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真的不懂。
“我的確輸給了你,但是你卻也沒有贏過我。”風無涯的眼光若有意若無意地瞟向白夜的房間。
宮灝君驀然色變,厲聲道:“你若對她做了什麼,朕絕對不會對你有一絲絲慈悲之念。”
風無涯慘然一笑:“我苟活於世,此時又一敗塗地,何懼生死?但你呢?”
“你想怎麼樣?”宮灝君的眼底已經出現了恐懼。
風無涯瞪目望著宮灝君:“我不甘心就這麼敗在你手上。我隻想和你打最後一仗。如果你輸了,一切就得聽我的;如果我輸了,一切就會聽你的。”
“好!”宮灝君毫不猶豫地開口。
風無涯點點頭:“至少有一點我沒有看錯,你果然對白夜一往情深。”
“我不想在這裏動手。”宮灝君身形一晃,人已走出房間,來到雪地之上。
風無涯也如影隨形,跟在宮灝君身後。
“你有沒有想過,這一戰你會輸給我。”風無涯問道。
宮灝君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你的心有所牽掛,又怎能專心對戰?所以你必輸無疑。”
此時雪下如注,兩人麵對麵站著,隻能看到紛紛而下的雪絮,棉絮狀的雪花落在兩人頭發上、眉毛上、肩膀上,頃刻間將兩人變成了兩個雪人。
突然間其中和一個雪人身上的雪花四下飛濺開來,風無涯的雙拳直擊出去,拳勢隱渾,驟然間將漫天雪花都變成了淩厲的暗器,向宮灝君襲擊了過去。
宮灝君身形一轉,左掌斜斬風無涯麵門,他這一掌看來平平無奇,與風無涯那拳的聲威簡直無法相比。
但這平平無奇的掌,卻偏偏能特風無涯的拳勢化解開了。原本淩厲的飛雪忽然間又靜默了下來,慢慢悠悠地飄向地麵,再也沒有任何威懾之力。
風無涯身法展動,閃電般拍出四掌,每一掌都擊向宮灝君的要害之處。
宮灝君卻又一一化開,而且連消帶打,猶有反擊之力。
風無涯十八拳奔騰出擊,竟然毫未能搶得先機,右拳突然一縮,等到擊出時,隻聽嗤的一聲,右手變拳為指,一縷銳風,急劃宮灝君胸口的兩大穴道。一旦被風無涯─指點中,宮灝君必然動彈不得,立刻要斃於風無涯左掌之下。
但宮灝君身子輕輕斜了斜,強銳的指風,便堪堪隻能掃他衣服過去。不僅如此,他借著身子的傾斜,左掌跟著掃向風無涯肋下。風無涯的功勢,立刻就隻好變為守勢,右手縮回,左手反切,一掌拍向宮灝君脖頸。
宮灝君身子陡然向後一倒,右腳為軸,身子沿著自己的腳跟轉了半圈,避開了風無涯的攻勢,緊跟著身子猶如僵屍一般驟然站直,左肘狠狠撞出,目標正對風無涯的背心。
風無涯隻得撤招變招,刹那間但見掌影飄飛,如狂風中漫天飛舞,再也看不見風無涯的人影,隻見到白茫茫的雪花之中,夾雜著模模糊糊的一個人影。
但奇怪的是,無論他如何變化,無論他如何快捷,隻要他一招擊出,立刻就被宮灝君招式封死。
宮灝君的招式竟仿佛專門來克製他的招式一般。更可恨的是,宮灝君所用的招式明明就是風無涯所傳授的,每一招每一式風無涯都非常清楚,但就是這麼熟悉的招式,在宮灝君手上,卻發揮出了它不可思議的威力。連風無涯自己也想不通為何自己如此的奇技招式,竟會被宮灝君同樣的招式一一化解。不但化解,還能反擊。
這時雪花已經像從天空裏傾倒下來一般,兩人的身影也完全融入在白色的雪花之中,再也瞧不見對方的身影,兩人都隻能憑掌聲來閃避對方的招式,但兩人似乎也知道掌聲會暴露自己,不約而同地都改成了無聲之掌。這一下,兩人都無法判斷對方的具體位置了。
陡然間,雪花飄落的方向突然改變,萬點雪光中挾著一抹灰色身影淩空飛起,猶如數千點寒星,驀然射了出去。
如此突然的改變,要想同時閃避隱藏在雪花中的暗器和風無涯的攻擊,簡直是件不可能的事,風無涯身形落下時,嘴角不禁現出一絲微笑。
果然,簌簌雪落聲中,宮灝君似是發出一聲驚呼。極其輕微,但是清晰可辨。
但風無涯卻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意思,因為隻有他知道,所有的暗器和攻擊都落空了,不僅如此,他連宮灝君的人也找不到了,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他一個人,在急促地喘息著。喘息聲中,恐懼慢慢地爬升起來,漸漸滿了他的五髒六腑。他原地轉了幾圈後,終於忍無可忍,大呼道:“宮灝君你在哪裏?”
隻聽一個聲音緩緩道》“我在這裏。”那聲音咫尺可聞,顯然宮灝君一直就在他的左右,而他卻無法察覺。
風無涯呆呆地站了半晌,才垂下了頭,緩緩道:“我總算證實了一件事。我的確不是你的對手。”
他語聲說得那麼平淡,就像剛證實的隻不過是場輸贏不大的賭博而已,任何人也聽不出他其實已將生命投注在這場賭博中。
宮灝君歎了門氣,道:“其實你應該感到高興,因為朕是用你教給朕的武功打敗了你。這足以說明,你的武功是極好的。”
“我的武功是極好的?”風無涯發出一連串短促的笑,那笑聲聽起來很刺耳:“既然是我的武功是極好的,為什麼輸的人會是我?”
“因為你缺少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風無涯的聲音越發尖銳。
“愛!”
“愛?”風無涯怪笑道,“我怎會沒有愛?”
宮灝君歎了口氣:“你可知朕為什麼非贏不可?”
“為了白夜?”
“沒錯。”宮灝君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你說得沒錯,朕的確心亂過。可是朕知道,若是朕輸了,輸的不僅僅是朕自己的命,還有白夜的命。朕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卻絕對不能讓白夜受一點點傷害。所以,這一戰,朕非贏不可。”
“非贏不可?”風無涯喃喃重複,忽然眼望梅園,深深吸了口氣,道,“梅花開了。”他仿佛已經忘記他的立場,他的身份,也忘記宮灝君的立場,宮灝君的身份,甚至於這一場的意義他似乎也全然忘記了,他閉上了眼睛,仿佛已經完全沉浸在梅花的寒香之中,“梅花香自苦寒來,果然沒有說錯。即便是這樣的暴雪,梅花要開的時候,還是會開的。陛下,香麼?”
宮灝君點點頭:“很香。”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真是說得太好了。”他抬起頭,透過重重的飛雪,看到眼前的宮灝君一身明黃袍袖,身姿高貴俊致,渾身氣度迫人,在漫天飛雪中,在這寒冬冷夜裏,依然異常耀眼。他的眼眶忽然微微灼熱了起來,“陛下,雖然你我走到今天這一步,但和你相處的日子,真的非常愉快。若不是你我這樣的身份,我們本該是天底下最好的君臣,最好的師徒,最好的朋友。這一點,你可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