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七章(2 / 3)

被那專注而灼熱的目光看得呼吸一窒,稍後才反應過來他也遇到了湛魚人,不由慌了神,“你也遇到那些人了?有沒有受傷?”一邊說一邊在他身上開始摸索起來,想確定他是否安然無恙。她可沒忘記,那一日子查赫德渾身浴血的樣子。

天陌身體一僵,騰出一隻手按住她亂摸的手,才語氣平靜地道:“我無事。”頓了一頓,又道:“我來接你。”

“啊?”小冰君愣住,不解其意,接著便察覺了自己與他之間的親昵姿勢,臉登時滾燙起來,忙掙紮著想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別動。”天陌錮緊了她的腰,等她聽話地安靜下來,方半曲了腿,傾身將勾住她腳踝的馬鐙解開。“你不想要腿了麼?以後不準騎馬。”想到方才那一幕,他突然有些後怕,若不是他的速度比常人快上許多,隻怕她已經被踏在馬蹄之下。

小冰君趴在他的肩上,看著他堅實的背以及披散在上麵的黑亮長發,心神不由微微恍惚下,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等她站穩,天陌才直起腰,同時放開手。

小冰君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失落,偷偷覷向他,突然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忍不住有些緊張地繞著他轉了兩圈,隻差沒伸出手去確定。

“天陌,你……你腿好了?”

經她這一提醒,一直旁觀的眾人才赫然省悟到這個事實,都有些驚訝,而其中驚訝最甚的要數阿穆,畢竟在他的記憶中天陌是一直坐在輪椅裏的,而且像是要一直依靠它似的。

天陌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小冰君不由用手緊緊捂住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瞪大的美眸中盛滿了激動和歡喜。

天陌見狀,心中微暖,習慣性地想要伸手去揉她的頭,卻在看到那頂小帽時動作微僵,舉到半空的手又收了回來。

“大夥兒騎馬也累了,進帳再說,阿蘿備著涼茶呢。”一旁的子查赫德適時開口,及時阻止了氣氛的僵凝。

兩個孩子聞言不由歡呼一聲,搶先往帳篷跑去。

“天陌叔叔,你腿好了真好!”在經過天陌身邊的時候,娥賽由衷地道。於是天陌那隻沒有落到小冰君頭上的手落到了娥賽的頭上,惹得小女孩緋紅了臉,一縮頭飛快地鑽進了帳篷。

一直跟在她身邊的聿臨嗯哼一聲,負起手小大人般來到天陌麵前,仰起頭,原本老氣橫秋的小臉瞬間換上崇拜的表情。

“天陌叔叔好!”

注意到他眼中的期待,天陌意外地怔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於是一視同仁地揉了揉小孩的頭,看他開心地大叫一聲,然後鑽進帳篷嘲笑娥賽害羞的事,不由有些無奈地笑了。

大人們相繼也進了帳篷。小冰君突然變得有些沉默,雖然是挨著天陌坐下,但卻沒了開始的歡喜雀躍,隻是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直往天陌垂在袖下的右手瞟。連她自己也沒察覺,更不明白為什麼看到他那樣親昵地對待別人時,心裏會覺得悶悶的,再也高興不起來。

天陌不是沒注意到她的異常,隻是沒猜出原因,直到她盛好一碗涼茶捧至自己麵前。

他接過,卻不喝,而是遞到小冰君唇邊,看她臉大紅,卻仍然顫抖著眼睫乖乖喝了一口,再揚起眼,其中鬱鬱之色已消失無蹤,然後悄悄抓住了他的右手。

兩人之間的親昵動作太過自然,不禁他們自己不曾察覺有什麼不妥,連旁人也有理所當然的感覺,唯有阿穆看得心中苦澀,找了個借口告辭離去。

自從發現小冰君在見到天陌那一刹那眼中再看不到其他人的這個事實,秋晨無戀便已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錯了,此時隻是安靜地照顧兩個孩子喝茶,不再多言。

身體好得差不多的瘦狗從娥賽的懷中鑽出來,搖著尾巴來到小冰君麵前,被她攬過,獻寶一樣推到天陌麵前。

“那天我們從藏身的地方出來時,就看到它趴在穀口,我想定然是你帶來的。隻是……”想到那天看到瘦狗的驚喜,以及後來怎麼也找不到他人的恐慌,小冰君握緊了他的手,喉嚨一哽,不能再說下去。

瘦狗老老實實地趴在兩人前麵,任小冰君撓著耳朵,不時小心翼翼地揚起眼皮覷一眼天陌。

看到它,天陌這才省起竟然把它給忘記了,心中升起怪異的感覺,知道自己那日確實因她而亂了心神。

“你們怎會與阿穆在一起?”他問出自己最介意之事。

“到處都是湛魚人,我們被困住,正好遇到他。”小冰君道,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他識得你。”正是因為阿穆說出了天陌的名字以及曾與他們同行的事,她才對他產生親近的感覺。

聽她大概說了一下這幾日所發生的事,天陌已然知道阿穆的出現絕非偶然。大洧人性格執著,隻怕這次他們部落會遷至雲浮附近,也是因為阿穆的關係。對於小冰君,那個男人終究不肯死心。不過對於此事他並沒多說,很快便將話題轉到了別處去。

敘過別情後,幾個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小冰君便將天陌拖到了自己單獨居住的帳篷裏去。秋晨無戀夫婦知道她有事要問,所以攔住了也想跟去的娥賽姐弟,給兩人留下獨處的空間。

“天陌……”進得帳內,還沒等坐下,小冰君便開口喊了一聲,然後眼巴巴地看著天陌。她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阿穆識得她,也知道天陌,可是叫她的時候喊的卻是夏姑娘。而最讓她吃驚的是,她不記得自己學過雷蒙這邊的語言,但卻大致能聽懂他們的話。幾日下來,越來越多的跡象顯露出她在這十多年間的變化,而這些讓腦子裏沒有絲毫記憶的她感到恐慌。

天陌嗯了一聲,抬手取下她頭上的帽子扔到地上,“你想知道什麼?”他問,然而目光在沒看到以前她常插在發間的紫檀梳子時凝住。“梳子?”他的語氣有些冷。

小冰君還沒開口,聞言愣了一下,趕緊從懷裏掏出梳子奉上。天陌接過,然後伸指將她的發辮一根一根地弄散。

“我不喜歡你做大洧人的打扮。”他淡淡道,手指的動作雖然溫柔,卻透露出不容人違逆的堅持。

即便是失憶了,小冰君潛意識中仍然保留著對他的順從,站在那裏乖乖地由著他動自己的頭發,一邊想著以後定然不能再做大洧人的妝束,一邊解釋:“我沒有換洗的衣服。戀兒的也沒來得及帶上,所以阿穆就向他的族人給我們借了幾套過來……”

經她一提,天陌才想起秋晨無戀穿的也是大洧人的衣服,心裏的不鬱才稍稍消散了些。然而解釋了一半的小冰君卻突然想到,自己的衣著打扮應當與他沒什麼關係才是。心中如此想,嘴裏便不自覺嘟嚷了出來。

“我覺得大洧女子的裝扮很好看,我很喜歡。你怎麼能……怎麼能……”她抬手去搶救花了很長時間才編好的細辮,有些賭氣地垂著眼,最後一句話卻終究沒敢說全。她原本是打算說你怎麼能連我穿什麼都管,卻隱隱感覺到這話大大地不妥,於是及時收住。

在她發辮間靈活挑動的手指頓住,帳篷裏突然沉寂下來,靜得讓人心慌。

仿佛過了一世那麼久,正當小冰君終於熬不住心中的不安,揚起眼睫偷覷麵前的人時,發間的手指抽離了出去。她的心莫名一下子也跟著空了,就像丟失了什麼似的。

天陌動了。他手裏仍然握著那把梳子,然後盤膝坐在涼席上。

“喜歡的話……那便留著吧。”淡漠的語氣,帶著讓人難以察覺的無奈與自嘲。沒有讓小冰君多想,他將話題轉回她最初的疑問。“你頭撞傷了,所以忘記了一些事。”沒有贅言,他用一句話概括了所有的事。人生本來就是這樣,一句話就能說完,又哪來那麼多是是非非。

小冰君在他麵前跪坐下,聞言不自覺摸向仍會不時抽痛的後腦勺,心裏卻掛念著他突然變得疏離的態度。

“那我……我為什麼會跟你在一起?”她其實想問的是她和天陌是什麼關係,沒想到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就變了味。

天陌目光落在手中深紫色的梳子上,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幻海碧波台她跪伏在地上說想去南方時,這把梳子就在她發髻根處映著陽光泛著淺淺的暈芒,一時竟走了神,沒發覺小冰君正在將剩下的發辮一根根扯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