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轔轔,一陣疾馳過後,悄悄停在福升茶樓後門。
慕容玨疑惑的下了車,難道落雨在這裏?可這裏隻是茶樓又不是客棧,這兩個傷病人在茶樓呆了一宿?
抬眼看向一直跟在後麵易了容的楊士奇,楊士奇衝她點點頭,率先向前走去。
後門口早有人等候在那兒,一見他們過去忙開了門:“公子,您來了!慕容姑娘好!”
卻是一個俊秀的小書童,慕容玨見他打過招呼後隻是一味好奇的向她看,眼中神情透著精靈古怪,不由衝他點點頭,那書童咧嘴一笑,剛欲說什麼,卻發現他家公子電目掃過來,頭一縮,吐吐舌頭忙帶路前走。
慕容玨還從未曾深入到福升茶樓的最裏麵,穿過廚房,隱隱聽到前麵大堂上傳來的人語喧嘩聲,平時她和落雨來時都是坐在大堂裏喝茶吃點心,倒不是她不想上樓,主要是因為樓上大多是為貴賓準備的雅間,茶點平白貴了許多,她雖然貴為將軍千金,每月的例錢也沒幾個,她又常偷偷溜出來玩,京城雖然好玩卻是需要大把的銀子,若不是身邊有從鄉下帶出的一點積蓄,早就沒錢出來了。
從後麵的樓梯相跟著上了三樓,大堂的喧嘩早已聽不到了,整個三樓都比較安靜,隻是偶爾從某個房間傳出來說笑的聲音。
楊士奇並不說話,帶了慕容玨向前走,拐過一根碩大的柱子,不知那小書童觸到什麼機關,眼前赫然出現一條幽暗的甬道,裏麵有一道窄小的樓梯卻通向下麵。
楊士奇扶了慕容玨的手一步一步走下來。
這一層隻有一人的高度,空間陡然變得壓抑起來,慕容玨暗暗稱奇,心念電轉,突然恍然大悟,難怪自己每每站在茶樓跟前總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就是覺得這三層樓的布局高度有些不合比例,原來竟在二樓和三樓之間做了個夾層。
從外麵看上去茶樓建的氣勢磅礴,再加上那些精工雕刻的畫簷朱廊,這樣世人皆以為這福升茶樓隻有三層,再想不到裏麵卻暗藏乾坤!
楊士奇帶她走到一個房間門口站住,低低囑咐道:“青青,一會見到落雨你要有心理準備,千萬不要著急。一切有我,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他們二人恢複健康!”
慕容玨閉了閉眼,點點頭,推門而入。
室內有一個丫頭打扮的人見有人進來立刻警覺的站起來,看到她身後的楊士奇行了個禮安靜的退到一旁,一雙秀目悄悄探向慕容玨,慕容玨無暇理會,向剛才那丫頭站著的方向跑過去,一見床上的人,忙掩住口,眼淚卻撲簌簌落下來。
從楊士奇和她講起時她已經隱隱猜到幾分,他們二人的情況都是不容樂觀,卻仍然感到震驚,床上的人被白色的繃帶嚴嚴實實包裹著一動不動,隻露出鼻孔能透出微弱的氣息,若不是體形嬌小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慕容玨蹲下小心翼翼喊道:“落雨,落雨!”
床上的人充耳不聞一動不動。
怎麼會這樣?
楊士奇看著她哀傷欲絕的臉心中疼惜,想也不想過去將她摟在懷中,一旁青玉的眼中露出震驚的神色看著自家公子。
慕容玨淚眼朦朧,想著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變成這樣都是受自己連累,心裏更加難過,又不敢大聲哭出來,弱弱的問:“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說她沒事嗎?”
“別怕,落雨的內髒沒有受傷,她隻是身上和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燙傷,傷勢比較嚴重,但沒有生命危險,隻是這傷……”楊士奇也說不下去了,對一個小姑娘來說,這幾乎是致命的打擊,回頭問道:“青玉,他們倆今天怎麼樣?”
“回公子,落雨曾醒過來一次,有些發熱,小眉給她喂了些湯藥又睡過去了,王保還一直未曾醒來。”
“王保在哪?”慕容玨睜大了眼睛。
“在這裏,慕容姑娘!”青玉稍稍閃開點:“公子說為了照顧方便,暫時將他們二人安排在一間屋子。”
慕容玨走過去,王保身上也有燙傷,但不像落雨那麼嚴重,身上包了繃帶,雙目緊閉仰麵躺著,麵色慘白。
“王保!都是我連累你們了!”
慕容玨更加內疚,好好的一對小兒女,她正準備親口對王保說要將落雨許配給他,轉眼二人卻一動不動躺在了床上,都是因為她,有人故意縱火,目的是想置她於死地,她卻陰差陽錯被慕容月綁了起來躲過了一劫,卻累及無辜!
她是不是當初根本不應該回來?落下山崖就權當是死了罷,心中放不下他們卻是害了他們,慕容玨淚如雨下。
“王保,醒醒,到底是誰打傷了你?”
慕容玉心中的恨意是如此濃重,即使在得知二夫人給她的藥中下毒時她都不曾恨過誰,但是這次,她真的是恨了,她恨那個縱火的人也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仿佛是感應到了慕容玨的呼喚,王保的眼皮忽然動了動,青玉驚喜道:“姑娘,王保有反應了!”
慕容玨大喜,擦擦眼淚輕聲喊道:“王保,王保,聽得見我說話嗎?”
王保的眼睛緩緩睜開,眼珠似乎轉一轉定定的落在慕容玨臉上,慕容玨嚇了一跳,那是怎樣的眼神,茫然、無助、驚疑還有一絲絲的絕望。
王保怎麼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慕容玨疑惑的看著他試探的喊:“王保?!”
王保口中喃喃應道:“大小姐!”
隨即又閉上了眼睛。
“王保,你醒醒,你先別睡,告訴我,是誰打傷了你?”
王保卻再也不理會她的問話。
看他的眼皮滑動,知道他已經醒轉並沒睡去,慕容玨不解的問道:“王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何不問問落雨怎麼樣了?”
本來還想著先不告訴他落雨的情況,怕他情緒激動對恢複不利,可是看他的神色令慕容玨忽然有了一個不好的念頭,這張一向溫厚偶爾還會露出陽光笑容的臉上此時卻沒有了求生的意誌,臉色平靜的可怕又滲著一絲絲的失落和絕望。
慕容玨心中恐懼,當下也顧不得了,隻說道:“你們二人被救起時,落雨被你緊緊護在懷中,她沒有生命危險,可是她的全身燙傷嚴重,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王保,你不想看看她嗎?”
王保的身子輕輕一動,從眼角慢慢落下一滴眼淚,仍是一言不發。
楊士奇注視良久,這時走上一步忽然開口道:“是不是慕容車離將你打傷,又把你們扔進了火海?”
聲音清冽平靜,雖是問句卻不容置疑的肯定。
王保的平靜神色卻瞬時被撕裂打破,他不由顫抖起來,王保原本隻是流落街頭的小流浪兒,在十三歲那年遇到慕容車離,慕容車離將他從街頭混混手中救出,十二年來一直帶在身邊,教他行軍打仗,教他武功,慕容車離對他來講如兄如父,在他的心中,慕容車離如同神袛一樣不可褻瀆。
即使慕容車離說,王保,你今天要為我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然而,那個敬如父兄一樣的人卻對著他狠狠打了一掌,王保的信念頓時轟塌,不是對慕容車離的,而是對自己的,自己做錯了嗎?
是不是從此要被那個人遺棄?
見王保反應如此,慕容玨瞬時了解,她曾聽落雨講過王保的身世,不禁憐惜的看向他柔聲道:“王保,我知道你心中難過,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做,我也是,我也很想知道慕容將軍為什麼對自己的女兒下如此狠手,你知不知道,那場大火就是他的傑作!”
王保眼角的淚多了起來,他的心思純厚,卻並非蠢笨,當慕容車離打他一掌時,他心中已然明白,棲雲閣的火就算不是將軍親手所為也必是他安排,將大家集中到前麵大廳裏去也是他故意這麼做的,因為在那裏,後麵發生什麼情況前邊也聽不到。
令他惶恐不安的也正是這點,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知道大小姐在府中並不受寵,他以為隻不過是大宅院中大小夫人之間的爭風而已,大小姐的母親不在了,受些冷落也再所難免,可誰知轉眼將軍卻大有置大小姐於死地的心思,這是為什麼?
雖然跟著將軍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但將軍並不是什麼事都對他說,甚至還不如比他晚來的穆青與將軍走的更親近些。
可是為什麼將軍對他下了狠手?是以為他背叛了他麼?
楊士奇衝青玉使了個眼色,青玉帶小眉悄悄退了出去。
楊士奇緩緩道:“你們有所不知,慕容車離並非中原人士,他在皇上身邊隱忍近二十年,這兩年才漸漸露出些跡象,他的野心決不是一個手握重兵聽命於人的將軍,他的每一步行動看似不經意卻都有預謀,當年被他‘收留’的人不僅僅是你一個,莫言也與他有關,莫言很有可能是蒙古族的一個公主,被他所救後撫養長大,隱身在女肆為他刺探情報。”
慕容玨吃驚的看著他,莫言是公主?
王保也猛然睜開了眼睛,眼中寫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楊士奇看看慕容玨接著道:“這些事是我近日才查探出來的,但皇上恐怕早已知曉,這是朝中秘密,其中還涉及皇室,本不能外傳,今日說出來隻因為王保你身為慕容府的人也應該有權了解這些,慕容車離心思深沉陰狠,他救人未必是出於善念,若隻是將人培養成細作或是殺手,救了又如何?每個人都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但是棋子也有自己的命運,王保,身為大男人,應拿得起放得下,自己要頂天立地,無愧於心就好!你若倒下了,落雨可怎麼辦?”
心中不由歎息,最重要的是你們倆若恢複不好,青青就會內疚一輩子,就會一輩子不快樂!
王保一下子得知這些事情本自混亂,聽他這麼一說心頭如重重一擊,耳邊隻聲聲響著:身為大男人,應拿得起放得下,自己要頂天立地,無愧於心就好!你若倒下了,落雨可怎麼辦?
這些年他一直依附慕容將軍而活,可是楊士奇這番話令他番然醒悟過來,自己也是一個堂堂男子漢,一個可以讓人依靠的男人,是啊,自己的命可以還給將軍,可是那小丫頭怎麼辦?
“落雨,落雨在哪?”
他艱難的轉過頭,即使這麼一個輕微的動作也扯得他胸口疼痛,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我,還能站起來嗎?還能恢複武功嗎?”
楊士奇眼中閃過一道憐憫,語氣堅定的說:“能,你好好配合治療,一定能站起來!”
心思千回百轉,瞬間已經想過種種方法,無論如何他一定會想辦法將他們二人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