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十四章 一武天下會(1 / 3)

司空亂斬不缺銀子,為了趕路,她重新買了一匹馬給定香。想到路途遙遠,他也沒有反對。沿著力兒留下的記號,兩天後,他們在汝州趕上陸堆一行人。

汝州城內有一間上上樓,扶遊窟產業。他們到達時,醜相和有台已經在那裏了。據力兒回憶,他們在路上沒有遇到殺手,不過還是很小心地分成兩路,混淆視線。

她盯著陸堆研究了半天,摸著下巴問:“你知道什麼不應該知道的秘密嗎?”

陸家少年茫然搖頭。

“你爹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麼?”

提起這個,陸堆悲從心來,眼角開始泛紅,但他還是仔細回想了一下,搖頭。

算了,她暫時也無心追究什麼。數數日子,如今八月二十一,距離嵩山也不遠,休息兩天再啟程也不遲。

醜相不反對她的提議。於是,一行人在汝州休息了兩天,二十四日開始往嵩山方向走。沿途山清水秀,景致怡人,加上司空亂斬刻意放慢馬速,他們整整走了四天才到嵩山山腳。

已有不少江湖人聚集山下,隻等九月初一修武會的開始。

司空亂斬找了間明亮僻靜的客棧,和力兒、陸堆住進去。伽藍和尚則直接上了少林寺。倒不是他們自己想上去,找客棧時,下山的少林寺弟子瞟到行人中有同輩修行者,立即上前問禮,彼此報上法號,當場同類相聚不勝歡喜。聽說他們要投宿,少林寺弟子立即說寺中備有客房,既然大家同為佛門中人,理當上山才對。醜相點頭,辭別司空亂斬,帶著伽藍弟子浩浩蕩蕩上山住免費禪房去了。

有台擔心陸堆的安全,上山沒多久就跑了下來,又趁天色尚早,和陸堆相揩去遊覽山景。陸堆也想四周打探一下,爽快點頭。

因為四周都是江湖人,司空亂斬並不擔心陸堆。秋風十二樓的殺手沒那麼笨,在眾多江湖人的眼皮下刺殺一名少年無疑是自找麻煩。就算他們真的笨,附近的江湖人聽到動靜也會跑去看熱鬧,路見不平自然就出手相助了。

有台揩陸堆離開客棧前,不知哪根筋不對,扶著門框探頭對她說:“須彌窟主,小僧下山的時候,定香師兄正和少林寺的懷霜師兄談禪。懷霜師兄是少林寺羅漢堂護法,聽說他持法甚嚴,性格又剛毅,有‘鐵麵僧’之稱。小僧遠遠看了幾眼,是很嚴厲的樣子。”

說完,光頭“咻”的一聲縮回去,然後是“噔噔噔”腳步聲。

走出客棧好大一段距離,陸堆問有台:“你很怕那個鐵麵僧?”

“有一點……”有台摸摸他光滑的後腦勺,低聲訥訥:“其實我是想讓須彌窟主知道定香師兄在幹什麼,這樣她就不會跑上少林寺……”他好怕須彌窟主一個不開心衝上少林寺去戲弄定香師兄啊,再被懷霜看到的話……後果……

陸堆白了他一眼,率先走向不遠處的小山亭。

客棧裏,司空亂斬從包袱裏掏出一本公案故事,看得津津有味。

司空亂斬一直覺得比武就是亂鬥,是一群人找個理由發泄過剩的精力和暴戾。鑒於周圍江湖人太多她不喜歡,在修武會開始前,她一直窩在房間裏看公案,反正從虛語那裏拿來很多,看完也不用帶回去。讀得悶了,她拿把折扇和力兒在周圍看看風景,體味一下風土人情。

陸堆大概想自己查什麼,這兩日盡在江湖人中轉悠,遇到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的幫派,他絕對會擠進去看熱鬧,又或者在小亭子裏和一位看上去風姿爽朗的劍客攀談。

就這樣,迎來了修武會的第一天。

嵩山修武會的規矩很簡單,到會的武宗、幫派或山莊、世家之類,持邀請帖在山門前簽到並抽號牌,依序進行第一輪比試,勝出者進入第二輪,第二輪勝出後進入第三輪循環賽。而第三輪的比賽規則和前兩輪有所不同,前兩輪隻按號牌比武,點到即止,一場勝出即是過關,第三輪則是循環比武,以鍾盤一格時間為限,少林武僧為評判,時間到而倒地者或認輸者退場,勝負記錄在案,最後隻留勝場次數最多的前六名。

此六者將在最後一天進行最終賽,勝負規則重新回到第一輪時:抽取號牌,一對一比武,勝三,負三。

最終勝出的三者將被允許進入少林寺藏經閣,限時十二個時辰,任意閱讀閣樓內所藏經書。

少林武經多不勝數,博大精深,對醉心武學者而言,能進入少林藏經閣無疑是進入靈虛仙境,夢寐以求。因此,三年一度的嵩山修武會堪稱武林盛事,江湖人趨之若鶩。

正所謂——

清涼武境不虛見,一武道天下!

九月初一這天,陸堆一大早就爬起來,在司空亂斬門外轉了半天不見動靜,便催促力兒快點讓須彌窟主動身上山。力兒將邀帖塞到他手上,趕他上山去簽到和抽號牌,陸堆拿著邀請帖呆了半晌,問:“我一個人啊?”

力兒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放心,不會有事的。”江湖有事發生,扶遊窟部眾跑得最勤,加上窟裏喜歡湊熱鬧的家夥三三兩兩都趕來了,他的安全完全不是問題。

陸堆信心嚴重不足,可他見司空亂斬房內全無動靜,隻得一步一回頭,自己溜達上山抽號牌去了。遞了帖,拿了筆,盯著“七破窟”三字後的空白位置,他左思右想不知該寫誰的名字。看前麵,人家寫的都是某某幫主某某莊主,照理他應該寫“玄十三”,可玄尊讓須彌窟主參會,按理他又應該寫須彌窟主的名字,不過在路上的時候力兒告訴他——我家窟主不喜歡江湖事——難道要他寫自己?

他遲疑的時間太長,長到後麵一位身高、體重都比他自信的男人大吼:“小子,你哪家的,簽快點啊!”

他被吼得全身一震,手一抖,落筆寫下自己的名字,趕快讓邊。

隨後是抽號牌,他從箱子裏摸出的是一百七十九號,溜達到名錄表前一看,一百七十八號是滄浪門。

趁修武會沒有正式開始,他溜達到佛殿裏找有台,找到之後,兩人就躲在佛柱後嘰嘰咕咕,評評這個,說說那個。從有台嘴裏,他知道七佛伽藍也抽了號牌,二百四十號,第一輪由有台上場。他以為第一輪出場的會是一些功夫平平的弟子,不料有台聽了這話眼睛一瞪,“你以為呀!第一、二輪出場的都是狠角色知不知道。因為前兩輪是一場定勝負,那些門派都會派高手上場,快點比出勝負。勝了直接進入第二輪。”

“狠角色……”陸堆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天蒼蒼野茫茫。

他代表七破窟上場,第一輪就被人家打下台,會不會被玄尊塗泥做成佛像再一腳踢到江心啊……

有台後麵說了什麼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隻想著要不要下山請須彌窟主快點上來。可惜遲了,也不知少林寺劃下多少個擂場,已經有僧人大叫:“一百七十八號,滄浪門,一百七十九號,七破窟!請上九號場。”

一道人影飛身縱落場內,有人認出是滄浪門掌門的得意弟子廖宜算,青年才俊一名。

廖宜算在台上等了半天不見有人入場,眉頭微微皺起,掃視眾人。

七破窟亦正亦邪,其尊主雅號“南堂鬱金”,早有不少人想一睹他的風采,那些圍站在四周的人也彼此相望,不知七破窟會派怎樣的人物出來。又等了半天,才見一名紅袍少年慢吞吞走出來,手中拿劍,眼睛卻在地上數螞蟻。

天知道,他手心全是汗。

廖宜算的眉頭皺得更深,但仍然禮貌向他揖拳,“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我姓陸。”他趕緊抱拳,下巴快要貼到胸口,扭扭捏捏像害羞的女兒家。

廖宜算心頭雖怪,卻也不敢小瞧他。畢竟,他是七破窟的人。但他見陸堆不是低頭就是歪頭向人群張望,偏偏不正眼看他,心頭一時激起傲氣,拔劍道聲“請教”,挽起劍花攻了上去。

陸堆正期盼司空亂斬出現,不料銀光閃爍,劍尖已到眼前。他大驚失色,甩劍斜刺,正好刺入廖宜算劍法的空門。他也不知道自己用得對不對,依照平常的訓練轉招攻廖宜算下盤,然後就是一陣丁丁當當的劍擊聲。他完全沒概念,隻知道不能在第一輪就輸,如果輸了,他不但會被司空亂斬罵,也無法靠近仇人為爹娘報仇……越想越堅定,他冷靜心神,按夜多窟主指點的劍法逐一演練,直到出劍得不到回擊,他才緩下劍勢,定睛細看。

這一看,他的臉又白了。

為什麼四周的人都用見鬼的表情瞪他?

“第一輪,一百七十九號,七破窟勝!”少林弟子報出結果,眾人的表情才緩了一緩。

廖宜算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瞪了他一眼,甩袖出場。

陸堆也渾渾噩噩走出場,隻想找個清淨的地方坐下。天知道,他腿都軟了。有台跑來道賀時,他正扶著柱子後怕……那個……呃,也有一點得意:想不到夜多窟主教的劍法如此厲害。

九月初一,司空亂斬臉都沒露。

九月初二,力兒上山,看熱鬧似的走了一圈,下山。陸堆會廬山派大弟子元佐命,二勝。

九月初三、初四是第三輪循環賽,司空亂斬上山了。她不看陸堆,隻在七佛伽藍的賽場上繞了一圈,站定,遠觀那一身青袍的護法,大有“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愛蓮之態。

陸堆趁休息擠到她身邊,還沒開得及開口,她已經看過來,絳唇含笑,“第三輪會很辛苦,你也不用怕,不會有事。”停了停,她壓低聲音,“你想報仇可以,不過都禦史嚴獻壽隻會在最後一天觀賽,你想接近他,必須進入前六名。”

陸堆臉色一沉,剛才的意氣、謹慎、驚喜、慌亂全部飛到爪哇國,心中隻剩下冷如冰雪的仇恨。是啊,他到這裏不是為了“一武道天下”,是為了尋得最佳時機接近害他全家的狗賊。

都禦史嚴獻壽,奉當今天子之命,視察民間,陳言利害,表麵上他是慕名觀賞嵩山修武會,實際也就是朝廷耳目,看看這些江湖人有沒有造反之心。嚴獻壽不僅拜宦官為父,還勾結錦衣衛,就是他將陸堆之父陸沐霞入獄,又搜了幾條謀反的罪名將陸家上下全部斬殺。

“我會贏的。”陸堆在袖下捏緊了劍。

“不用那麼大壓力。”她恢複了微笑,“我們不會讓你輸的。力兒今天會一直陪著你,待會兒不管對手是什麼人都不用怕。”第三輪開始,大家都會將實力保留起來,除非對手非常厲害,否則一般不會在場上見到掌門幫主之類。大家都在觀察,希望以己所長攻彼所短。

陸堆似懂非懂,見她的視線又調向遠方,隻得摸摸鼻子向下一個賽場走去。半路,一人攔住他。他驚訝抬眼,看清攔路者是一名器宇軒昂的俠士,有點麵熟,但不記得叫什麼。

“陸公子,在下廬山元佐命。”

俠士自報家門後,陸堆立即想起此人是他打敗過的人。以為此人要挑釁生事,他立即戒備起來:“你……你有什麼事?”

元佐命見他表情便知他誤會了,趕緊退後一步,輕聲道:“在下並無惡意。陸公子是七破窟的人,在下隻是想請陸公子為在下代一句話給厭世窟主。”

“什麼話?”不會是狠話吧?

“多謝雪彌勒救命之恩。日後若有在下效勞的地方,在下絕不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