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53章(1 / 3)

第二部 第53章

半年之內,拔射經曆了兩場官司。第一場的對手是沐仲。拔射早早就去了法院,在法庭的硬板凳上孤零零地坐了好長時間。直到開庭的前一刻,沐仲才出現。這時已經是暮冬了,沐仲穿一件銀灰色的羽絨衣,顯得有些臃腫,蒼白的陽光從窗縫中照進來,照在他如甕一般的腦袋上,不過幾個月,他頭上生出許多白發,顯得非常醒目,不管他如何打起精神,還是透出一種頹喪的氣息。

一個年輕的四方臉的法官宣布開庭,開庭的程序是枯燥乏味的,而辯論的內容卻激動人心。法庭裏坐滿了當事人、證人和旁聽者,大部分時間中他們都屏住了呼吸,心像海浪中的小船,一會兒被掀到浪尖,眨眼就跌到波穀。

沐仲親自宣讀他的起訴書,起先他還看著講稿,很快他就脫開稿子,麵向法官,向聽眾,用一種悲憤感傷的語氣陳述。令人奇怪的是,他很少直麵他的起訴對象,一旦他和拔射的目光相觸,也很快移開。這個現象被四方臉的法官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心中想,這為什麼,是害怕起訴對象?不太像,那會是什麼呢,是心虛?這一心理活動對事後的判決也起了微妙作用。

沐仲說著話,手移到了心口,不自禁地一陣心悸,就在貼肉襯衣的口袋中,有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比麻將牌大一點,是女人們用來放首飾一類貴重東西的,可是他卻在裏麵放進兒子的骨灰,隻有小勺那麼一點,他已經能感到天來的整個氣息。他把天來貼在心口,晚上睡覺也不拿走。他不知道這會持續多長時間,很可能要到他的生命終結。現在他的手摸到了,口中發出一聲呻吟,身子向一邊斜去。場上很安靜,大家都聽見了這聲呻吟,以為他是起訴激動心髒出了毛病。休止符持續了一分鍾,他恢複過來,繼續陳述。

他起訴完,西琦同宿舍的女學生、仙宮的一個員工都上場作證。隨後,拔射由他的代理律師陳述。他委托的是都市的一位名律師,曾經打贏幾場轟動的官司,所以他一出場,就引起小小的騷動。在律師陳述、反駁的幾次發言過程中,拔射都顯得心不在焉,他的胳膊肘撐在桌上,手掌支住下巴,臉上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好似在法庭之外,或者在他心靈深處,有一個別的聲音在呼叫他,他無法不去傾聽,有時他被迫拉回來,回答一兩個問題,可是很快又心有旁鶩了。他把法庭上的事都交給律師,他一概不貲,仿佛隻是一個局外人。這種現象也是方臉法官從沒見過的,他想,這真是一場離奇的官司。

皇英坐在最後一排,穿著一身雪白的衣服,披一條黑色的圍巾,顯得肅穆、純美、高雅,像一尊雕塑,非常引人注意,有不少人不斷地回頭往後看。她沒有絲毫反應,隻看著審判台兩邊的兩個男人,她成了一個靜止符號,成為這場官司的一個特別的象征。

由於這場官司異常複雜,牽涉到的人事也不少,所以拖延的時間很長。法官頗費腦筋,如果說拔射對西琦非禮,主要的證據就是她的日記本,但日記寫得很含混,語言情緒化,很難說明問題,而且連拔射的名字也沒正式提到。更要命的是西琦已經葬身火海,而拔射的律師卻舉出西琦縱火的重要證據。整個案子首尾相連,都攪到一起,幾個法官頭都痛了。

最後判決出來了,拔射無罪釋放。西琦的縱火罪名也不能成立,長瘤子的人比她有更大的嫌疑。判拔射的公司,拿出三萬元人民幣,給西琦家屬,作為死亡賠償。一場轟動都市、被幾張小報跟蹤報道好些日子的官司就這樣收場了。

不出一個月,拔射卷入第二場官司。由檢察院對他起訴,罪名是倒賣地皮、挪用公款。至於送曹鵬裏美金的事再沒提起。這時,鵬裏起了作用,他用巧妙的手段向各方施加了影響。他同市中級法院的院長是黨校的同學,他找他長談了兩個小時,充分陳述了他認為拔射無罪的理由。而院長對他的說法也表示理解。第二天是休息日,鵬裏同他一起到郊外,在風光旖旎的湖上釣魚。

與此同時,拔射同桑一鳴的買賣成交了,那片蓋俱樂部的地歸屬到桑一鳴的名下,而桑也十分守信譽,一筆巨款立即打到金鵬公司的賬上。拔射就用它堵上各個地方#漏洞,這對減輕拔射的罪名起了重要作用。

審判時斷時續,當第一批驚鴻向北起飛的時候,判決下來了,他被判刑三年,緩刑三年。這個結果對各方來說,多多少少還是能夠接受的。聆聽結果時,拔射臉上無甚表情,等到閉庭,可以走了,他還站立著不動。皇英從後麵走上來,挽住他的胳膊,同他一起走出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