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篇 殊途同歸(3 / 3)

“娜水砍柴路過兵營總設法找大發說兩句話,有時把挖到的‘割根’送給大發嚼。大發不是老實後生,他很願意跟這個漂亮妹子逢場作戲,弄得娜水一心以為大發對她有意。

“邊寨姑娘出嫁很早,十四、五歲就有人提親,十八、九歲算是老姑娘了。十六歲的娜水媒人不斷,隻是統統被回絕。

“寨裏姑娘既然千方百計向外找出路,娜水豈肯輕易嫁在山裏?就在大發服役期快滿的時候,她拿定了主意。

“娜水把大發請到家裏,水酒捧給他,說:‘大發哥我想跟你……我爹媽咋個辦我不管!酒井寨我是再不住了!’

“大發裝佯說,娶親的事爹媽做主,爹媽答應了,他會轉來接娜水―爹媽原先是有想法的。娜水很失望,她說你爹媽不會同意。她哭著說這個窮山窩我是再不住了。你不娶我也行,隻要帶我出去,幫我介紹個工作J大發答應若有機會就帶娜水出去。他先走一步,有消息會通知娜水。

“大發複員回家,老家的人們都在找發財的門道,一個遠房表哥就專門做‘介紹人’,把窮山溝裏的女人‘領’出來嫁給娶不上媳婦的光棍,鬆鬆快快賺到‘介紹費’。這表哥得知大發複員,找上門約他一同做‘介紹人生意’,大發若能設法把山裏姑娘‘領’出來,‘介紹費’可拿五成。大發沒有拒絕,能到手的錢幹嘛推出去?山裏的妹子們又是自覺自願要往外跑!

“大發重返邊地,才曉得做‘介紹人生意’的不止他一個,縣城開雜貨店的鄰老婆子就幹著‘轉運站’,上鉤的妹子從寨裏跑出來,藏在雜貨鋪裏,‘介紹人’再從雜貨鋪把她們領走.

鄉政府因為各寨不斷發生女孩失蹤事件,對外來人已經開始盤查,大發絲毫沒有被懷疑,他是老熟人。

“十幾個妹子願意跟大發走,他答應‘介紹’她們做臨時工或者嫁人。十幾個妹子分批帶出去,第三批裏有娜水,

“‘介紹費’的數目以女孩子的外貌為根本,越漂亮的價錢越高,大發很明白把娜水這樣的女孩隨便拋出未免可惜,直到他表兄帶來一個叫老K的中間人,大發才把娜水‘介紹’出去。

“老K專門物色漂亮女孩送到C市歌舞廳當‘女招待,。歌舞廳老板依人定價,最高‘介紹費’給到上萬元。

“老K見到娜水,眼睛發亮,又不想讓大發一方索價太狠,說姑娘模樣不錯,可惜語言不通,要賠出時間訓練。談判結果五千五百元領走娜水。轉手‘夜巴黎’老板,老K獨拿八千元。

“娜水怎麼會懂得其中奧妙?把大發當恩人,謝了又謝。在‘夜巴黎’最初做勤雜工並接受語言訓練.老板管吃穿住,每月二十元零花錢。兩個月後升為女招待,端著托盤送飲料.不久發現娜水善歌舞,讓她伴舞兼唱歌,零用錢增到每月六十元。老板對她和顏悅色,娜水心滿意足,覺得一步登天了。

“大發是明白的,他知道娜水從此就是‘夜巴黎’老板手心裏的蟲子,也知道歌舞廳的女招待都要‘接客’,不過娜水心甘情願,他也就心安理得了。

“三年後,大發路過C市,在‘夜巴黎’附近突被一個‘街頭妹’拉住,細看,竟是娜水。這女孩變化很大,瘦得皮包骨,藍眼皮、血紅嘴唇、一臉脂粉.她把大發拽到‘香格裏拉’飯店,要大發請她喝酒。大發不能推脫,不知怎地就醉倒了。

“酒醒時,大發見自己睡在客房裏,娜水一雙眼睛正凶狠她盯著他。盯得他有點怕,連忙說:‘娜水妹子,是你求我帶你出來的……’‘我沒有求你把我賣給老K,賣到‘夜巴黎’!賣到‘夜巴黎’來送死!’娜水吼著,‘我有毒癮,老板把海洛因摻在果汁裏,騙我上癮的,曉不曉得?!拉客的女娃娃個個都有毒癮,我的毒癮最大……老板給我海洛因,我給他拉客,拉了兩年半,他從我身上賺了十幾萬,現在我的身體垮了,他要甩我了……曉不曉得?!他要甩我了?!’

“大發無話可說,隻想離開。他打算拿幾百塊錢給娜水消消氣。摸錢包,沒有了。娜水冷笑說錢包在她手裏,叫他快滾。大發慌忙離開了‘香格裏拉’,跳上出租車到火車站,下車時才發現藏在提包裏的全部款子都沒有了。

“又過了一年,大發聽老K說娜水死了。‘夜巴黎’老板甩了她之後,她跟一個毒販子合夥,吸毒過量死在販毒途中。”

陌生人講完故事,似笑非笑地吸著香煙。

我早已心中生疑,問道:“大發既是你的朋友,想必你是見過娜水的了?”

他哈哈大笑:“有意細(意思)!字基同基(記者同誌)看吾老寇像個做‘介紹人’生意的?”

“難說,”我答,“你大概不是一般的生意人!”

“想基(知)道嗎?在下正細(是)故細(事)中的老K,"

我一愣―竟沒料到他會如此坦白。我說:“好家夥!原來是個人販子!”

他聳聳肩把煙蒂朝黑暗裏一扔。

“喂”我提高了嗓門:“居然講給我聽,不怕我報告公安部門?

“請羅―”他嘲諷地一擺手,“字基(記者)女細(士)好天真,公安部門莫有任何重最(證據),抓吾做什?就細(是)抓去,吾也不會殘然(承認)半個基(字)的羅!”

“缺德!”我憤怒著,“和你同路的兩個小姑娘也是你手頭的‘貨’啦?!”

“莫這麼滋(激)動羅,”他倒笑嘻嘻的,“吾隻不過中間牽牽細(線)羅!女孩子基(自)己情願,窮急了,能到有吃穿掙錢的待風(地方),什麼細(事)都可以究(做).她們情願,吾是不能負節(責)的羅!”中指扣著船弦,扣得通通地響,“吾確實不算好能(人),吾的生意有點偏羅。吾也算不上壞能(人)一一不偷不搶不殺能(人)。毒品生意吾細(是)不究(做)的,娜水喜(死)了,吾心裏不休(舒)服,不藍(然)不會與你講故細(事)的羅……”

我沒有和這人再聊下去。抽身回艙,躺在鋪上無論如何不能入睡,終於爬起來跑到輪警值勤室,向他們談了“老K”其人其事。受到一番表揚後,問他們是否采取行動?答複是,目前不行,將來有了證據會處理的.看我失望的樣子,輪警說,這船上的“外來妹”不下數百,幾乎都是窮鄉僻壤到H島謀生的女孩,有跟人走的,有獨自闖的……都屬自願,能拿她們怎麼辦?

清晨船抵H島,下船時見老K和兩個小姑娘捷足先登地已在碼頭上,他笑著衝我擺手,鋼鋸似的白牙雪亮。我冷著臉不予理睬。兩個小姑娘東瞅西瞧,嘴裏嚼著碼頭上出售的炸播米條。不一會兒,她們連同“老K”就被新種植的椰樹遮蔽,看不見了。

資料:

奉品犯界大致可歸納為四種類型:①昨法生產辛品.包括昨法種桂毒品原植抽,製造毒品並運翰進出境。②昨法流通毒品。包括走私,運精,版賣及提供毒品。③樸法消費毒品。包括引誘他人吸毒;教唆他人吸毒;容留他人吸毒。④,其他方麵。包括昨法持有毒品;包庇毒品犯罪分子;窩藏毒品或犯罪所得時物;掩飾、隱瞞售毒所得來源等。

從世界各地情況看,因販毒、吸毒引發的犯罪有:凶殺、偷盜、傷害、搶劫、走私、偽造貨幣、綁架勒索、作編、貪汙、賄略、拐賣婦女和兒童、交通肇事等。

引誘、教峻、欺編、強迫、容留他人吸食、注射毒品此五種行為,均可構成五個獨立的罪名。依照《關於禁毒的決定》第七條規定,引誘、教唆、欺編他人吸食注射毒品者,處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構役或管製,並處罰金。對象為未成年者,從重處理。強迫他人吸食、注射毒品者,按《決定》條文,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強迫未成年人吸食、注射毒品的,從重處罰。容留他人吸食、注射毒品,並出售毒品者,依《決定》條文,按情節輕重處以十年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並沒收時產。容留未成年人吸食、注射毒品並出售毒品的,從重處罰。

(之七)

殊途同 歸

在法院實習的陸玫是社會學係研究生,偶然的機會認識了,話題投契,慷慨地借與我錄音磁帶二盤,一盤TDK,另一盤SONY。她的研究課題是“少年犯罪心態在新時期裏的變化”,她希望我能將磁帶有關內容整理成文字,加人我的調查筆記,我自然喜出望外。

TDK牌磁帶A麵。

陸玫的聲音:薑隊長,請您講一講那個販毒團夥的小孩的

事,他叫什麼來著?

一位成年男子(顯然是薑隊長)的聲音:“他叫辛小二。從頭

給你講吧……緝毒隊在北門街一帶連續追蹤,情報很準確,毒品

已從邊地進來,在北門街菜市東口轉手交貨,隊裏老鮑帶人盯了、一天一夜,拿獲到的卻隻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這孩子身上確

有海洛因40克。他說自己叫辛小二,有人叫他到菜市東口取一

個藥盒,給他二十塊錢,他並不知道藥盒裏是什麼藥。

“這個孩子很瘦小卻很精鬼,咬死三個字‘不知道’。可畢竟

是個孩子,老魷把他銬在樓道裏,他就害怕得哭起來了。雖哭,還

是不肯講。

“樓道裏銬了五個來小時,沒料到這小孩子嗬欠鼻涕地有了發毒癮的兆頭,問他是不是吸海洛因有癮?他否認,說不曉得海洛因是什麼。可是他挺不下去,又冒汗又抽筋,老鮑拿出一瓶鎮靜劑給了他幾片。吃下去之後症狀減輕,求老鮑再給幾片。這種情況下,辛小二才供出40克海洛因是他姐讓他到菜市東口茶樓櫃台取藥盒……他哀求莫抓他姐,她犯過案,再犯要蹲大牢了。

“我很生氣,世上居然有這樣的姐姐,能把十三、四歲的兄弟往火坑裏推!我叫老鮑立刻把辛小二的姐帶來。辛小二哭得非常傷心,跪在地上請求饒了他姐,說他姐不是壞人。

“老鮑從報話器告訴我辛小二的姐跑了。他已經安排街道治保隨時注意她的行蹤。

“老鮑回來時給辛小二帶來一盒飯幾隻水果,又把這孩子從樓道移進屋裏―天黑了,外頭飄雨了。我奇怪莽漢老鮑如此照顧一個小毒販癮君子。老鮑歎息道,辛小二的爹媽都是盲人。

“我心裏一震。間辛小二,爹媽知不知道他吸毒?他說爹媽知道他姐走黑道,還不知道他也跟著,他們是盲人,管不了的

“那晚值班,斷斷續續問出了辛小二的情況。他的爹在街辦衛生所給人做按摩,每個月隻掙百多塊錢,媽有婦女病,體格很弱。姐姐大他五歲,小學隻上了兩年就幫媽在家門口擺茶水攤。爹媽和姐原想供他讀初中的,不成了,媽病,冶病吃藥須要錢,他隻讀到小學五年級。家裏太窮了,除了四張鋪,什麼都沒有,他姐因為家裏困難,想交個有錢的男朋友,第一個男朋友是個魚販子,答應結婚又甩了她。這樣他姐就開始跟許多男人來往,帶他們來+家……過了幾個月他姐就做上“丟零包”的生意―來往的男人裏有毒販子。他不恨他姐,她這樣做是為家。她身體也不好,也有婦女病。疼痛的時候她從“零包”裏摳一點吃,說是治病,不多久就有毒癮了,毒癮大到要注射了。他姐垮了,他為救他姐才去“丟零包”的。剛開始“丟零包”時,年紀十三歲。年歲小,公安不注意,他曉得不是正道,已經走上了,脫不開了。起初他不吸毒,後來有兩次弄到的海洛因是摻了發酵粉的假貨,他姐說,生意靠你,你不懂真假就上當賠本,他姐就教他裹在煙裏吸一口做鑒別。等到會區分真假時,癮也吸上了。想擺脫這條黑道也不能了……”

陸玫的聲音:“這一家人真不幸。辛小二的姐姐後來怎麼樣了?”

薑隊長的聲音:“兩天後街道保安帶她來了。一個病得勾腰駝背的姑娘。姐弟倆見麵抱頭痛哭.她答應說出販毒頭目,條件是她死後請我們照澳助也兄弟。我和老鮑沒有反對,我們隻說她不’會死,我們準備送她去戒毒。

“我們把姐弟倆送到戒毒所,辛小二的姐卻沒有活多久,子宮瘤已經惡化,又沒有住院手術的錢,她明白自己的狀況,臨死前對弟弟說斷了毒再也莫沾……”

陸玫的聲音:“辛小二總算逃出了魔掌!”

薑隊長的聲音:“並不那麼容易。戒毒回家大約一個月,有天老鮑發現他在公安局門口台階上縮著,很黃很瘦,間他是不是又吸毒了?他哭說是的,他沒有辦法,他姐原先的男朋友逼他,不想做就殺了他,求我們救救他。老鮑可憐這孩子,第二次送他去戒毒。

“辛小二如今還在戒毒所,他早已戒了毒,留在戒毒所做一名小勤雜工,這是他自己的要求,他害伯回家後那幾個惡棍繼續糾纏。”

TDK磁帶B麵。

(一個成年男子沙啞的聲音)

“咱叫馬常在,三十四歲,老家大關縣馬莊。十五歲跟包工隊上城,工頭為咱手巧又讀過幾天書,培養做接班人,二十三歲咱當了副工頭。二十四歲,工頭城裏親戚的女兒看上咱,咱也樂意留在城裏,就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好在不用改姓,老嶽丈也姓馬。(咳嗽)

“老婆是獨生女,老嶽丈有獨門獨院三間房,老人拿咱當兒子,回家進門,熱茶熱湯樣樣現成。一年後老婆養下福娃,是個愛人的胖娃。

“福娃五歲那年,丈人丈母前腳跟後腳走了,咱和老婆合計把三間老破房推了蓋樓,咱本人做工頭十幾年,蓋樓還不是抬手就成的事?小院地勢好,起了樓,開鋪也進錢出租也進錢,往後吃穿不愁。

“主意拿定,三層小樓就起來了。樓下鋪麵賣服裝鞋帽,樓上租一層自家住一層。小樓起了三年,手頭幾十萬有了.一家三口吃香的喝辣的。到了福娃九歲,讀小學二年級那年,幾筆大生意都順當,錢生錢的有了百把萬。街坊鄰居都說福娃有福,起小兒就躺錢堆上打滾哩。不錯,上學放學,汽車接送,同學裏頭沒有第二個。

“上百萬到手,不想再折騰,咱馬常在文化水不多,開公司做大買賣不行,何必受那洋罪?房租收著,店鋪開著,利息股息吃著,打十五歲苦到如今,得啦,該吃吃喝喝享清福啦1這麼著,咱就釣魚養花打麻將,跟幾個玩友玩得挺舒心。

“光這麼玩樂,倒不至敗家,敗家敗在吸毒上頭……(很厲害的咳嗽)

“玩友裏頭有抽海洛因的,說這玩意才叫享受才叫開心,有錢不嚐這玩意才叫虧呢。咱知道這玩意既然叫“毒品”,對身體多少會有害處,隻是幹嘛都拿它當擺闊的寶貝?心裏雖嘀咕也好奇了。架不住玩友們一個一個都嚐著玩,咱不好袖手旁觀叫人罵摳門小氣,咱就跟著玩啦.

“咱頭卯兒吃海洛因在1989年國慶節,福娃升到小學四年級了。甭細說怎麼上的癮,這玩意上癮式快,那會兒咱可沒想上癮,還老提醒自個兒別鬧上癮。這玩意又武耗錢,老婆要知道了麻煩J不打算上癮也照樣上癮,咱那夥玩友個個上癮個個躲不掉。

“起初背著老婆,錢出去了,說賭輸了,日子長了哪還騙得過去?每日不掏三幾百塊過不了癮,一個月得甩出手萬把塊錢,老婆起了疑心,查出來了。

“好啦,幹仗開始啦。要錢,她不給,防賊樣防咱。她叫咱戒斷,斷了五回還是斷不掉。癮發的時候還管什麼,背著老婆賣了車。老婆急了,存折都過到她名下,要離婚,要把咱掃地出門。(咳嗽,喘氣)

“海洛因這玩意的厲害咱當初不知道,癮發了不管不顧,咱拿刀動棍逼老婆要錢,她藏錢我找錢,實在弄不到手,咱就以店鋪名義到外頭賒帳借錢,老婆嚷嚷離婚,咱把菜刀撂桌上說留下錢她走她的,不然咱跟她豁命!

“家裏日日幹仗,福娃哭,福娃怕,咱和老婆全顧不上他。有一次福娃外頭漂了三天,我和老婆幹仗幹到第三天才去尋……福娃的功課成了全班倒數第一,咱和老婆顧不上,由隨他去。

“咱也有清醒的時候,毒癮過足了人睡足了,咱自個罵自個不是人,對不住老婆兒子,不多會兒毒癮又來了,咱就順著它做畜生無賴惡棍……老婆甩不掉我,兩次尋死,就在我把鋪麵抵押出去那天,她氣瘋了,把咱弄來的海洛因搶去,裹在香煙裏就抽.她說好呀,要吃大家吃要敗家大家敗,你享受我也享受!咱沒攔她,攔也不中用,吃就吃歎……

“從那天起老婆吸毒了。家裏不吵不鬧,公母倆一起造孽歎。不出半年,老婆的癮跟我一樣大,每天,公母倆丟在海洛因上的錢不下五百塊……(咳得驚天動地,哢痰)

“福娃升初中還能撈到好學校?三類校。咱和老婆隻好由他。吸毒的人除了海洛因再沒得掛心的事,福娃逃學,由他。福娃在街上跟小流氓鬼混,由他。這個家完了,咱和老婆都明白。明白又有啥用?隻好由它完去……

“福娃吸毒是躲不開的事。發現他偷著裹海洛因香煙,老婆又哭又勸又求他別害自己,福娃頂嘴說你們管不著,隻許你們吃不許我吃?福娃已經有癮了!十五歲的嫩娃……咱不敢想下去,老話說鳥窩翻了鳥蛋碎,福娃攤上咱這麼個爹,叫他咋辦?老婆上月底死了,她早就不想活,過量注射是成心的……不多久咱也會死,咱的肺爛了。咱明白,錢光了人也完了……福娃……他逃得脫嗎?……咱不敢想,不敢想呀……”(啼噓兼咳,無法再說話)

(陸玫的聲音:個體商戶馬常在帶著兒子福娃住進戒毒所,馬的講話是在戒毒所錄下的。〕

SONY磁帶A麵。

陸玫的聲音:“十三歲的女孩勞五妹因海洛因中毒死在其姐夫經營的彩線鋪中,派出所調查死因時錄下了勞五妹的二姐的講話。”

一個女子低沉的帶哭腔的聲音:

“……俺不想說,有啥好說的……提起這事心頭難過……前幾天俺還跟小五妹兒說,小小年紀你可別作怪,你可別沾海洛因!那行子……沾上了要你小命!懂不?五妹兒不答腔,光衝俺撇嘴兒……俺知小妮子鬼機靈,俺不放心……

“三妹說小五妹兒沾了的。上個月三妹藏了兩包,一包她吃一包她男人吃,每包短了一半,三妹審小五妹,鬼妮子不認帳.三妹火了,又打又吼,鬼妮子還是不認帳……鬧不清小五妹打哪學會吃海洛因的.俺們做哥做姐的,就怕她沾上,太怕了!俺們兄妹五個爛了四個,小五妹兒可不能跟俺們去糟去爛……俺大哥判無期,探監時候他對俺們說的這話。他說俺兄妹命苦,落泥潭裏拔不出來了,要保小五妹兒做個正經人,要供她讀書上學,長大成人當幹部當老師當技術員……俺和俺三妹四弟都說是咧,俺們兄妹五個,也隻有小五妹兒做得成正經人啦……(抽泣)誰成想……誰成想小五妹兒倒走在我們四個爛糟人的頭裏呢!

“三妹夫發現的……推門進鋪就看見小五妹兒趴在藤椅上,還以為打噸兒呢。喊她起來,不應,走攏去才瞅見胳膊上插著針管……人已經絕氣了……趕緊叫三妹一道送醫院搶救……沒用啦(泣不成聲)死啦……俺們都明白是海洛因過量……胳膊上幹幹淨淨,沒有別的針眼……小五妹兒是打……第一針……一針下去就……就死啦……(大哭)

“俺們哭……眼淚醃得心口疼……四弟認得那根針管……小五妹兒偷著拿四弟的……我打了四弟一頓,四弟哭說他不知道小五妹死妮子有毒癮……他才不想叫小五妹兒沾毒的噢……

“落生在俺們家的,個個命不好,上輩子作了什麼孽才到我娘肚裏投胎?(飲泣)

“俺爹病死那會兒,小五妹兒還在俺娘肚子裏,五妹兒出世那天俺娘過世……十九歲的俺大哥,成了四個孤兒的家長……黃土坡上拿啥養家?俺大哥就上縣城做零工……他跟老閻頭做是沒得法子,底下四張嘴要吃飯……俺比大哥小兩歲,俺和三妹拿米湯拿紅棗泥兒喂小五妹兒……小五妹兒,她仿佛俺和三妹的閨女喲……(哭)小五妹兒滿兩周歲那年,俺讓三妹領著妮兒,俺就到縣城當旅店女招待,是老閻頭的主意……女招待啥意思您老明白……俺拿身子幫大哥養家……

“俺大哥後來做了老閻頭的幫手,才把三妹四弟五妹都搬進縣城……俺們兄妹四個都成了老閻頭手下的人,除了小五妹兒,五妹兒七歲那年,俺大哥說啥也要送她住學,他要把五妹兒拉扯成文化人,文明人。

“老閻頭年青時原本是煙毒販,俺大哥並不知道。1987年老閻頭弄來海洛因,俺大哥就上了賊船。不幾個月緝毒隊破案斃了老閻頭,俺大哥判十五年,俺四弟十八歲,跟著大哥跑腿,判了二年。

“原先俺們做的事都背著小五妹兒,隻想她好好讀書,大哥四弟判了刑,瞞不住了,五妹兒不笨,滿十二周歲的閨女,猜也猜到哥姐都不是幹淨人……不吃不睡的藏在屋裏三天……(哭)俺和三妹跟五妹兒說,往前看,你的好日子在後頭,俺們是完了,你可有前程哩,你得上學讀書!

“五妹兒再不肯去學校了,畢業考都沒參加,俺哄俺罵俺打叫她去,不中,就是不去……俺明白哭…這小妮子聰明好強,在學校原先還當著小隊長……受不住同學議論,受不住別人拿白眼翻她……俺和三妹沒法子,隻好叫五妹兒去三妹的彩線鋪看攤幫忙做點雜活……不出一個月,五妹兒就吃海洛因了……俺明白她心裏別扭……她恨這個家恨我恨三妹恨大哥也恨四弟……她是拿海洛因解恨……(痛哭不止)怎麼不是哪?俺明白的……俺自個就是拿海洛因解恨……大哥三妹四弟也一樣哪……俺們幾個早就糟爛了……可憐小五妹兒,幹幹淨淨的小閨女呀……就這麼送了命哦……(突然無聲。昏厥了?)

SONY磁帶B麵。

陸玫的聲音:“這是另一起審訊,地點同上。修配廠幾個做小工的男孩因注射毒品出了麻煩,其中一個已經躺在醫院太平間裏了。”

成年男子(民警)的聲音:說一說你們的姓名年齡家庭情況,你―光頭的,你先說!

男孩甲:我叫杜……杜興。十七歲.我爹杜連發,氧氣廠技術科……一般人。我媽李淑芳,華平街紙盒廠糊盒兒……我家住華平街249號……我還有個弟……行了吧?

男孩乙:我叫王寶貴。十七歲。沒爹。我媽是修配廠會計科主任。就我媽和我住廠宿舍.

民警:別愣著,喂,該你了―你比他們都小?

男孩丙:唔……虛歲十六。趙小海。爹媽做個體賣綢子頭,爹叫趙海媽叫朱蓮花.家住華平街247號,和杜興是鄰居。

民警:中毒的那個叫什麼,誰和他熟?說呀!都熟?好,杜興你說!

男孩甲:他……他叫貧家慶……他舅在修配廠人事科,姓胡,叫什麼不知道……賀家慶跟他舅過,他沒有爹媽·…他比我們大,十八歲……住修配廠宿舍……舅媽對他不好……

民警:這就不想活啦?(提高嗓門)他注射海洛因中毒,你們都在場?說呀!別愣著!

三個男孩(參差不齊):在……在場……誰都想不到……他……賀家慶他會……會死……

民警:他自己注射還是別人幫他注射?啞吧啦你們仁!王寶貴,是你幫他注射的?

男孩乙: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技術不行…真的!他從來不找我!

男孩甲:也不是我,他這個人難伺候,我不愛管他的事!

民警:是你啦―趙小海?1說話!

男孩丙:起先二:…起先他自己幹……他幹,找不到靜脈就起急……脾氣特別暴……賀家慶一起急就吼我,我怕他……他揍過我好多次……這回出麻煩,是他起急的時候把針管掉地下了…完了,針管破了,賀家慶吼得好怕人……杜興王寶貴都在場的……

男孩甲男孩乙:真是這樣,賀家慶又吼又踢,他非注射不可……所以…所以……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男孩丙:民警叔叔……真不怪我……是他吼我,我才去找皮管的……我沒想到會出事呀……

民警:皮管?你們難道用皮管注射?

男孩甲:接到針頭上……用嘴吹……不是我們發明的,沒得針管的……都這麼幹……賀家慶就這麼幹過……

男孩乙:他沒得力氣了……發癮發得他太難過,他叫我們吹……是他求我們的!

民警:你們都吹了?吹了就是吹了,說話!當時的情形說清楚衛你,王寶貴,你先吹的?

男孩丙:賀家慶他自己先吹的。很費勁……他沒力氣了,他吼我叫我給他吹……我怕他……他揍起人來最狠……我真的想不到會出麻煩……我吹了一陣也沒力氣了,王寶貴和杜興才接著吹的……杜興吹了半截,賀家慶就昏過去了……(哭)我害怕……我知道弄不好會出問題……

民警:杜興,是這樣的嗎?

男孩甲:是……是的……他性子很暴……我們……我們不給他吹不行……真的!真的!!

男孩乙:他發癮發急了,就想多注射。…我對他說小心點,別整多了,他不聽,他說白麵是他弄來的,愛整多少我們管不著……他自己兌的水……屋裏沒有水,他叫趙小海到廚房接一杯水……我們是在趙小海家裏,他家大人都在街上做生意·一賀家慶兌完水就倒進皮管……確實兌得太多了……

男孩丙:皮管有一尺多長,看不出針水多少……賀家慶就是貪心……我們都說少整少整,他不聽……結果……哎……好怕人……(聲音發抖)賀家慶整個兒……變成烏青的了……

男孩乙:(哭)我們嚇傻了……趕緊找小推車把他推到醫院

男孩甲:我們說的全是真事……有一句假話,天打雷霹!

民警:海洛因從什麼地方弄到的?甭發愣,老實給我說出來王寶貴你說。

男孩乙:賀家慶整來的……不騙您,他吸那玩意一年多了

民警:甭耍花活!人不在了全推他頭上

男孩甲:真不編您呀I我們哥兒幾個他最先吃海洛因……死都死啦幹嘛坑他?他吃一年了,我吃半年,杜興和我前後腳,趙小海晚我們兩個月,賀家慶是從王家房子賣私粥的老娘兒們那兒弄來海洛因的,那娘們有親戚在南方,每次都是賀家慶去弄……大夥給攤錢……

男孩乙:賣私粥的老娘兒們起先白送海洛因給賀家慶,說南方來的“賽神仙”,抽著開心解悶兒,賀家慶的舅媽對他刻薄,他心裏不痛快就抽海洛因解悶兒……抽上癮了,那老娘兒們就要錢了……

民警:你們哪來這麼多錢?倒是說呀一一哪來的錢?!不吭氣?不吭氣我可有辦法

男孩丙:我們仁癮不大……

民警:癮不大每星期也得打兩針。百十來塊錢你小子拿得出?弄了啥了?

男孩丙:不夠的時候……弄點廢品去賣……

民警:我說嘛,不“弄點”什麼“廢品”才叫怪!都弄的什麼?

男孩丙:銅絲……鉚釘……還有鋼銼扳子什麼的……賀家慶的主意……不騙您!

男孩甲:賀家慶有錢,他常常弄廠裏的東西去賣……多半是獨個兒去弄,有時候……獨個兒弄不了……才,才帶上我們……

民警:你們跟他弄過多少次?想想!

男孩甲:十多二十次……算不清……

民警:今天暫時問到這兒。挨個兒在記錄紙上按指印!

資料:

在美國,毒品販利用少年販毒,不僅因他們目標小,還因他們不會受到相同於成年罪犯的法律製裁。9-10歲的小孩替毒K“望風”躲避警察,每日可得到100元美全。大一些的孩子被用來做轉運,將毒品從地下工廠攜到黑市,每日收入超過300元。年歲再大的孩子便開始了販毒生涯,進而結成少年販毒集團。這些落入魔窟的孩子變成了小魔王,揮金扣土,凶殘如狼。集團間廝殺爭鬥,手段之殘酷令人發指。對女孩的性虐待也令人發指。1988年4月,洛衫磯警方4獲的毒品走私犯中就有315名少.年兒童。此種嚴重局麵引起各界衷驚,有識之士呼籲:美國青少年吸毒販毒問題到了危急關頭,如不采取措施,下一代的青春將被毒品摧級而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