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章(3)(1 / 3)

黃娥將自己所知王方旋來曆境況周祥說出,臨了歎一口氣道:“哎,方兒小小人兒,卻送往那清冷山裏度日,就一個老道士——聽說還有一鶴一猿——如何照顧他好?也不知這些年怎麼過來的。王老爺也是糊塗,那種遊方術士的話也聽得,什麼刑克父母家人,簡直胡說。我初見方兒時他不過六歲多一點,那時我正學詩,略略在他麵前誦讀幾首,《公劉》恁般長,字句又古奧難解,他一剛學了幾個字的蒙童,就能過耳成誦,聰慧人材,世所罕見。若是細心尋名師培養,他日後才學莫說王子庸了,就是勝過你時,也未可知呢——你這時,又為什麼說起他了?”

楊慎卻先不答,沉吟一會,方道:“你被掠去時,我那時隻慌得手足無措,救你回來後,心定下來細細盤算日間諸事,疑惑重重,有幾不解始終在心裏盤旋。一者你今日被掠,正在我於江邊為渡口爭執事解圍後,要轉身回魁星樓時,時機掌握的如此之好,大是可疑。而且以那夥賊人本事,自可無聲無息掠了你去,不必讓我看見——似乎他們隻要引我追過去。二者渡口爭執兩夥人,領頭的一個叫胡熊一個叫花三娘,胡熊也罷了,隻是個莽撞漢子,花三娘卻行事狡詐,可疑的很——如前所說,你的被掠,時機怎麼就那麼好?或者花三娘胡熊他們與那夥掠你賊人勾搭好了,隻是為了演一場戲給我看?但他們日間爭執,有一死一傷,又不像演戲——總是可疑。”

楊慎自床邊站起,踱了幾步,繼續道:“三者我追賊人時,他們將我坐的那條船與後麵同知等的船遠遠隔開,隻讓我一人過去,說是要拿你換我家一個物事。後來聽那夥賊人抱名號,叫什麼江淮二十八宿,自江淮至此,山川險阻,道裏遙遠,怕不是一半個月能到的,就過來時,他們又如何能知道我們今日行程?其中布局,想來可怖的很;但如此布局,又要求的是什麼物事?這就引出第四個疑點了,賊人求物事的話都沒說出口,子庸三弟就從天而降,砍瓜切菜般殺了掠你賊人——他怎麼知道你那時被掠,又來的那麼恰好?而且,在船上時你也聽見,他也要問我討要個物事——什麼物事?與那夥賊人要的物事是同樣東西麼——”

“原來你懷疑方兒與賊人勾通,”黃娥有些氣惱,臉上粉撲撲的紅,嗔道:“他那般小人兒,又在青城山裏冷清修道十年,蜀中都沒出過,哪裏去跟什麼江淮的賊人勾通去?何況他即勾通,又為什麼救我?而且舉手投足殺了六個賊人,聽後來那領頭賊人的話,這仇結的可是大了,要與他不死不休呢——他為了救我,惹下那大禍事,你還要懷疑於他?”

“夫人莫急,”楊慎嗬嗬笑道:“我並沒有懷疑你的方兒兄弟。相反,他的風骨氣韻,我讚賞的很呢!”又將在前堂裏王方旋與知府同知爭執略略說了,讚道:“平常少年人兒,見了知府同知,就是不驚懼惶恐以至說不出話來,也必有些卑下之詞,你這方兒兄弟,卻驕傲的很,言辭振振,不但絲毫沒有恐懼之色,反而骨氣淩人——‘君上父母師尊外,餘者皆不足跪、不需拜’,這句話說得軒昂,大得我心!”雙掌一拍,又道:“而日間我初見他時,他剛殺了那幾個賊人,卻神情閑淡,唱的幾句歌兒又質樸天然,身上氣韻流動,渾然天成,真如仙童一般。我自十三歲隨父入京,天下俊彥,不敢誇口盡識得了,見過的想來也十有七八了吧,但即便是皇胄王室子弟,公候世家男兒,或者詩書博學人家出來的人才,也並無一個有子庸三弟這般風骨氣韻。就是尋之古人,我想來想去,隻有四字於他,‘行行如也’!”

“哼,”黃娥秀眉微蹙,道:“你這是誇他剛健果勇呢,還是說他野性難馴?這四字是聖人說子路的,難道你也想以方兒為你之子路?”楊慎嗬嗬輕笑兩聲,道:“我儒家弟子,怎敢與聖人同列?”話裏抹去黃娥疑問,又道:“其實適才前堂,知府同知也覺子庸三弟救你時來的蹊蹺——這卻不去說他了。我心裏細細揣測,那夥賊人與子庸三弟討要物事,必是一樣東西;賊人不去說他,隻說子庸三弟,他與你早就認識熟悉,想來不會自己起心討要什麼東西,必是奉師命而來——可我家幾世所修全是儒學,又哪有什麼道門裏所需物事呢?明日你還細細問子庸三弟,他到底要的什麼,若那東西不礙忠孝大義時,隻叫我有的,”坐回床 上,握著黃娥手笑道:“除了你,什麼都與他便是!”

黃娥羞紅了臉,啐一口罵道:“說什麼瘋話!你這狀元翰林,好也不羞!”楊慎挽過黃娥,笑道:“莫說狀元翰林,普天下有什麼人能舍得這般豔麗聰慧、知心知熱的娘子?”將她扳入懷中,動作越發親昵起來。

王方旋定中聽黃娥說起他早前為生父嫡母淡漠虐 待時,也不放在心上,隻是突然十分想念生母,想著她孤零零一個人呆在那個舊院子裏,不由情動,生出歸家之心。其後又聽楊慎說起他日間疑點,心中卻也並無芥蒂,隻是後來聽楊慎誇讚他的話時,歡喜的很,心裏隻想這狀元郎倒不是死讀書的迂腐夫子,人也精明的很,識人眼光果然是一流的。又見他夫婦突然親昵起來,黃娥上身薄衫半解,便渾圓胸脯也露出一半,臉上麵紅耳赤,渾身無力,隻是向外推著楊慎,卻又像要攬住他的雙臂。楊慎隻是輕笑,嘴唇靠近在黃娥麵頰耳垂邊磨來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