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妖妾(3 / 3)

送上山?難不成要逼人去當山上的尼姑?

一愣神的工夫,那頂花轎就打老板娘眼皮子底下溜了過去——去了個老丈夫、摟回個俏兒子的新寡婦是乘了轎屁顛兒屁顛兒的回去了,老板娘無奈,隻得往對方指明的那條路上走,一路緊趕,上山去!

巍巍昆侖,暮色蒼茫。

崎嶇山路上,車轆轆、馬蕭蕭,一隊官差押著一輛輛囚車,緩緩前行。

車馬之後,尾隨著十數名押解去充軍的苦役,一個個皆是衣衫襤褸,赤了雙足,足踝上鎖著長長的鐵鏈,拖連成一列隊形,如赴刑場的囚犯,耷拉著腦袋,神情異常悲涼。任憑紛飛如鵝毛的雪片沾在頭發上、衣領間,他們也不曾抬手去拭,隻是默默地跟隨隊伍前行,除了馬蹄、車輪間那幾聲孤寂的枯澀響動,餘下的僅是一片淒寒。

風,淒涼的風,縹緲著嗚咽聲,自山澗懸崖邊打了個回旋,吹得懸崖之上那段羊腸幽徑邊幾株稀疏草木枝葉瑟瑟,颯然風聲,吹得隊伍最前方幾竿子白布靈幡“嘩嘩”作響,隊伍前麵推的板車上,靜靜擱置一具靈柩。

猩紅似血的繡鳳霞織錦緞,披裹了漆黑的棺槨,嫋嫋涎龍香,自棺蓋上擱置的一尊香爐內升騰而起,煙霧繚繞,灰燼隨青煙飛起,魂魄碎散了一般,惟獨香爐前靈牌執著地銘刻下亡人之名,在煙霧這,朦朧顯現幾個模糊的字體——

覃府新亡人妾室小倩。

棺中人,正是覃員外暴斃前新納的那房小妾,覃府今日出喪抬出的並非覃員外一具棺,還有覃柳氏交給縣太爺的另一具棺,交棺時覃柳氏隻冷哼了一句:“新婚亡夫,妾室小倩乃克夫之命,自覺愧對先夫覃家,昨夜自縊梁下,老身將這小妖精斂棺抬出家門,任憑縣太爺處置!”

追查覃員外四因未果,縣太爺隻得將就著領回那口棺材,連同牢中羈押的一幹囚犯、苦役,齊齊運押山上,待找一地兒埋了孤魂,再將其他人翻山過境送往邊疆充軍。

寒風起、雪花飄,淒淒切切的哭聲,飄散於遠山的冥蒙暮色中……

夜裏入山的這撥差役,天明時分久不見歸返,縣太爺差人去打探,半日後,探子急衝衝回報:天黑、山路險峻,又逢飄雪刮風,許是路上打滑,昨夜去的那撥人遇了不冊,竟都連連滾落進了深淵,山穀底下隱約可見翻覆的車馬殘骸。

縣太爺大驚失色,親自帶了人去,在山穀之中目睹慘狀,昨夜那撥人馬大多摔下山崖、粉身碎骨,派了人手也隻撿回些碎屍殘骸,就地掩埋。

山中寒風透骨、呼嘯風聲如厲鬼哀號,又聞手下回稟:搜了山穀,遍尋不到那口棺材,連同覃員外新納小妾——那位新亡人也不見蹤影!縣太爺連打寒戰,迭聲驚呼:“定是覃府那個小妖精死不瞑目,恐將黴運散播在你我之中!”手下差役聽得毛骨悚然,不敢逗留,也無心再去仔細搜索,草草了結此事,一撥人急忙打道回府。

當日影西斜、暮藹沉沉,山中晚歸的樵夫鬼使神差一般,竟挑柴繞到山峰下的穀底,脫鞋洗腳時,在山澗溪水的對岸,赫然發現了幾個推板車的苦役、跌落山崖被野獸嘶咬所剩的殘骸,樵夫大驚,急忙涉足淌向對岸時,又看到潺潺溪流之中,漂浮一物,走近些看,水中半載半沉的,竟是個女子身影——頭發很長,發色雪白銀亮,身上衣物樣式似新婚之夜新娘所穿的喜袍,大紅色澤,裙擺開叉,裸露著白皙的腿肚子……

白發紅顏,暴露纖足——這等驚世駭俗的模樣打扮,莫非……是山中妖怪?!

入夜的山中,颼颼寒風襲來,風中屍臭陣陣,涉足溪澗的樵夫,看那一妖一屍,苦役的屍身殘害招了猛獸已支離破碎,那女妖卻毫發無損,竟還留有知覺,覺出樵夫腳步聲挪近,紅發女妖略一低歎,動了一下,樵夫湊上前去剛對上女妖睜開的兩眼,毛骨悚然地大叫一聲,連辛苦砍得的木柴也顧不得挑回,樵夫直嚇個屁滾尿流,落荒而逃。

人是逃得沒了影,山穀四麵八方的,卻還驚蕩著駭然尖叫之聲:

“有、有妖怪——”

“妖怪——吃人了——”

耳朵震得生痛,從地上坐起的“女妖”扶額、茫然看了看四周,緩緩站了起來,挽了一下長長拖曳到地上的長發,手指順過柔滑發絲,本是銀亮的白發,如瞬間染上顏色一般,恢複了黑色的光澤。

挽著長發,她赤足涉水過岸,在對岸撿回一雙繡花鞋,套回腳上,仰臉看了看天色,當天邊殘餘的一抹夕照映入眼底時,眼中紅色瞳人緊縮了一下,妖異的紅色褪去,眼珠的顏色漸漸恢複正常的黑,澄澈如一潭秋水,鑲嵌在清秀如水蔥似的臉盤兒上,算不得絕色,卻秀氣得緊,倒似個稚氣未脫、怯生生如白兔兒的小丫頭!

站在岸上,照了照水中倒影,她對著自己的影子笑了笑,腦海裏又回蕩著一個人的聲音:

巧笑倩兮,可人兒的孩子,往後,就叫你小倩,如何?

“我是小倩,不是你的小妾!”

隱去唇邊的笑,她像個小丫頭天真地偏了一下臉,怯生生的點著足尖,踢了些水花,碎了水中倒影,漣漪漾開時,她轉了個身,獨自往山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