不妨暫時說到這裏,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這個帖子,由“神機蒜人”於2011年10月11日發表,是在董剛發貼的次日。從時間上

看,董剛的對手,反擊的速度相當之快,可謂應聲而動。

這個《董剛自傳》,半文半白,有些文采。從中看出,作者的講述,與董剛向我的講述有很大出入。我看過這個帖子後,對董剛的講述就產生過一些懷疑。但我也懷疑,《董剛自傳》意在抹黑董剛。這裏的真真假假,恐怕一時難以了解清楚。

這一事件,後來有何進展,我好長時間沒有得到消息。11月中旬我應邀去濟寧旁聽全國蒜商大會,那時問過董剛,他說沒有結果,就連已經簽字的協議也沒有生效,應該給的幾百萬,他沒拿到一分。

2012年元旦剛過,董剛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桑連運和靳化貴叫公安抓起來了。

這二人被抓,並不是因為打了董剛,而是因為在電子盤上違規操作,以虛擬資金做多。

本來,金鄉蒜交所的交易額巨大,每天都能收入交易費幾十萬元。那個靳化貴,有的金鄉蒜商說他經營蒜交所“投了八十萬,賺了八千萬”。可是桑、靳二人還不知足,心中那頭老虎蠢蠢欲動。他們判定,蒜價會漲,於是就直接下手做多。

然而事與願違。他們下手之後,蒜價非但沒有上漲,而是一個勁地下跌。於是,他們就打托市戰,派人去冷庫高價買蒜,散布蒜價要漲的信息。但是,這些小伎倆左右不了大市場,他們就明目張膽地造假了:現貨價格在每噸兩千元左右,南店子電子盤的4月份合約卻漲到了每噸三千多元。

“三千鐵甲”豈是好騙的?他們看準了蒜價要跌,都建了空倉,砸了錢進去,等著發財呢。一看盤麵價格不對頭,他們揭竿而起,去縣裏、市裏、省裏上訪,金鄉縣火速成立調查組進行調查。

至此,南店子盤土崩瓦解,桑、靳二人先後入獄。

2012年12月22日,我去昔日的“大蒜華爾街”采訪,又去金鄉蒜交所所在的那座樓看了一下。四樓空空蕩蕩,門戶緊鎖。有一個大牌子立在牆邊,可能是從樓頂拆下來的,上麵用紅漆大字寫著:

金鄉國際大蒜交易所

有限公司歡迎你

中國大蒜交易網

公開 公正 公平

我走到一樓,到門衛室看看,有一位年過花甲的老頭正躺在被窩裏,見我進來,他坐起身與我說話。

經攀談得知,他是南店子村人,一直在這裏守樓。他說,蒜交所開業,放鞭放炮,他見了;蒜交所紅火的時候,門前的車都停不開,他見了;蒜交所出事,公安來封門抓人,他也見了。

說了一會兒話,我起身告辭,老頭又躺到了被窩裏——此刻已是九點多鍾。我心裏想,這個老頭,與山中老僧有一拚。

被“貪”這頭老虎咬傷的商界強人,還有一位楊姓老板。

2011年夏天的一個下午,山祿市場突然開進一輛式樣別致的汽車,牌子是“奔馳”。從車上下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又矮又瘦,其貌不揚。他在市場上這走那看,許多人則去看他的汽車。那車,金鄉當地絕對沒有。它像一輛依維克中巴,但沒有那麼多的車窗,裏麵也沒有那麼多的座位,卻有沙發,有電視機,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吧台,擺了一些白酒紅酒。

有明白人說:這是房車,能在上麵睡覺、做飯。

許多人驚歎:了不得,大老板來了!

這位大老板來自東北,人們不知其名,隻知道他姓楊。後來不知為何,人們都在背後稱他“楊老三”。

楊老三財大氣粗,據說有一個多億的存款。他的那輛房車,價值300多萬。他一來金鄉,就讓人開了眼界:在金鄉當地找了七、八個人幫忙做代辦,給每人發了一輛汽車。其中一位當過兵的女子,從他手中開走了一輛豐田霸道,價值六、七十萬。

楊老三拉開架式要大幹一場。他認定,2011年大蒜減產,蒜價一定會漲,他一定會賺錢。

大蒜入庫時,蒜價是一斤八毛多錢,他大量吃進。此後,他還買別人的存蒜,金鄉冷庫的許多個“洞”都成了他的倉庫。

在資金動作上他也有一套,能將一個億當幾個億使用:買上一庫,將這庫蒜作抵押,再向冷庫老板借錢,用這錢買更多的蒜。當然,這種抵押是有條件的,要簽協議。其中有這麼一條:如果市場上的大蒜低到一定的價位,甲方有權處理借貸方用於抵押的大蒜。這種借款利息很高,有的高達五分。

這種玩法,具有極大的風險。然而楊老三卻敢玩,據說,他一氣吃進了上萬噸。

上萬噸是什麼概念?金鄉的冷庫,一般是一個“洞”存500噸左右,楊老三的蒜,裝了20來個“洞”。

他收蒜的價格,平均在一元上下。2012年春天,蒜價果然上漲,可是楊老三的做法更讓人吃驚:他認定新蒜下來價格還會大漲,就將老蒜放在手裏不賣,和新蒜一塊兒做。他運用一些托市手段,蒜販子一斤賣三塊來錢,他主動將價格漲到四塊多。

有人說,楊老三的手中,一度有陳蒜3萬噸,新蒜2萬噸。

6月19日,“上海陳春衛”發表博文,對他的行為冷嘲熱諷:

人家楊老板買蒜、金鄉人不要眼紅;我倒是建議金鄉的黨政領導應該主動表揚楊老板的這類行為;無論怎麼說:楊老板是拿著真金白銀購買大蒜的;現在老百姓在四元的價位上都是想賣的;人家楊老板主動地解金鄉人民之所想;主動購買金鄉的大蒜;縣委、縣領導倒是該為楊老板喝彩;如果財政確實緊張;至少也要為楊老板頒發一朵小紅花;更要大力號召這樣的客商該多一些;金鄉人民會感謝他們的;隻是可惜了我們的老冷庫蒜都已經賣了;真是後悔; 如果這次楊老板能夠把大蒜的價格搞出來五六元、七八元、八九元、九十十一元;我們的老冷庫蒜也跟著沾沾光;我們現在也隻是賺了三倍多一點;收購價是八角五;銷售將近四元的價位;如果楊老板的老冷庫蒜能夠銷售到四五元、五六元;我們真是佩服楊老板的膽識;對老楊佩服的如長江之水、滾滾東流、連綿不絕、直至大海!!!

許多蒜商在一邊看傻了眼,悄悄議論:“等著喝羊(楊)湯吧。”還有的人預測了楊老三垮台的時間:“八月十五殺羊吃。”

在這個時候,如果楊老板頭腦冷靜,收束一顆貪心,將自己的貨全部出手,那他會賺多少?兩個億都不止。

但他還想賺得更多。他指望蒜價能攀上五塊、六塊的高階。

不隻是楊老三貪,當時在金鄉及周邊地區,有上百萬顆心髒隨著蒜價的上漲而急劇跳動,都在熱血沸騰地等著蒜價繼續爬高。

三塊來錢,不賣。

四塊來錢,還是不賣。

蒜農不賣,蒜販子不賣。到農村看看,路邊,場院,房頂,幾乎都晾著蒜。晾好了的,就裝好袋,一垛一垛放在那裏。

此時,儲藏商卻作壁上觀,並不收購。他們很精明,知道這個價格收進庫裏,沒有錢賺。

金鄉縣政府著急了,專門開了一次會,動員儲藏商趕快收蒜,動員蒜農和蒜販子趕快賣蒜。然而,好多人根本不聽,金鄉的那些“洞”,依然張著大口空空如也。

7月7日,蒜價在四塊五的時候,陡然出現拐點,一下子降到了三塊來錢。

此後,價格每天都往下走。另一個大戶、“四大天王”之一的朱熹剛和他的團隊也存了大量的蒜,此時開始出手。小蒜商們一看大戶在賣,群起跟風。

冷庫老板也行動起來了。他們有好多用大蒜作抵押放的債,一看形勢不對,為挽回損失紛紛開倉甩賣,進一步推動了蒜價的下跌。楊老三用來抵押借款的那些大蒜,也被債主們紛紛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