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哪裏知道這院落所在之處,正是千年前清微還在世為人時的居所。時光流逝,一切翻天覆地,再沒有這青衣客當初熟悉的亭台樓閣,他隻是心中愁苦又難以紓解時回這裏看看,依稀還能記起那時候胸腔裏跳動的那顆心帶來的感受。
清微對阿嫵的話不予回答,隻是臉色又緊,顯然不甚高興。
阿嫵隻道清微小氣便再不理會身邊人,繼續看院子裏女娃跟黑貓說話,稍後不自覺說道:“我都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了。”
“不記得?”清微似是不信阿嫵此時所言。
阿嫵倒未多顧輕微,隻是內心愁苦起來,歎息一聲,道:“似乎從我記事起,我就在酆都了,但那個時候我已經是現在的樣子。酆都的魂魄來自人間,他們都有自己的過去,可是我好像沒有。殿下和我說是因為我在酆都待了太久,久到我生前的記憶都已經模糊。可是殿下明明比我待在酆都的時間還要長,他為什麼不會忘記?難道因為我終究是人,而他不是?”
阿嫵這番話教清微不由轉頭去看她。青衣客看著月光下少女困惑的模樣心底忽然生出一絲慶幸來——有人連自己的過去都找不回,而他還能站在故土追憶,手捧月光,千年未變。
阿嫵看著女娃又發出感歎:“虞薪跟這女娃一般大呢。”
想起那個失蹤多時的少年,阿嫵便憂從中來,隨即想起燁瀧所言所行,心底一陣失落,眉間的愁緒也就更加濃重,還有自己回去後如何跟燁瀧解釋,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被攪亂了似的湧上心頭,當真教她心煩。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阿嫵便沒有發覺那隻黑貓正盯著自己,當她偶然跟黑貓的目光交接,卻不知為何心頭一震,尤其在黑貓忽然戒備地叫了一聲並向屋簷撲來的瞬間,她即刻抓住清微的手臂,半個身子躲到男子身後尋求保護。
“你也以為貓眼能見鬼?”清微對阿嫵表現出的失態施以輕蔑一笑,當是還了方才這少女暗諷自己的不友善。
“可是它的眼神告訴我,它確實看見我了,而且很不歡迎我……不,是你。”阿嫵嘴硬道。
清微不置可否,看著女娃去找不知跑去哪兒的黑貓,又轉過頭去看近在身旁的阿嫵,道:“看你身手靈活,確實沒事了。”
一麵說,清微一麵將手臂連同衣袖從阿嫵手中抽出來。
阿嫵不甘示弱,直接將這討厭人的神仙推開,轉身時,見那隻黑貓就站在不遠處的屋脊上正盯著自己。
貓眼泛著熒熒綠光在此時夜色裏顯得異常有神彩,並且滿是警戒之色。
“你是何人?深更半夜到這裏意欲何為?”聲音是黑貓發出的。
“我們隻是途經此處,歇腳片刻。”清微解開隱身術道。
黑貓此時才發現這屋頂上竟還有別人,但也覺察出阿嫵與清微的不同,便隻警告道:“兩位若隻是稍作停留就罷,要另有所圖,這宅院是我所守,我必定不會客氣。”
“自然。”清微淡淡回道,隨後就見黑貓跳下屋簷。
“連一隻貓靈都對酆都魂魄如此緊張。”清微冷言冷語道。
阿嫵挑眉,麵對清微的挑釁怒卻不發,隻冷笑道:“難怪殿下讓我不要與你接觸,你當真是個不折不扣討人嫌的神仙。”
言畢,阿嫵獨自跳下屋簷而去,再不理會那自恃高人一等的所謂天界上仙。而清微也未去追,隻當今晚不過一場意外,他亦不想同酆都有何牽連,隻是他自身並未察覺方才他已多管閑事為那酆都少女解圍。
清微獨自在屋簷又坐良久,清風拂麵卻仿佛吹不開眉間愁緒,連他自己都道不清愁從何來,隻是低頭間,望見那隻黑貓站在花叢邊正望著自己,眼光深遠別有意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