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8月,蒜價被打回春節前的原形,隻有一塊來錢。
農曆的八月十五以後,楊老三收拾殘局,將一些庫存蒜低價處理,撤離了金鄉。據說,他在金鄉虧了兩個億。
臨走時,他表現出東北人的豪爽與瀟灑,撂下了這麼一句:“不要緊,賠了錢,我回去再掙兩年!”
他賠上兩個億回了東北。悲催的是,他找來幫忙的那些人,多是楊老三借款的擔保人或者中介,光是那個當過兵的女人就過手了300多萬。楊老三一走,他們成為追債的對象,從此沒有了安生日子。
我寫到這裏,忽然想起,報上剛登了一條新聞:廣西南寧,有一個58歲的男子在邕江垂釣,突見魚竿被“大魚”拖進邕江,心急之下遊泳追趕,不料沉入江底。消防員趕到後將該男子救起,並給他做人工呼吸。遺憾的是,該男子最終搶救無效身亡。
這條新聞,是可以當作寓言讀的。
二、賭
魯迅筆下的阿Q姓趙,我也姓趙。
阿Q說:“我們先前──比你闊得多啦!”
我也可以說:“我們先前──曾經闊過的啦!”
我家的闊,自我曾祖父始,也從我曾祖父終。我曾祖父原來家境貧寒,後來從鄰村找了個闊丈人,結婚時得到了我曾祖母陪嫁的10畝地和100畝山場,一下子暴發起來。然而我曾祖父酷愛賭錢,暴發之後有恃無恐,今天輸掉幾畝,明天輸掉幾畝,沒過幾年,又還原成一個窮漢,隻剩下幾畝地和一處老宅。1947年土改劃成分時,我們家被劃作“下中農”,成為中國共產黨的階級基礎。所以,當初痛恨那條賭棍的兒孫們轉嗔為喜,都說輸得好、輸得妙。然而身為曾孫的我,小時候卻認為他輸得既不好也不妙,因為我一到填表,就對別人填的“貧農”眼紅心妒,埋怨我的老爺爺當年為何不輸得幹幹淨淨。
前幾天回老家,我父親說起這段往事,特別講到:“你老爺爺賭錢輸歸輸,可是名聲不孬,他輸得耿直,願賭服輸。”
我聽了這話哭笑不得,不知該為我曾祖父驕傲呢,還是為他悲哀。
過去,我們那一帶有好多人闖關東。董家溝有一個人闖關東闖出了名氣。他和張作霖手下的一個參謀官結拜成幹兄弟,開了一家賭場,整得紅紅火火。當時蘇北魯南闖東北的人,凡是涉足過賭場的,人人都知道董老大。最叫人稱奇的是,董老大不識字,不會記賬,可是十多人賭一局,誰賺了多少,誰輸了多少,他記得一清二楚。在那個年代玩賭錢,等於在刀尖上滾,董老大身上經常挎兩把盒子槍。他到別的賭場賭錢,如果賺了大錢,能大搖大擺、毫發無損地走出來,這在一般人是不可能的。後來,日本人占了東北,他就帶著他的妻兒回了山東老家,錢財帶不回來,大部分留在了東北。帶回來的一些錢,他用來置辦了幾十畝地,成為董家溝的富戶。土地改革時,多虧他的兩個兒子都參加了革命,不然,肯定會被劃為富農。
這個人,就是董剛的爺爺。
人類的賭博習性,由來已久。最早,可能是集體外出打獵,隻有少量斬獲,不好平均分配,聰明者就想出了一個辦法:取幾根草秸,掐出長短讓大家抽,誰抽到長的誰就拿走獵物。這是一種“公道”,也是一種偶然。但恰恰是這種偶然性,給人以神秘感、宿命感。
從這種抽長短簽開始,人類迷上了賭博。有人甚至說,嗜賭,是人類的天性之一。
一般而言,人類獲取財富的手段,是通過勞動與權力,而賭博卻提供了另一種獲取財富的手段。在賭場上,運氣決定輸贏,它能給人帶來刺激、樂趣和金錢。由於賭博的勝負無規律性可循,帶有極大的隨機性和偶然性,人們以較少的投入就可能獲取較多的財富,所以,幾千年下來,賭博方式五花八門,參賭人員生生不息,沉迷於其中的,被人稱為“賭徒”。
有人說,中國人是最愛賭博的民族,此言不謬。
2003年夏天,我隨團去朝鮮旅遊,參觀過那裏的英皇娛樂酒店。那家五星級酒店是香港人開的,位於距朝鮮羅先市約20公裏的琵琶島上,1999年開張。那裏風景如畫,人見人愛。然而在朝鮮,英皇娛樂酒店是“隻允許外國人出入”的地方,決不準本國人進去。去英皇的,幾乎都是中國人,許多中國人過去,就是為了賭錢。
後來,中國有關部門發現了一些官員去那裏賭博的事實。據統計,2004年,延邊圖們口岸出境計25萬人次,其中專門參加“英皇休閑遊”的有5萬人次,每月大概4000人次,每天平均100多人。延邊州紀委黨風辦公室主任李敬民稱,按最保守的計算方法,每人每次輸掉5000元人民幣,英皇全年可賺取2.5億人民幣。2005年1月14日,延邊州公安局和州旅遊局聯合下發緊急通知,即日起對延邊州邊境旅遊市場整頓規範。在整頓期間,各旅行社停止辦理休閑旅遊業務及廣告。在通知下發的第二天,1月15日中午,此前一直紅火的朝鮮英皇娛樂酒店正式歇業。
2004年10月,我去新西蘭看望女兒,參觀過奧克蘭的一家賭場。那個賭場是上下兩層,麵積巨大,各種賭具都有,正在裏麵參賭的,有不少人是黑頭發黃麵孔。我聽說了這麼一件事:一位華人婦女開車帶小孩上街,行至該賭場門外,就想進去賭上一把。她將剛滿周歲的孩子放在車裏,進了賭場卻流連忘返,孩子在高溫的車內活活悶死。
眾所周知,賭博在當今的中國是違法行為,但有些人還是冒著被抓被罰的危險悄悄進行。我的一個同學,他曾在某年春節期間輸掉20多萬。聽說日照市有幾個老板,每年的大年初二都去大酒店包下一個房間,每人提去上百萬現金,賭上一天一夜,而後這一年之內再也不賭,直到來年的大年初二拎錢相聚。
賭博的方式更是花樣翻新。我聽青島一位朋友說過,他見識過一場豪賭。那天晚上,一幫人用打牌的方式賭,賭著賭著,有一個人說另一個人作弊,那個人惱了,說,好,咱們到不能作弊的地方玩玩。於是,二人去公路邊賭車牌:如果遠處開來一輛車,這邊一人猜單號,另一個猜雙號,到了跟前猜中者贏,誰贏了立馬得現金一萬。為了保留證據,還請一個人專門為車子拍照。玩到下半夜結束,二位賭徒給拍照者8萬以作酬勞,我那位朋友作為證人,也得了6萬。
因為賭博是違法行為,不能光明正大,一些中國人就用合法的方式,用近似於賭博的一些玩法來釋放自己的賭性。
中國發行的福利彩票和體育彩票就有這種功能。有人中了獎,一下子成為百萬富翁、千萬富翁甚至億萬富翁,讓那些企望一夜暴富的人想入非非、熱血沸騰。
我的一位老鄉,在外地打工時買彩票中過幾回小獎,就認定自己手氣好,大把大把地買。最後沒錢了,就向別人借,回家謊稱做生意需要籌集本錢,向家人和親戚借,搞來二十萬多萬全部買上,結果還是沒中,自己從此不敢回家。
還有一個老鄉,在日照打工,每天下了班都要去買彩票,有一天竟然砸上五千塊錢。最後他身無分文,決心戒掉這個惡習。他怕管不住自己,找來一個廢氧氣瓶,卸掉開關,掙了錢就從那個小口裏掖進去,讓這麼一個砸不爛的“撲滿”幫他存錢。哪知道,2013年6月的一天,他打電話告訴我,他這一天又砸上了兩千五,連一塊錢的獎也沒摸著。我問:你不是把錢裝進氧氣瓶裏了嗎?他說:忍不住呀,又找人鋸開了。
股票也有賭博功能。有人說,中國股市就是個賭場。股票的“魅力”,就在於它給炒股者提供的幻想。你入市之後,時刻麵臨著選擇,這種選擇,就有“賭”的意味。本來,股票是給人提供長久投資的途徑,你經過考察,認定某一企業前景看好,那你就投上錢成為它的股東,等著分紅。然而,中國的股民很少這樣做,多是做短線,賭一把。尤其是那些賭性較強的炒股者,總是希望捉住幾隻大牛股,一家夥發大財,賺個夠。有些散戶,入市後有了一定的回報,往往被勝利衝昏頭腦,賭性大增,加大投入,恨不得把全部家當都押進去,結果輸得很慘。有的人輸了,還想“扳本”,於是繼續做下去,甚至背水一戰,破釜沉舟,往往會慘上加慘。
期貨更不用說,因為合約定下了交割時間,讓你判斷出價格在這個時間段是跌還是漲,看跌就做空,看漲就做多。有的人是根據收集來的大量信息,經過仔細分析,才決定自己的投資方向的,但更多的人沒有這個能力,或者跟風做,或者自作主張押寶,這就和賭博有些相似了。
“中遠期大宗農產品交易”,雖然國家不將它列為期貨,但從實際操作來看,與期貨基本差不多。尤其是大蒜,它不像其它農產品產量巨大,隻是一個每年出產幾百萬噸的調味品,恰恰適合炒作,所以大蒜就成為電子交易中最火爆的一個品種。
另外,因為蒜商們對行情非常熟悉,或者自認為非常熟悉,加上大蒜行情忽高忽低,如果做對了,小錢立馬變大錢,一單下來賺幾十萬、上百萬都很常見,具有極大的誘惑力。在我采訪過程中,好多人直言不諱地向我講:玩電子盤就是賭博。
由於具有高風險和高回報的雙重特征,可以說,大蒜電子盤成了一個投機者的樂園。蒜價忽上忽下,經常波動,給喜歡賭博的人提供了類似於下注的機會;還因為電子盤實行保證金製度,交易者隻需支付占合約總額20 %的資金即可進行交易,使他們提供了一種財務杠杆,可以“以小搏大”,保證金數量可以推動5倍甚至更多的合約價值,因而一些交易者往往把持不住自己,深迷其中,深陷其中。
於是,大蒜電子交易市場近年來就出現了一個怪現象:壽光盤出事,龍鼎盤火了;龍鼎盤倒下,南店子盤火了;南店子盤崩盤,恒豐盤火了;恒豐盤完蛋,國興盤火了……
與此同時,聲勢浩大的“三千鐵甲”,在甲盤上當,又湧向乙盤;在乙盤上當,又湧向丙盤,在丙盤上當,又湧丁盤……在金鄉,一位年輕蒜商向我道:我們已經幹垮四五個電子盤了!說罷哈哈大笑。
請別笑他們執迷不悟。蒜商裏麵,聰明人居多。他們中有的人說,雖然在某個盤虧了,隻要在另一個盤做對一把,就賺回來了。
有的蒜商向我講:電子盤這個玩意兒太迷人,玩過之後,就不想再做別的生意了。
但是,還是有人迷得太深,玩得不妙,結果是隻虧不賺。有的人傷了元氣,再無實力扳本,從此成為窮人,與“大衣哥”們站到一起,全靠出苦力養家糊口了。
有些人把大蒜現貨經營也看作賭博。存上一批蒜,就等於下了賭注,或者是贏,或者是輸。還有的蒜商,去鄉下圈地包蒜,更是將這種賭推到了最靠前的環節。
大蒜,當年張騫辛辛苦苦將它從西域帶到東土,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在兩千年之後,它會成為一種賭具,成為賭桌上的籌碼!
董剛就深深地迷上了大蒜電子交易。他曾經做過銅期貨,虧空達3000萬之多。他認為期貨水太深,從此不再涉足,轉向了大蒜電子盤。他與幾個大蒜電子盤均有幹係,或參與交易,或參與籌建,或直接管理。
他說,2006年底至2007年初與秦峰合夥做大蒜電子交易。他預料蒜價會跌,在壽光盤放空,放了一萬噸,從2900點放到1919點,掙了650萬。他說秦峰太小氣,掙了那麼多,才給了他70萬。
2007年夏天,他在壽光電子盤做空,和上海一位洪姓蒜商對決;
2011年6月,他替恒豐在南店子盤下單,三天賺了三百萬。
董剛當時向我講過他的思路,為什麼要做空。他說,據他掌握的信息,2011年全國大蒜豐收,產量520萬噸,6、7、8這三個月,能銷售100萬噸;搞深加工,切蒜片弄蒜油的能用去80萬噸,那麼全國入庫大蒜大約是260萬噸。這260萬噸可不得了,因為超過了200萬噸的存量,價格就一路暴跌。今年跌勢已成定局,所以他決定首先做空。
他還設計了為恒豐操盤的詳細計劃:第一撥做空,做5000噸,賺400萬,月底出局。第二撥,反手做漲。反手做漲之後,這一撥行情他估計能漲一千點,那麼就能獲利1500萬。
6月9日,恒豐公司正式宣布聘任董剛為副總董事長,建立北方大區,開辟大蒜項目。在回日照的路上,董剛一邊開車一邊對我說:“表叔,等我建好大蒜電子盤,你有錢的話拿進來,我給你操作,可好玩啦,可賺錢啦!”
他的鼓動,讓我心中發癢,有點兒蠢蠢欲動。但我沒有錢,最終沒能發上大蒜財。
我表哥董鳳祥說,董剛的賭心,是從他爺爺那兒來的。我覺得有道理。
20世紀30年代的董老大,21世紀10年代的董剛,一脈相承。
董剛雖然進了看守所,但是,迷戀電子盤的還大有人在。2013年6月5日,央視經濟頻道在《經濟信息聯播》欄目中報道《電子盤屢禁不止 賭蒜心態籠罩市場》,文字內容如下:
在采訪中我們的記者還了解到,雖然目前在金鄉大蒜的現貨交易十分冷清,但是在電子盤上的交易卻非常活躍,大蒜品種主力和約持倉量高達幾十萬噸,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在金鄉南店子大蒜交易市場的路兩邊,分布著多家大蒜電子交易的開戶處和辦事處,和現貨交易市場的冷清相反,這裏聚集著很多人在網上看行情,做交易。
記者問一蒜商:你在這上麵做了多少?
蒜商:沒有多少,就200多噸。
黑龍江蒜商陳洪江稱:都在做,我也跟著參與參與唄。
據一些交易者介紹,目前國內共有兩個關於大蒜的電子盤,在山東棗莊的國興電子盤上,13年8月份的大蒜合約持倉量接近了60萬噸,而剛剛開了半個月不到的山東萊蕪電子盤持倉量也達到了6萬噸,交易非常活躍。而很多在電子盤上進行交易的蒜商手裏並沒有現貨,拿國興盤來說,4月份持倉量達到20萬噸,最後成交量不過幾千噸,電子盤實際上成為了資本投機的工具。
記者問金鄉蒜商王磊:那你手裏有現貨麼?
王磊:沒有。
記者:沒有就做這個電子盤?
王磊:嗯。
記者:你覺得做這個有沒有風險?
王磊:風險肯定有風險,風險和利潤是同在的,這個東西可以以小博大。
記者注意到,2011年11月,國務院就發文要求清理整頓各類電子交易所,就在去年,因涉及違規操作,金鄉國際大蒜交易所,金鄉魚山盤以及新龍鼎盤,先後關閉。然而剛倒下一批,新的大蒜電子盤又開始活躍。據業內人士介紹,近兩年的蒜價暴漲暴跌和電子盤也不無關係。
金鄉蒜商孫伯戰稱,搞大蒜經營的一些大戶隻要有這個電子盤就放棄現貨收購了,完全就成為資本投資商了,他們做現貨的時候就是完全為這個網上做服務,要麼買了蒜就買漲,要麼賣了蒜就砸市場。
目前很多從事大蒜現貨交易的蒜商認為,大蒜電子盤擾亂了市場正常秩序,最近有三百多名蒜商,集體簽名,要求政府取締大蒜電子交易市場。
金鄉蒜商孫伯戰稱,從有電子盤以來哪個盤也沒撐二年,沒撐三年,他這個就是內幕交易,人為操縱非常嚴重,他(莊家)隻要參與對了,就發了,參與錯了就是崩盤,所以說這些電子盤沒有一個能幹長遠的,就是唯一缺一個政府監管,它是類期貨,沒有監管。沒監管就是一個賭博。
三、爭
人類的爭心太重太重。
從國家與民族看,爭土地,爭海洋,爭太空,爭資源,爭宗教理念的誰是誰非,爭國家、地區乃至世界的統治權……於是,人類把大量的人力物力用於軍事,競相製造殺人武器,動不動就通過軍事演習“秀肌肉”,甚至兵戎相見,讓成千上萬的人死於非命。
從人類個體來說,那就是爭權力,爭地位,爭財富,爭美色……於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弱肉強食,你死我活。
在大蒜行業,這個“爭”也隨處可見,隨時發生。
這裏的“爭”,主要有兩種:利益之爭,地位之爭。
利益之爭,大家都很明白。為獲得更多的市場份額和更高的經濟效益,商家之間必然會有相互的角逐與較量。
地位之爭,是人類及靈長類動物的普遍行為。在大蒜界,雖說沒有什麼官職可以追,但也有人很在乎自己在這個行業中的地位。大到大蒜行業的“老大”,小到一個企業的法人代表,都可以成為追逐的目標。
這兩種爭,隻要不過分,都是正常的,是應該被允許的。問題在於,有些人的執著心太重,不隻是爭,還要加上鬥,並且在爭鬥中采取了非正常手段,甚至逾越法律紅線,就往往釀成悲劇。
來看兩個例子:一個是山祿市場;一個是董剛。
以前,金鄉大蒜交易主要在兩個地方,一處是南店子街,被稱為“大蒜華爾街”,另一處是城西魚山鎮,被叫作“國際大蒜商貿城”。然而,這兩個地方都是街邊貿易,甚至是占道經營,一到蒜收季節,秩序非常混亂。
鑒於這種情況,金鄉縣政府決定在縣城西南建設一處較大規模、嚴格規範的大蒜交易市場。畢竟,“中華蒜都”的旗號打出去了,要有相應的配套設施才像樣子。同時,也為從天南地北而來的蒜商提供便利和服務。
2009年,規劃做出,對外招商,有個東北商人表達了意願。他叫楊滿山,遼寧盤錦人,原在盤錦做舊車交易,此時正在金鄉做大蒜生意,金鄉縣同意讓他籌建。
按照規劃,這個大蒜交易市場占地520畝,總體建築麵積約8萬平方米,服務大廳2000平方米,大棚7.2 萬平方米,交易場地30萬平米。市場分大蒜交易區、物流配送區、冷庫物流區、市場配套服務區四大功能區,可容納商鋪300戶左右,建成後,農產品日交易量達3萬噸,可實現年交易額60億元,預計年利稅3.8億元,常年從事市場服務的人員可達1萬以上。
這是金鄉縣的大手筆。就大蒜專業市場而言,在全世界是獨一份。
然而,楊滿山沒有金剛鑽,也攬瓷器活。他手頭隻有300萬元,建一個大棚也不夠,隻好回東北找合夥夥伴。他找了大連的萬祿勝,萬祿勝也沒有錢,但他是建築商,來看過以後,打算把建築這一塊攬下來。二人達成合作意向,就成立了公司,從楊的名字取了個“山”字,從萬的名字上取了個“祿”字,這個公司就叫“山祿國際大蒜交易市場有限公司”,所建項目叫作“山祿國際大蒜交易市場”。楊滿山為董事長,是法人代表。
2009年12月20號,公司正式掛牌;
2010年2月上旬,多家媒體報道:“5日,投資2億元的山祿國際大蒜交易市場在金鄉舉行開工奠基儀式”。
開工之後,資金嚴重匱乏。萬祿勝就回大連找他的一個朋友幫忙。這人據說是一家銀行的行長,他通用私人關係,讓人高息借錢給山祿公司,利息為3至5分不等。最多的時候,從這個渠道來的高息借款達1.6億。
籌集資金的另外一些辦法就上不了台麵了。他們匆匆把房子建起,便用房子作抵押去借款,有的房子還先後抵押兩次,然而借到款之後,卻又悄悄將一些房子賣掉。
2010年底,公司交不上縣裏的土地款,付不出建築費,副經理孫佰戰就找幾個熟人,用山祿的房子作抵押,借來了400多萬。然而等到房子建成,一個債權人找到孫佰戰,說抵押給他的房子讓山祿賣了。孫佰戰不信,到那裏一看,買主果然正在裝門窗。他去找萬祿勝,萬說:你不要管,我的房子我做主!孫佰戰見他如此不講理,氣得辭職不幹了。
公司開張不長時間,“山”和“祿”就產生了權力之爭。萬祿勝覺得他搞來大量資金,功勞極大,想奪法人大權,楊滿山當然不讓。萬祿勝將他二哥帶到這裏給他撐腰,兄弟二人把楊滿山打跑了。
內爭外鬥,費盡周折,山祿市場終於在2010年12月18號竣工,次年“五一”開始運營。這個市場的建立,的確給廣大蒜商提供了便利,等到新蒜下來,大蒜成山,商家雲集,可謂紅紅火火。
然而,萬家兄弟卻在琢磨怎樣與人爭利。
山祿市場占用了蘇樓村土地。市場建成後,一些失地農民就到這裏幹裝卸工,掙點苦力錢。可是,市場卻向他們收裝卸管理費,他們每裝卸一噸貨,市場就收5元。別人勸萬祿勝不收或少收,萬卻不聽,堅持要收。他雇了一幫保安,誰不交錢,就連打帶罵。
本來,金鄉縣從官方到民間,對外地客商一直很尊重,對他們來投資經商提供了好多的便利條件和優惠政策。然而,山祿市場經營者的飛揚跋扈,嚴重激怒了當地人。
2011年6月1日,蘇樓村的人在市場裝卸大蒜,市場的人又要他們交管理費。有這麼兩個人,是父子倆,因為掏得不大情願,遲了一些,幾個市場管理員就一起上去,把父子倆打了一頓,隨後還扯腿抬起,弄到保安室裏繼續打。當時被打的,還有另外一名蘇樓村民。據說,萬祿勝也親自動了手。蘇樓村民打電話向村裏說這事,村裏立即來了好多人,把萬祿勝等人所在的崗樓團團圍住。在場的群眾也大喊不平,周邊幾個村來了大批人圍觀。金鄉縣公安局開發區民警趕赴現場處置,欲將兩名市場管理員帶離至派出所處理,在場群眾卻不讓,要求現場處理,遂將派出所車輛和有關人員圍堵,並從警車裏拉出兩名市場管理員圍毆。此時,現場群眾向市場保安部投擲磚塊等物品,將保安部一樓門窗、市場治安監控器和二樓窗戶等砸碎,並將兩部市場管理車輛掀翻,並欲進入保安部二樓去揍萬家兄弟。金鄉縣縣委書記張勝明、縣政法委書記胡桂生、縣政府副縣長劉鵬等先後趕赴現場,開展群眾走訪和勸解疏導工作。鑒於事件有進一步擴大的可能性,縣公安局先後調集全縣警力300餘人進行處置。濟寧市公安局派一名副局長帶領指揮中心、治安等部門負責人趕赴金鄉,並從市局和金鄉周邊縣公安局抽調警力支援。警方為了平息眾怒,晚上七點半,將被圍困在崗樓上的萬家兄弟和有關人員一共9人全部帶走。上警車的時候,他們戴著頭套和手銬。在場群眾鼓掌叫好,隨後逐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