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聽到天陌同意,鬼憐立即將注意力從明昭身上轉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道。
小冰君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攔著天陌往後直退。
天陌措不及防,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有些無奈。
“現在不行,等黑宇殿之事了結。”
鬼憐也看到了小冰君防備的姿勢,鳳眸一挑,“那快點。”說著,看向明昭,“乖孩子,你以後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隻要叫一聲姑姑,我就會出現助你。”語罷,白光一閃,人已消失不見。
看明昭一臉想拒絕卻找不到機會的表情,天陌有些忍不住笑。以他對鬼憐的了解,知道她以後定然都會隱在明昭左右,否則怎麼可能隻要喊一聲便會出現,又不真是無所不知的神仙。
明昭終究還是明昭,隻是一刻便又恢複了從容,仿佛之前被人調戲的事不曾有過一般。
“丫頭是因為頭部受創經脈凝阻才會失憶,施針可治,但不能操之過急。”他道,“在下近日便要起程出塞,時間不夠,隻怕……”他本想說隻能由劍厚南來完成此事,天陌已打斷了他。
“我們亦要趕往宛陽,正好與先生同行。此事便有勞先生了。”
天陌自然也知道劍厚南能當此任,但他們必須在八月初十前抵達宛陽,時間上便有所不及;而且龍一即將生產,這段時間劍厚南早已謝門絕客一心撲在她身上,何況還有小十三的事,在有選擇的情況下他並不希望更多地增加其負擔;再來就是小冰君對明昭眷戀甚深,若讓他們乍見便別,她以後心中必然仍會牽掛,這是他所不願見到的。因此,不妨讓他們多相處一段時間。
果然,在他說出此話時,小冰君臉上露出了歡喜的淺笑。
明昭沉吟了下,道:“這樣也成,隻是殿主需寬限明昭些時日。”
天陌知他指的是全麵反攻黑宇殿之事,毫不猶豫地應允了。當下明昭告辭離去。
此時太陽已經快要爬上頭頂,熱辣辣地照耀著大地,園中花草樹葉沉澱了陽光,耀眼中多添了一份厚重。
隻剩下兩人。
小冰君看了看天陌,不由垂下頭去,滿臉通紅,這個時候才感覺到羞赧。有蟬叫一聲一聲傳入耳,讓她的心也跟著一下強過一下地跳著。
“你想起了一些事?”天陌看著她頭頂的發旋兒,柔聲問。
小冰君搖頭,仍低著腦袋。
“那為何那樣說?”天陌繼續問。
小冰君怔了下,驀然抬起頭,眸中惶惶不安:“難道不是嗎?”原來自那日聽天陌大概說了下過去十一年發生的事,她已猜到自己和他的關係,所以沒再問過。事實上,她們皇族女子離開冰城往往隻有一個原因,就是被送給勢力強大的國家或者部落,而她們需要做的就是取悅男人,再依靠男人手中的權力保護冰城。她會在黑宇殿十年,之後又始終伴在他身邊,若不是因為是他的女人,還能有什麼?在這之前,她從沒懷疑過這一點,但當聽到天陌的疑問後,突然不肯定了,甚至還有些害怕,害怕事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天陌笑了,向她伸出手,“我說過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小冰君有些吃驚,還有些糊塗,以至於忘記了他伸到她麵前的手。他不是說他的妻子是夏兒……
以她們外族和親的身份,尤其是自己送上門的,怎麼可能被容許成為正妻。她一直認為自己隻是他的姬妾,所以在鬼憐麵前才不敢理直氣壯地自稱為妻。
天陌手伸了半天,見她沒有反應,索性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你就是夏兒。你在黑宇殿時,名為夏姬。”知她心中的猶疑為何,他解惑,同時往屋內走去。
走了好幾步,小冰君才算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反問:“那我們為什麼不同房?”她不會忽略,自在客棧起,兩人便是分房而住。
“如果你想的話,今晚咱們就可同房。”天陌微笑。
小冰君正被這突來一句鬧了個大紅臉,他已將她按坐在椅中,自己則坐在了對麵,兩人間隔著一塊空地。這距離讓她心中突然生起不安。
“我有話和你說。”天陌覺得是時候了。
“說……說什麼?”隻坐了片刻,小冰君便有些堅持不住,磨蹭著想站起來,然後挨到他身邊去。但是天陌看著她,那嚴肅的目光讓她不敢亂動。
“你以後可要一直跟我在一起?”如果換成蒼禦或者是鬼憐,絕對不會問這個問題。但是天陌卻無法容忍一絲勉強。
小冰君訝然,“我不跟你在一起跟誰在一起?”她有些莫名其妙,頓了頓才覺得有些不妙,忐忑地又問:“還是你不……”
“就算……”天陌打斷了她,卻又覺得難以啟齒。不是為自己所屬的種族,而是害怕看到她驚恐的眼神。
沒見過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小冰君一瞬間將各種可能性都想了個遍,終於坐不住,噌地一下站起身,數步來到他的麵前。
“天陌,我想我失憶以前一定很喜歡你。”以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繞到椅側,她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心中一下子難過起來。
天陌呆了下,腦海裏浮起以前的小冰君,想到她鍥而不舍的追隨,想到自己的一再試探,突然就說不出話來,隻是伸臂緊緊攬住了她的腰。
“天陌,我不是有意要記不得你的。”小冰君輕語,語氣中滿含愧疚。她想,無論是誰,被自己最親近的人忘記都不會好過吧,尤其是對方還記得除他以外的其他人。
“我知道。”天陌應,然後拉開她站了起來,“走吧。”
“去哪裏?”
“幻宮。”
自從四個守衛莫名其妙消失之後,封九連城便加強了幻宮的戒嚴。從玄天深澗入口到蒼溟殿,一路上隨處可見防守,嚴密得連隻蚊子也難飛入。
天陌見此情況,不由冷笑,卻也不願打草驚蛇,於是帶著小冰君從另一麵的蛇洞穿入。在經過蛇洞時,他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直到進入荒漠。
一股寒意侵來,小冰君不由打了個哆嗦,往抱著她的天陌懷中縮了縮。眼睛上的手拿開,她睜眼,立即被入目所見的情景震懾。
圓月,礫石遍布的荒原,風卷著沙石摧折著岩石縫的衰草。
小冰君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幾個淩亂的畫麵,一閃即逝,快得她抓不住,卻隱約感到自己好像來過這個地方。
“天陌?”她回頭,想從他那裏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明明日正當空,怎麼一下子便成了圓月高掛的深夜。
天陌摸了摸她的頭,“不過是幻境而已。”
雖然他說是幻境,但那摧枯拉朽的風沙卻仍然刮得人臉生疼,一呼吸便仿佛灌進了鼻腔中般。小冰君不得不將臉埋進他的懷裏,也懶得費神去弄清眼前的究竟是什麼。
有狼嗥聲傳來,或遠或近,卻始終沒有出現在視線中。
“你入黑宇殿的那一天正逢滿月,我在此遭劫,是你助了我。”一邊往幻漠另一頭飛馳,天陌一邊道。
原來當年蒼禦立下毒咒之後,每逢月圓之日便會遭受到咒誓的反噬。他為了減輕蒼禦的痛苦,用了分靈之術欲為其承擔一半反噬,奈何人定難勝天,即便傾盡他力也隻能轉移極微小的一部分,而他自己也因為那極微小的部分反噬而在月滿之日痛苦難當。
小冰君來那日,他本來是想化為本體在旁觀視她的反應,卻不想之前為救她於血盜馬蹄之下動過真氣,反噬來得比往常更加凶猛,加上幻月陰寒,致使他一個不慎,竟被風化滾落的石頭壓住動彈不得。若非她的血液令他恢複了少許元氣,隻怕要被壓在那裏過了滿月。
聽到他用懷念溫柔的語氣敘述她已忘記的從前,小冰君突然有些嫉妒起過去的那個自己來。
“你別告訴我,別告訴我。等我恢複記憶後,就自然能想起來了。”她抓住天陌胸前的衣服,一個勁地猛搖頭,拒絕聽他用那種語氣說另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