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早就喝茶,不好,傷脾胃……他暗暗記下,尋思等一下提醒她。
輕輕噬咬,慢慢吸,他半眯著眼,仿佛懷中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心上寶。微喘著放開她,清碧的媚眼染了些水色,依稀是豔歌笑鬥新芙蓉,戲魚住聽蓮花東。
“冰代……”他含住她的耳垂,昵喃。
她的手繞過他的脖子,輕輕搭在他背後,輕歎:“我的墨……”
“墨?”他一呆,濃濃的綺思被吹成輕薄雲霧。
她抬起他另一隻手,細毫筆上的紫金墨墜落在地,綻開錯亂的濺點,地麵,碎光點點。
他抱著她傻笑。無妨,今天進一步,明天再進一步,新年新希望,他的閨房之樂將不是夢……
“然……”她勾起他一縷發,“你會永遠站在我身邊?”
他點頭。
“無論怎樣,都不離開?”
他點頭。
“既然站在我身邊,那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一個是粥足飯足、淡薄長情之人,一個卻是萬年一念、一念萬年的妖女,什麼機緣讓他們纏在了一起?
不是每個問題的答案都需要弄明白。
她隻想讓他知道——你既然死心塌地,我又何苦讓你猜來猜去。
他呼吸一窒。她的意思是……就是……撲通撲通,心中亂激動。
她捧起他的臉:“吾以為,對鏡可以自省,玩扇可以度勢,觀劍可以怡情。吾雖不用劍,聽劍閣裏的每一柄劍都是我心血所得。”
“對不起……”他摟緊她。
“如今,我已是雨中衰菊病中身,纖腰無力,怯南陽之搗衣!傷不起啊……”中指輕拭眼角。
“……”
“記住你的選擇。”表情突然一變,她托起他下巴左右端詳,拿回細毫重新蘸墨,在他鼻翼兩側各畫一筆,笑彎了眼。
他眼下一涼,湊到鏡子前。好怪,紫金色的兩撇,眼睛下像長了胡子。他摸摸臉:“冰代,我能不能洗?”
“不、可、以。”
“好吧!”他沒多。
他也的確厚臉皮,除夕日就這麼頂著兩撇紫胡子到處跑。所過處,皆有斜視。
晌午,街外已有鞭炮聲。澹台然仍然顯得心事重重。
趁午飯沒開始,大家聚在一處,他將她拉到角落處,“冰代,今晚是除夕夜。”
“如何?”過年該準備的他們都有準備啊。
“大家要一起吃年夜飯。”
“又如何?”她轉轉手中折扇。
“嶽父和大舅子……還有眉眉……”他拿眼覷她。她正等著他下麵的話。如此,他接下去:“讓他們和我們一起吃年飯守歲好不好?”
啪!扇子彈開掩去半顏,“懷古”入眼。
他的意思她明白,想當年在家時,她就是小禍害,很多時候,一件事可以延伸出很多線,被她攪在一起就會生事。她的自戀不是因為每件事都很順利讓她自信心直線爆漲,而是經過她絞盡腦汁的穿針引線後達到意料中的效果,讓她的自戀爆棚。
七破窟的千年禍害,不是白叫。
對父親,她的確沒恨過。淡了,淺了,化了,也就無所謂了。何況,窟裏那幫家夥整天讓她牽腸掛肚,官場動向時時需她絞盡腦汁,哪有心思顧及自己幼時的一點小事。
“你們知道嗎……”無比幽怨的控訴從折扇後飄出來,“我爹最讓我受不了的是他的性格,剛正不阿,忠肝義膽,高風亮節……簡單說就是——大漠孤煙直。”
“不好嗎?”他傻傻地問。
“我沒覺得不好。”
“那你為什麼受不了?”
“就是受不了。”
“……”
“吾以為,生吾這種女兒,他才覺得不好。”
“……”
“他更受不了。”此乃打擊啊打擊。
“……”
“看到他更受不了,我的受不了就好受一些了。”
他……正在理解。
刑家兄弟盯著彼此衣襟上的扣子,異常專注。師父老人家為計父默哀,神羞很認真地擺碗筷。大家心裏斷斷續續想著一句話——
計家父女的性子……其實……都是大漠孤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