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十二章(1 / 3)

暝玄主,臥雲禦禦主,黑宇殿智囊團的頭頭,轄下皆是智計絕倫之輩。

“敗家子敗家子敗家子……”起身撩簾看了眼外麵,澹台月一把捂住胸口連退兩步,恨恨地罵。

暝玄主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眼他打滿補丁的衣服,悠然調侃道:“許久不見,月兒你還是如此儉素啊。”

“老玄你能完整到達這裏,也很讓本宴大感意外啊……”澹台月咬牙切齒地道,最後一個啊字拖了老長,充分表達出他心中的怨忿。明知他最討厭別人叫他的名,眼前這人偏偏還要在後麵加個兒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在叫哪家閨女,讓他情何以堪。

“玄主以為月兒你早已習慣,還是……”暝玄主一笑,故意頓了下,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因這短暫的停頓而不由自主被吸引過來的時候,才繼續道:“你嫉妒我有美人相護?”說到這,瞟了眼澹台月像吞了隻蒼蠅的表情,不容他有所反應,轉向天陌道:“屬下此次能趕在俏雁子前麵,實虧了左綽。”

天陌揚眉,“她還在?”

聽到他意味深長的話,暝玄主不由以扇遮麵幹咳了聲,回話時又是一副花心倜儻的樣子。“鐵打的兄弟流水的美人,主上,左綽不是美人哪!”

天陌唇角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淡淡道:“我以為你想換換口味。”

聽到他打趣的話,暝玄主老臉竟似紅了下,但因著燭光不若天光,終究讓人無法確定。加上其他人都因天陌這天外飛來的一句而詫異無比,無暇注意他,否則以澹台月的小心眼,隻怕臉沒紅也得硬給他說紅了。

“讓她進來。”天陌無視眾人怪異的眼神,接著下了命令。

不用暝玄主發話,言四已經轉身出去,片刻後帶了一個身著勁裝的少女進來。那少女膚色極黑,眉眼平淡,就像一個鄉下丫頭,不過卻有一雙讓人眼睛一亮的長腿,令她不至於淹沒於人叢中。她進來後,衝天陌行了一禮,然後便目不斜視地站到了暝玄主的身後。

天陌雖然讓她進來,但並沒說什麼,目光往窗外掃去。雨似乎快停了,滴滴答答的,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簷角往下落。

“備宴。”他回頭對言四道,知幾人這一路凶險,晚膳必是沒進的,因此特意與明昭兩人等到現在。

言四本想說還有一人沒到,卻又咽下,應諾而去。什麼人沒到,主子自然知道,哪用她多話。

“主上,圖雲雁可能遇上了麻煩,我去看看。”一直沉默的戰九千突然起身道。

“勿須。”天陌搖頭,“這點事還難不到雲雁。”點青舍掌控著天下之脈,各強國朝政軍職要位都有其成員滲透,一動而可亂天下,圖雲雁若連眼前的小局麵都過不來,又有什麼資格穩坐舍主之位多年。

“正是,俏雁子素來如此,戰兄不需擔憂。”暝玄主搖著羽扇道,若不是眉梢眼角有花心溢出,倒真有一派隱世高人的風範。

“以為拿了把扇子就能冒充諸葛亮啊,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澹台月斜睨著他,陰陽怪氣地道。

澹台月說這話的時候,言四正好經過門邊,聞言一僵,忙將正拿在手中指揮人擺桌設椅的扇子一縮,收進了袖中。等再出去,瞅了個無人的地方,趕緊扔掉,免得惹人聯想。

屋內暝玄主是與澹台月鬥慣了嘴的,倒也不惱,正想反戈一擊,哪知澹台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口風一轉將話題扯到了圖雲雁的身上。

“老戰,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隻雁子娘們唧唧的,哪一次出門前不在鏡子前呆上幾個時辰,你擔心個屌!”

見他學得這麼快,暝玄主又好氣又好笑,不便將話再扭回去,索性懶得計較,回頭跟左綽說起話來。然而他不計較,不代表別人不計較。

正當戰九千皺著眉頭考慮要不要回他幾個字的時候,一個陰柔清雅的聲音從大街上傳了過來。

“鐵公雞啊鐵公雞,幾天不見,你就隻剩下背後說人是非這點能耐了麼?”在嫵媚的尾音仍在空中嫋繞的時候,一條紅色的人影穿窗而入,一個長發如墨,眉目如畫的男子已悠然立於廳心,一股蘭草淡香隨之彌散開來。

他披著一件鮮豔的紅色披風,如墨的長發梳得一絲不苟,容顏體態清麗如竹,卻又在眸轉唇勾間挾帶出三春桃杏的風情。

“主上,屬下來遲,恕罪!”他彎腰深揖,腰臂舒展,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竟讓人感到一股子說不出的魅惑。

“不算晚。”天陌淡淡道,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

不用人介紹,圖雲雁準確無誤地認出子查赫德與明昭兩人身份,並與之見禮。就在兩人暗暗驚詫黑宇殿實力的雄厚遠超出外人所知的時候,澹台月早已哧溜一下來到窗前,好奇地往外看去。圖雲雁是出了名的愛換坐騎,而且所乘的都是稀世罕見之物,不知道這一次會是什麼。

隻見泥水橫流的土街上,一匹鋪著雪狐皮繡毯,玉鞍鑲珠,寶石爭輝的白色駱駝正站在那裏,嘴瓣慢悠悠地動著,不知在嚼著什麼,韁繩牽在一個紫衣小童手中。

目光落在駱駝背上價值不菲的裝飾上麵,澹台月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滴血,而那造成如此效果的始作俑者竟然還在後麵優雅地炫耀。

“這匹駱駝叫白雪,是北漠那邊送來的。為了不讓它的美麗有絲毫受損,我特地讓人到極北的地方購來雪狐的皮毛為襯,又用一塊沒有絲毫雜質的冰玉打磨成鞍,鑲以價值連城的薄海珠晴空石……”

圖雲雁一邊說一邊解開火紅披風的係帶,露出裏麵雪白深服,深服在腰那裏用銀色絲線繡著暗花的寬帶束緊,益發突現出他柔韌而纖細的腰線,讓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可以想見,當他一身火紅披風坐在雪白的駱駝背上時,會有多麼的耀眼奪目。

暝玄主笑吟吟地走上前為他取下披風,然後遞給左綽,目光掃過氣得快要吐血的澹台月,暗笑得腸子都快要抽筋了。

正在這時,言四走進來請眾人入席,為他們怪異的聯絡感情方式劃下了休止符號,卻也讓來不及反擊的澹台月憋了一肚子悶氣。

楚子彥衛林等人也被請了過來,滿滿坐了一桌。見到庫其兒,黑宇殿五部首領並沒表現出異樣的神色,如同不曾見過一般。事實上,庫其兒當初也隻是見過白文生和澹台月兩人,至於其他三人,有沒有見過她,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酒菜上來,澹台月招呼一聲,然後不顧形象地就開始大吃起來,跟餓了幾天幾夜似的,並沒有因為天陌等人在場而有絲毫拘束。其他幾人雖然要斯文一些,卻也沒什麼客套虛禮,都以填飽肚子為第一要務。明昭等人都是不拘小節之輩,見狀也不以為怪,一餐飯倒將眾人的關係吃近了不少。

圖雲雁一手撩袖夾了個雞腿放入吃得頭也不抬的澹台月碗中,然後道:“蒼冥國內亂,起事者是憶平的親信,姬昆大將。”

天陌唔了聲,問:“來時可遇到阻截?”

“地爾圖人出手了。還有晉西的滄家,摩蘭的國師。看得出想借這一次混水摸魚的人不少。”圖雲雁說話的語氣很溫柔,不急不徐的,像深養在閨閣裏的大家小姐似的。他一邊說,一邊給澹台月布菜,自己吃得倒少。

澹台月則是來者不拒,似乎怎麼也吃不飽一樣。

聽到地爾圖人也出手了,子查赫德跟明昭都是一驚,還沒來得及細問,隻聽圖雲雁接著道:“言副殿大約是被逼急了,竟然利用他手中的渠道向各國各族掌權者散布得黑宇殿主者得天下這個謠言……咳,其實也不是謠言。”是得黑宇殿主這個人,而不是得那個沒用的位置。如果那些人沒理解錯的話,那其實就是事實。

天陌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們沒認出你?”否則以那幾方的實力,就算他能安然抵達,也不應如此從容。

圖雲雁剛咬了段素筍,聞言也不急著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嚼罷咽下,又掏出雪白的手絹擦了擦嘴,才嫵媚笑道:“那屬下可不知道了。屬下讓小童一路吆喝著我的名號開道,哪知他們會那麼聽話,竟然都乖乖地讓了開。”說著,他抬手順了順分毫不亂的鬢發,頗有些失望地感歎:“看來,屬下得加把勁,怎麼說也要在江湖上闖出點名號,才能對得起殿主你的赫赫威名啊。”

隨著他抑揚頓挫優美溫婉的敘述,人們眼前不由浮現出一個火紅披風的男子俏生生地側坐在白色的駝峰上,在紫衣童子脆生生的吆喝聲中穿過一群粗莽大漢及光頭喇叭的情景。想像力強的人甚至還看到了那些充滿野性的眼睛中所流露出的驚豔,錯愕,以及莫名其妙。如果背景再添上青山翠竹,絢爛野菊,那就更妙了。

“不是青山翠竹,是黃沙白草。在下是從北漠那邊趕來。看這一身風塵啊,唉!”圖雲雁突兀地冒出一句,並作勢撣了撣兩肩。就在眾人錯愕的當兒,他已伸出筷子擋住澹台月繼續奮鬥的筷子,“行了啊,鐵公雞,小心肚子被撐破。”

他話音剛落,另一邊的白文生已伸手取走了澹台月手中的筷子以及麵前的碗,讓人撤了下去。白文生的動作很快,其間還夾帶著巧妙的手法,澹台月顯然不是對手。

楚子彥等人是已經吃過了的,而其他幾人也隻是隨意吃了幾口便罷,這滿桌的菜幾乎是被澹台月掃去了大半,還不算他吃下的米飯饅頭,也難怪圖雲雁有此一說。

除了天陌,便是連言四都被澹台月這種吃法以及圖雲雁兩人出乎意料的一手給震住,更別說其他人。

對鐵麵無私的白文生曆來都有些畏懼,澹台月碗筷被搶也不敢發作,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佳肴,一臉的渴望。那樣子要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看得直性子的言四和衛鵲都快要忍不住想為他求情。

天陌看了眼其他人,見都吃得差不多了,不等兩女開口,已揮手讓言四將宴席撤下,省得澹台月惦記。

“太浪費了……”既然是天陌下的命令,澹台月自然不能有意見,隻能滿臉可惜地嘀咕。

天陌沒有理他,看向暝玄主,“玄主。”

“顯然言副殿也看出,局麵越亂對他越有利。”暝玄主搖著羽扇,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煞有介事地道。“雖然陰極皇乾白等人已退出,但對手仍然很強大。”

“主上,這事不好辦哪……”他摸著下巴,一臉的苦惱,卻在接收到天陌懷疑的目光時立即尷尬得補上一句,“而且,兄弟們屯得膘都厚了。”

無論聰慧如明昭,還是純樸如衛林,都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冒出這麼一句來。天陌卻知道他想說的是:生活太無聊,此事須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不然又得屯膘去。

伸手按住額角,天陌垂下眼。他原本的打算也是如此,後來因為小冰君的事而動了怒,才決定一舉遷之。現在看來,與他想法相同的是大有人在。

他這邊沉吟,那邊圖雲雁已臉色大變,伸手去摸自己的腰,似乎想確定是不是真的長膘了。

“肥了一圈。”戰九千瞟著他纖穠合度的細腰,若有所思,說的時候還用手比劃了個大圈。

圖雲雁身體微僵,而後若無其事地將手從腰上拿開,姿態優雅地端坐好,卻不忘狠狠剜了戰九千一眼。戰九千渾然不覺,一臉鄉農的遲鈍木然,似乎什麼也沒說過一樣。旁邊一直吃憋的澹台月早已笑得打跌。

一直旁觀的言四突然若有所悟,暗忖女兒樓在這件事上也許太過緊張了些。究竟是她們對宇主子沒有信心,還是對黑宇殿沒有信心?

“不知焰族可有什麼動靜?”明昭自聽到地爾圖人開始行動之後便有些心不在焉,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對於他,黑宇殿諸人還是相當尊敬的,圖雲雁立即收了一副女兒嬌態,笑道:“先生不必擔心,紫瑟亞狄真河是個英明的統帥,雖然野心很大,但絕不會在形勢未明的時候擅動,拿自己族民的性命開玩笑。”很顯然,對於勃連原的舉動他很不以為然。

子查赫德聞言,麵色微沉,眉間攏上一層陰鬱之色。他自然也想到了自己的族人,想到這十年的流亡生活。隻是事隔多年,以他單人之力,又要怎麼才能扭轉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