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歐陽東風的輕輕挑眉，聿百裏看著封爵以，如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一般熱烈盈眶了，“老大，你終於來了！”
燕如雪的眼力比不上二人，但江湖經驗還是有的。聽得聿百裏的喚聲，便知是封爵以來了。當下側頭去看邊紅杏，邊紅杏老神在在地繼續著手中縫縫補補的活計，仿似壓根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再看封爵以，卻見封爵以的視線落在邊紅杏身上，若有所思。
這一聲響驚動的不僅是棚子裏的幾個人，還驚醒了破天寨裏的山賊們。
就算不是被那一聲響驚醒的，那八成也是被山茶的尖叫聲吵醒的，反正，就是一個個睡眼惺忪的山賊們提著褲腰，邊走邊係還一邊打著嗬欠從四處彙攏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啊？”
“大半夜的，吵什麼吵？”
“讓不讓人睡覺啊？”
多是埋怨。
直到看到了提劍而立在“牢房”前的封爵以，埋怨才漸漸少了。
最先回神的是二當家。
“大事不好了，”二當家看著那閃著寒光的劍尖，一拍大腿，高呼：“大夥兒拿武器一起上。”
在“拿武器”和“一起上”這兩個動作之間，眾山賊不約而同選擇了前者，鳥獸般散開了去。
未幾，便隻留了二當家一人站在原地與封爵以對視。
二當家整個身子都在打顫，以至於說出話來也有一股顫音，“我……我……沒、沒有……武器，我也……去拿……”一溜煙跑了。
見人都走了，封爵以轉頭去看邊紅杏，收劍，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救了你一命。”
柳燦星救他一命，所以，他踏遍江湖，想盡辦法也要尋來《素衣針譜》交給柳燦星。
同樣的，他救了邊紅杏一命，所以，邊紅杏應該感激涕零地雙手奉上《素衣針譜》乞求他收下才對。
然，邊紅杏的反應並不若他想象般美好。
隻見邊紅杏抬頭，循聲望去，少頃，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後扭頭問身旁眾人，“外麵是不是有人？”
“沒有！”
山茶的反應最快。
她堅信外麵沒有人，不過，有一隻——鬼！
棚裏棚外三位殺手，棚裏的兩個汗流滿額，棚外那一個黑線滿頭。
……鬼嗎？
封爵以覺得自己其實是應該高興的。如果從另一個方麵來理解這句話，何嚐不是說明他的武功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神鬼地步？
不過，若真要他撫掌稱讚，他……他還是被當作鬼吧。
歐陽東風還記著當日邊紅杏誤導山茶錯將他認成封爵以時山茶揮舞著掃把的摸樣，當下閉口不言，明哲保身。
聿百裏不明其中奧妙，反駁的話脫口而出，“有！”
“沒有！”
“有。”
“沒有！”
山茶一時忘了害怕，雙手叉腰，和聿百裏爭了起來。
兩人爭執不下，邊紅杏懶懶地打了個嗬欠，仰頭看了一會兒棚子頂，呢喃：“看起來岌岌可危呢。”
邊紅杏當機立斷收拾了手中的針線，招呼了歐陽東風和燕如雪離開“牢房”。
“少夫人不叫上他們？”
燕如雪看著棚內爭執不休的兩個人問邊紅杏。一個是她的貼身婢女，另一個口口聲聲喚她大嫂。
那兩個爭得麵紅耳赤的無聊人，邊紅杏連瞥上一眼都覺得是浪費光陰的事情，隻是懶懶地哼出一句，“讓他們去死。”
話音才落，山茶已經從裏麵衝了出來，撲進邊紅杏的懷裏，抱住了邊紅杏哀號：“小姐啊，我是吃的少幹的多的山茶啊，你怎麼可以讓山茶去死呢？小姐啊……”
落後一步的聿百裏斬在山茶身後，亦是兩眼水汪汪地看著邊紅杏，扁著嘴萬分委屈地喚了一句：“大嫂。”
嗚嗚，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像那個小丫鬟一樣抱著大嫂一邊哭一邊號……
眼神向旁移過一些，落在了封爵以的身上。
唉！老大，你別那麼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啊，大嫂又不在我懷裏。
在山茶的哭聲中，那些各自去找武器的山賊們提刀提劍又圍攏過來了。
邊紅杏很有先見之明地一手捂住了山茶的口，丟了個眼風給自始至終站在她身後的歐陽東風，“現在應是十六了吧？”
“十六。”
歐陽東風唇角上揚，竟是笑了，繼而上前一步，將邊紅杏護在身後。
這個動作，已然成為歐陽東風的下意識了。
對於歐陽東風的下意識，山茶習以為常，在燕如雪眼裏，那便有了幾分情意在裏麵。而在聿百裏看來，這簡直就是殺手界的典範、楷模啊——保護大嫂，人人有責！
封爵以大抵是唯一對此擰眉的人了。
哦，不對，山賊老大也擰眉了——
“臭小子，憑你也想充英雄？”
一揮手，就要招呼大夥兒一起上。
瞬間，一個人影倏忽出現在歐陽東風麵前。
正是封爵以。
“你……你、你是誰？”山賊老大麵對這個幾乎可以說是憑空出現的人，心裏不免膽怯。
“封、爵、以。”
一字一頓，三字說完，在場的山賊過半上了奈何橋。
什麼叫高手？
這就是高手！
隻可惜，這位高手名叫封爵以。
可惜啊可惜！
山茶悄悄地揪了揪邊紅杏的袖子，輕聲問：“小姐，這是真的封爵以吧？”傳說中的江湖第一殺手，果然很厲害啊！
“嗯。”邊紅杏點頭。
“那……”山茶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一臉赴死的神情，“小姐，山茶打不過他。”
唰唰唰——
在場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山茶。
——佩服。
還沒踏上奈何橋的山賊們目露敬仰：人在江湖漂，要的就是一個勇字！姑娘，你是個爺們兒！
——抽搐。
燕如雪努力地維持著自己仙女的表象：這小丫頭長得眉清目秀，腦子怎的就不太好使呢？
——漠然。
山茶舉著一把掃把都敢朝江湖第二殺手身上招呼，如今表明自己打不過封爵以，已經算是對封爵以客氣了。歐陽東風如是想。
——同情。
聿百裏心生相惜之情，走過去拍了拍山茶的肩，安慰道：“這不是什麼傷心的事情。”為了使這句話更加有信服力，聿百裏又補了一句，“我也打不過他。”
刹那，登徒子聿百裏的形象就不那麼邪惡了，山茶甚至在他的身後看到了類似光暈的東西。
——無語。
封爵以歎了口氣，無限淒涼，“很久沒有人打得過我了。”
這句話若是出自他人之口，那旁人就算不打上一拳，踢上一腳，那也是要吐一口口水的。可是，說這話的人是封爵以，旁人縱是心懷不忿，那也隻能忍著憋著，別說一舉一動，就是一言一語也不可隨意出口。
那可是封爵以啊，江湖第一殺手呐！
所以，在場的一幹人等仰首望天的望天，垂頭看地的看地，歎息聲或短或長，或重或輕，內心的想法卻是出奇的一致——什麼時候老天開了眼，總會派人來收了他的！
在重重又重重的歎息聲中，邊紅杏舉步上前，將適才手中的針線活計遞給了封爵以。
那是一個小布偶。
是感謝他的謝禮吧？封爵以滿心歡喜的接過，仔細一看，如鯁在喉。
這個小布偶不僅精美，和他還頗為神似。不僅神似，布偶的胸口還繡上了名字——封爵以。
但是——
“這根針插在這裏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封爵以指著布偶胸口插著的那根繡花針，很是費解。
“紮小人。”
答話的時候，邊紅杏又一針落在布偶的胸口。
封爵以沉默了。
良久，才吐出一句：“我剛救了你啊……”無可奈何。
邊紅杏輕笑，挑眉，“你也沒少得罪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