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十一章(3 / 3)

“唔。”天陌應,從小冰君懷裏抬起頭,笑道:“還有你姐姐和娥賽聿臨,四兒家的,都會跟你一起。”其他人都還罷了,但凡有言四家的小調皮鬼在,估計會讓人連擔憂的時間都沒有。

聽到不止自己一個,小冰君這才好過些,想到剛才的任性,不由羞赧起來,忙從天陌懷中掙脫出來,蹲下身開始燒水煮茶。

天陌又恢複了開始的姿勢,微笑地看著她,姿態雅逸,哪裏還有剛才將臉埋進人家懷裏撒嬌的樣子。

烘,搗,煮,舀,澆……每一個動作都有條不紊,優美動人,小冰君用著十二分的心意煮著這爐茶。等將漂著金色碎桂的茶水端到天陌麵前,還沒喝,他心中已被暖意填滿。

“這裏要比城山郡熱。”小冰君一邊用手絹煽著風,一邊抱怨。

天陌見狀,突然反應過來言四為什麼會走到哪裏都拿著扇子,不由有些好笑。他自己不懼冷熱,倒忽略了她的感受。

“等我。”他說,語音未落,人已不見,隻餘淡淡的麝香味與桂子的香味交纏在一起,讓人心中綺念頓生。

小冰君對他已有所了解,再不如當初那樣怎麼都捉摸不著,所以也不驚惶,隻是淡定地往自己碗裏又加了許多蜂蜜。一碗茶還沒喝完,天陌已轉返,手中拿著兩件月白的女衫。

“這是月華所凝,穿上應會涼快一些。”上次明明說要送她一件,結果因為她的昏迷而忘記了。

小冰君接過,卻並沒立即回房換上,而是目光炙熱地注視著天陌,直看得他莫名所以起來,才露出近似於討好的笑,挨到他懷裏,小聲嘟嚷。

“陌,我想大狼了。”對於天陌與黑狼同為一體這個事實,她在恢複記憶後雖然覺得有些怪異,但並沒有不可接受的感覺,甚至於還有些慶幸。慶幸自己能同時擁有他們兩個。

天陌微僵,抬頭看向天上的淡月,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道:“回房。”頓了頓,終於還是沒忍住,“我就是它。”

“我知道啊。”小冰君仰起頭,理所當然地道,手指無意識地摳著他的腰帶,咕噥:“可是你以前都不告訴我。”害她又是擔心又是思念。

怕她繼續說下去,又要鑽進失憶前失憶後的牛角尖裏去,天陌趕緊道:“這就讓你見。”說著,一把攬住她的腰,閃身回了房。

放開小冰君,讓她去點蠟燭。小冰君怕被人無意撞見,點上蠟燭後,又去將門窗關緊。轉回身時,熟悉的黑狼已立在屋中央,長毛華麗,氣宇軒昂。

她呆了呆,等反應過來前,人已經撲了過去,緊緊抱住黑狼的脖子,一連串的吻沒頭沒腦地落下,直親得天陌心中不樂意起來。

微抬起頭,他以一種高傲的姿勢睨著小冰君。“熱。”明明那麼怕熱,這會兒倒是不怕了?

小冰君早已不如當初那樣對他敬畏有加,見到他刻意擺出的姿態,不懼反樂,更是膩了上去,踮著腳尖勾著他的脖子又是一通亂蹭。

“大狼……陌……陌,我很歡喜……我真歡喜。”

一縷淡淡的柔情因為她的呢喃而在心底彌漫開,天陌無奈,隻能縱容地低下頭,任她抱在懷裏親昵。

初十。

宛陽難得下了一場大雨,自午時起,一直持續到酉時仍然沒有停下。雨水將黃塵滿天的街道打出一個又一個的泥坑,行走間泥漿沾滿鞋麵袍擺。黑宇殿自亂起後便蟄伏不動的五部首領就是在這樣的天氣下如約而至。

點青舍,臥雲禦,鐵血堂,戰閣,均宴。如果說黑甲營掌握著整個黑宇殿無堅不摧的戰鬥力的話,那麼這五部便是其智慧中樞及能量來源。外人隻知黑甲軍,女兒樓,卻不知黑宇殿能監控天下的真正核心在這五部之中。事實上,令江湖人聞之膽寒的女兒樓是近二十年才成立的部門,乃天陌一時興起之物。在前幾部的眼中,不過是一初生稚子而已。

最先到達的是一青衫書生,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身形瘦削單薄,麵容清俊,略顯蒼白。他獨自一人撐傘信步而來,雨水濺濕了青衫的下擺,讓人倍覺孤單淒清。上得樓來,與眾人見禮,然後靜坐一角捧茶看簷雨,言行舉止怎麼看都隻是一謙謙文弱之士,任誰也想不到他竟是掌黑宇殿刑罰的鐵血堂堂主白文生,殿內人人聞之膽戰的煞星。

他前腳方到,後腳又跟著來了兩人。一人穿蓑衣戴鬥笠,高高地挽著褲腿,身形高大壯實,踩了滿腳的泥漿。另一人身形較瘦小,這樣大的雨,既沒拿傘也無蓑笠,隻在頭上頂了一張大大的綠油油的荷葉。兩人並肩而來,等上到樓來時,明昭和子查赫德才看清兩人長相,不由有些訝異。

高大的那位一身粗衣,容貌平凡,仿如一個普通下田歸來的農夫。另一位雖然長得眉清目秀,但像是從來沒吃過飽飯似的,一臉的麵黃肌瘦,不過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的,讓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泛緊張。

言四一直在樓上招呼茶水等物,見到兩人,臉上的笑容微凝。不敢怠慢,將手中扇子往背後一收,人已趨前相迎。

“言四見過閣主。”她肅容整神,抱拳一禮,哪裏還有平日糊弄人的嬌怯。

原來那農夫樣大漢卻是黑宇殿戰閣閣主戰九千。戰閣負責訓練選拔各類型人才,兼研究最有效的對敵武技和戰術,是黑宇殿強大的力量來源。女兒樓的言四燕九等人都是出自此處,因此言四對戰九千極為敬畏。

與他同來的那一身窮酸樣的男子則是均宴宴主澹台月,言四卻是不識。單從衣著容貌上來看,又有誰能猜到,他竟是負責整個黑宇殿運轉所需龐大開銷的財政部龍頭人物。

戰九千嗯了聲,無多話,攜著澹台月大步走了進去,與穩坐花廳不動的天陌以及其他人見禮。

先來的三人雖然不曾見過天陌真容,卻都一眼無誤地認出了他。天陌簡單將明昭和子查赫德介紹給他們,然後讓兩人自找地方坐下。

“文生和澹台動過真氣。”看言四親手將茶端到兩人麵前,然後退立一邊,天陌才淡淡道。

白文生微微一笑,算是默認。看得出,他也是個少言寡語之人。倒是澹台月臉上露出洋洋得色,笑嘻嘻地道:“有人自動送財上門,哪能不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叫花子兜裏也要摳出三分金的角色,沒長眼的才會來招惹他。

“哪方的人?”天陌問。

“襲擊我的是巴術人裝扮。”澹台月應,說著看了眼白文生,“白生,你那邊呢?”

“百花教餘孽,燹人,豐邑無殃。”白文生輕描淡寫地道,了解他的人卻知道,他定然是用了非常手段來獲取這個答案,準確度九成以上。“豐邑無殃沒出手。”不僅沒出手,還笑眯眯地旁觀他施刑拷問。

澹台月誇張地打了個寒戰,轉頭看戰九千,“老戰,你怎麼沒遇到麻煩?”

“我一無錢財二沒得罪人,麻煩何來?”戰九千麵無表情地道。

澹台月語塞,悻悻地摸摸鼻子,心中暗悔。明知這人開口隻會噎死人,還去招惹,不是自找沒趣是什麼。其實不問也知道,除了女兒樓黑甲營外,隻有他均宴和鐵血堂最招搖,剩下的三部,別說外人,就是連言衛也摸不清楚,又談什麼堵截襲擊。

“陰柘軒陳兵落雁關,嚴陣以待。”就在一時無言的時候,一個清韻花心的聲音自外麵傳進來。

兩隻纖纖素手一左一右撩起竹簾,一個博帶廣袖的男子搖著把羽傘悠然步入,隔遠衝著正中的天陌深深作了個揖,然後徑自坐入一旁椅中。竹簾外,紅衫翠袖,霧鬟雲鬢,竟是隨了一屋的美人。但聽弦絲拔動,笛簫相伴,纖軟甜膩之音彌蕩,和著雨滴之聲,朦朧了一樓燈火。

“青樓當若此。”笑吟吟地看了眼言四,男人道。

言四被男人的桃花眼掃得腦子一蒙,頓時想起一人來,這位定然便是小十二提過的那位長年醉臥美人懷的暝玄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