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十章 賭戰(1 / 3)

天空布滿了厚厚的密雲,一層又一層,堆疊到天邊。

大雪幾乎下瘋了,靜靜的夜裏,雪聲簌簌,清晰可聞。

風無涯站起身來,推開窗戶,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這個雪的世界裏,安靜得仿佛無聲。梅林是靜默的,虯結的枝條上披掛著鬆軟的雪花,勾勒出銀條玉葉,卸下了滄桑落寞,倒平添出幾分高貴莊嚴!梅林中荒蔓的枯草,此時被深厚的積雪覆蓋著,成了白玉幽徑,美得出奇。

風無涯似乎已經沉浸在這美妙的雪景之中,盡管雪花伴隨著冷風呼呼地灌入房中,甚至連風無涯的頭上都積了一層淡淡的雪花,但是風無涯卻仿佛根本察覺不到,他依然靜靜地站著,靜靜地望著窗外,似乎與窗外的飛雪融為一體了。

“你在發什麼呆?”

輕柔低沉的聲音忽然在風無涯身後響起,風無涯抿緊的雙唇微微上揚了一下,他關上窗子,轉過身來,躬身行禮:“老奴恭迎陛下。”

宮灝君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目光卻片刻不離風無涯:“這麼晚了,你不睡覺,是在等著朕的到來麼?”

“陛下料事如神,當真是什麼事也瞞不過陛下。”風無涯的舉止更恭敬了。

宮灝君哼了一聲,俊臉忽然沉了下來:“既然你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朕,為何還要做那些事?”

風無涯輕輕歎了口氣:“雖然最終是瞞不過,但畢竟可以隱瞞一段時間。這就夠了。”

“這就夠了麼?”宮灝君冷笑,“你的要求倒是不高啊!”

“老奴的要求從來都不是很高。”風無涯抬起頭,端詳著宮灝君的臉,“隻是老奴亦非草木,這些年與陛下相處,到底還是有了一些情分。”

宮灝君的眼睛裏也有些發紅:“既然有了情分,你為何還要那麼做?”

風無涯又歎了一口氣:“誰叫老奴是馨妃的人呢!馨妃下場淒慘,老奴當時都看在眼裏,而且也鄭重發誓,但教一口氣在,總要為她討回一個公道。”

宮灝君驀然站起,厲聲道:“公道?這世間真有這個東西嗎?”

風無涯垂下了頭:“也許有,也許沒有。但我們生存在這個世上,總是企盼著有這個東西的。陛下,”他忽然抬起頭,眼中有淚緩緩流了下來,“你這些年辛苦拚命,不也是在祈求著這東西的存在麼?”

宮灝君驕傲地揚起下巴:“朕就是公道,何必追尋?”

風無涯定睛瞧著宮灝君,忽然哈哈一笑:“沒錯,勝者為王敗者寇,若是今日勝者是老奴,那老奴豈不就是公道?陛下該知道老奴為什麼要做這些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贏了?”

風無涯忽然詭秘地一笑:“至少老奴還沒有輸。”

宮灝君凝神注視了他好一會兒,才慢慢道:“你還沒有輸?你所安排的一切都已經分崩離析,而今除了你一個人還能在這兒站著與朕說話,你還有什麼?”

“老奴的確什麼都沒有了。”風無涯喟然一歎,“老奴真是沒有想到,你竟會留了宮尚玉這顆棋子。哈哈,宮尚玉的確不愧為當年的殺神!”

宮灝君揚了揚眉:“你老謀深算一輩子,怎的會忽略了這一點?尚玉和我是什麼樣的交情,他若真的要這個皇位,朕會毫不猶豫地交付給他。”

風無涯點了點頭:“老奴的確失算了。老奴隻能說,你安排的這一切確實相當完美,你故意讓宮尚玉在親密的人麵前流露出對皇位的羨慕之情,以及身為閑散王爺的孤寂和落寞。”他搖了搖頭,“每個人心中都會有貪欲,尤其是當這個人取得了此生最大的榮耀之後。但是老奴真的沒想到,你們的感情會那麼好。老奴更加想象不到,宮尚玉竟然就是你蓄養著的最精銳的軍隊!”

“尚玉的軍隊是他自己苦心訓練出來的,朕也沒有蓄養他,朕隻是請他幫了朕一個忙而已。”宮灝君悠然道。

“幫忙?”風無涯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是一國之君,整個天下都是你的,你居然用了‘幫忙’這個詞?”

宮灝君笑了笑:“看來你真的不懂。”

“老奴的確不懂。”

“尚玉是朕的兄弟,尚玉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而不是朕的。朕要借用他的力量,就隻有請他幫忙。這個道理很簡單,為什麼你不明白?”

風無涯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這個國家有兩個君王?你,宮尚玉?”

“尚玉不願意為王。他隻是想要做一個將軍,馳騁沙場。他本來根本不願意從邊關回來,是朕拜托他,他才無奈回來演了一場戲。這會兒,他已經到達邊關了。”

風無涯黯然,若不是宮尚玉突然殺出來,這會兒宮中已經成為他的天下,宮灝君亦是他的階下囚。到時候,他會催發宮灝君體內的毒素,讓他生不如死,再在他麵前上演一出白夜遇難的情景,讓宮灝君乖乖獻出他的心髒……

沒想到,這一出完美的計劃,卻硬生生夭折在宮尚玉率領的軍隊之下。一想到那支軍隊猶如鬼魅一般突然從天而降,頃刻間將他和薛諶這些年苦心招攬和訓練的士兵殺得片甲不留,他此刻都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宮尚玉,他以前一直都小看了這個人。

“原來如此。”風無涯的聲音無比苦澀,“看來你一定給予宮尚玉很厚重的承諾,所以他才會如此為你賣命。”

“朕的確給了他很厚重的承諾。”宮灝君怡然道,“朕承諾,這一生,他都是朕的好弟弟。”

“就這個?”風無涯狐疑地望著宮灝君。

“這一個難道還不夠?”

“老奴不懂。”

宮灝君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低聲說道:“其實你該懂的。為什麼你能為馨妃奉獻自己一生的力量?”

風無涯陡然一震,嘶聲叫道:“那怎麼一樣?那怎麼一樣?老奴對馨妃是人世間最真誠的情意。”

“是,你對馨妃,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情意。而朕與尚玉,卻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友情。尚玉可以為朕做到的,朕同樣能夠為尚玉做到。”

風無涯的臉色越發灰暗:“這麼說,你和林曦之間,也是一樣的友情?”

“沒錯。”

風無涯垂下了頭。在他的世界裏,對於人心,隻有收買與要挾,他自以為自己也做得相當成功,他對祁靈海,對薛諶,對所有他需要的棋子,他都是這麼在做,而且他們也的確為著自己的私心或是恐懼,對他馬首是瞻,不敢有一絲懈怠。可是他卻還是輸了,輸在了宮灝君、宮尚玉與林曦的友情上。

友情?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可以把他完美的計劃粉碎得如此徹底?皇宮裏麵,不應該是陰謀的聚集地麼?不是隻有卑鄙才能生存的地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