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十九章 囚禁(3 / 3)

白夜輕輕“啊”了一聲,忽然拉住風無涯的衣袖,緊聲道:“她怎麼會到了這裏?你快講給我聽。”

風無涯又歎了口氣,目光定定,望著窗外。

白夜知道他正在努力回憶往事,盡管心裏焦急,卻也不去打擾他的思路。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回想起來,卻還是像昨天一樣。”風無涯的聲音輕飄飄地響了起來,“那時候先皇百般寵愛馨妃,馨妃酷愛蘭花,先皇就把整個禦花園都種上了蘭花,蘭花的數量多得數不勝數,集中了天下名貴稀罕的品種,爭妍鬥麗,整個紫禁城仿佛都浸染在蘭花的馨香之中。”他的眼睛裏流露出神往之色,似乎已經置身於滿園蘭花之中。

白夜聽得呆住,喃喃道:“蘭心,蘭心,那本就是她的精魂。”

“姑娘說得是。蘭花就是馨妃的精魂。那些蘭花越是欣欣向榮,馨妃的容顏就越是嬌美無儔,那本不是人間的美色,是天上的仙女才有的美麗。老奴從來也沒有見過那樣美麗的容顏。”最後一句話婉轉低回,竟是柔情無限。

白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對風無涯的異樣並未多大留意。心中隻是默默想著:“蘭心姐姐的美麗人間自然是沒有的,嗯,魔界也是沒有的。不對,娘親可比蘭心姐姐要美得多了。但除了娘親,蘭心姐姐的美貌的確是三界中罕有的。”自她懂事以來,蘭心姐姐就陪伴左右,這時候想起這事,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父皇對蘭心姐姐似乎也挺好的,那麼,娘親執意離去,難道是因為父皇喜歡蘭心姐姐。”

這念頭盤桓腦海,明知道是玷汙了蘭心姐姐,但是,不知怎的,硬是揮之不去。一顆心隱隱作痛,說不出的難受。

若是真的,若是真的,那麼,她還會這麼喜歡蘭心姐姐麼?

一時茫然若失,怔怔出神間,又聽得風無涯叫道:“姑娘,你怎麼了?”

白夜回過神來,歉然一笑:“我沒事。後來呢?”

“後來?後來先皇駕崩,陛下登基,馨妃打入冷宮,瘋魔而死。”風無涯的聲音帶著古怪的麻木和冷漠。

白夜“呀”了一聲,蘭心來到人間,是為了索取一顆愛人的心髒。按理說,先皇如此愛她,斷無不奉上心髒的道理。難道是蘭心也愛上了先皇,不肯要那顆心髒了?嗯,這個可能性應該更大。隻是為什麼,最後竟是這樣一個結局呢?

“姑娘在想什麼?”風無涯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白夜看了一眼風無涯:“我在想,先皇真的愛馨妃麼?”

“姑娘為何有此一問?”風無涯垂下了眼瞼,似乎在掩飾著什麼。

“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有些疑惑。”白夜也垂下了眼瞼,她總不能坦然告訴風無涯,蘭心的目的是為了取得心髒吧?她倒是無所謂,但是風無涯呢?這個年邁的太監,能承受得了那種衝擊波麼?

風無涯沉默半晌,忽然又是一聲長歎:“姑娘問對了。先皇的確沒有那麼愛馨妃。或者說,先皇並沒有馨妃以為的那麼愛她。”

“什麼意思?”

“先皇的確迷戀馨妃的美色。但是,先皇心中真正所愛,卻是端燚太後。”

“啊?”說不出是釋然,還是失望,隻覺得心頭百味陳雜,既是為蘭心的功虧一簣而遺憾,又是為宮灝君母親的守得雲開見月明而欣然。

唉,她究竟是站在誰的立場啊?

可是,不管怎麼說,端燚太後才是先皇的正宮娘娘,怎麼看,都是蘭心在橫刀奪愛。

橫刀奪愛?

她呢,是不是也在做著這麼卑鄙齷齪的事呢?

“可是,馨妃如何知曉?”她低聲問道,下意識地想要參照一下。人魔相戀,非但不能修成正果,而且魔族中人,往往還會遭受天譴。

隻是,不是親身經曆的,隻知道天譴,卻不知道那是怎樣的責罰。

蘭心受到的責罰,難道是失戀帶來的痛苦?

風無涯搖了搖頭:“男女之間事,老奴也不太清楚。總歸是相處久了,自然會知道的。”

白夜心中一動,本能地覺得蘭心應該不是失戀。如果說先皇的愛隻是迷戀,那麼,蘭心的愛呢?蘭心的愛從一開始就充滿了設計,千般柔情萬般蜜意,不是因為真心愛上那個男人,而隻是別有用心地編織一張情網,網出男人胸前的心髒。這樣的愛,會轉變成真愛麼?

若不是失戀,那麼,蘭心的瘋魔會不會是因為她最終得到了心髒,卻發現這顆心髒根本不是她想要的。這隻是一顆普通男人的心髒,而不是她所需要的那一顆可以解除魔界千年冰封的心髒。蘭心姐姐素來心高氣傲,當她意識到這隻是男人貪戀她的美色而不是真正愛上她這個人時,她會受到怎樣的打擊啊?

付出了一切,卻什麼也得不到,而且還不得不因為失身於人類墮入輪回之苦……

想到蘭心姐姐為了拯救魔界如此犧牲自己,頓時,蘭心所受的那種苦楚,白夜仿佛感同身受。

風無涯見她麵色發白,不由擔心地扶住她的胳膊:“姑娘,你沒事吧?”

白夜搖了搖頭:“沒事。”複又低聲問道:“先皇是如何駕崩的?”

風無涯怪異地看了她一眼,還是回答道:“先皇駕崩前的夜裏,曾經見過陛下。後來陛下出,先皇就寢。天亮時,傳出先皇駕崩的消息。”

白夜“哦”了一聲。

“宮裏有人傳言,是陛下下毒……”

“不是。”白夜打斷了風無涯的話。

風無涯怔住:“姑娘如何知道?”

“宮灝君不是那樣的人。”白夜飛快地說道,仿佛說慢一點,連自己都要推翻自己的言論。

風無涯靜靜地看了白夜好一會兒,才緩緩道:“老奴也相信陛下不是那樣的人。不過,陛下自己卻一直耿耿於懷,姑娘可知陛下體內劇毒是因何而來麼?”

白夜搖搖頭,神色疲倦。關於宮灝君的種種,她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但是她卻無力阻止風無涯的訴說,或者說,她無力阻止的是自己的耳朵。

“先皇駕崩之後,陛下夜夜失眠。後來,不得不服用藥物。藥物的毒性在陛下血液裏沉澱下來,久而久之,陛下欲罷不能,甚至狂性大發……”

“不要說了。”白夜捂住了耳朵,側轉身子,“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背後傳來風無涯愈發柔和的聲音:“姑娘好好休息。老奴告退了。”

屋內暗了下來,兩行熱淚在白夜臉頰上蜿蜒爬行。宮灝君,對不起,我不能隨你心願,我不能留在你身邊。我沒有辦法像蘭心姐姐一樣,等到那顆心在手,才知道自己失敗得多厲害。所以,我必須離開。

她反反複複地默念著,眼淚在臉頰上奔流得更急。有一個念頭,她始終無法去麵對:她根本是不願意再要宮灝君的心髒的。在這一場愛情遊戲中,她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