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心如飛絮(3 / 3)

翠翹見四爺沒有表態,先下手為強,率先為他拿了主意。她跳下馬車,對四爺調侃道:“四爺,真的不見她麼?”這招倒真有效,四爺囑咐了她早點回東泌園去,便讓術爾齊駕車離開了休園。

耿靜衣對於翠翹會來找她一件事,非常吃驚。下人征得過李以鼎之後,耿靜衣這才出來見翠翹。

翠翹素來聽良妃念及揚州廣陵潮,可這季節裏並不適當,隻得與耿靜衣先去了小東門西外城腳的食街。那些菜名也與京裏甚為不同,宮中美食,多冠以詩意美名。這揚州城裏,刺喇喇的菜名——多糊炒田雞、酒醋蹄大多言之有物。

翠翹玩心大發,直到落日才從城北天寧寺出來,準備回東沁園去。剛一出寺來,斜刺裏突見得那街上走過一隊巡邏的旗軍。差點與翠翹撞個正著,虧得耿靜衣拉她一把。耿靜衣問道:“你沒事吧?”翠翹搖了搖頭。

旗軍踢踏踢踏地過去,百姓都站到街兩邊。翠翹與耿靜衣也站到街邊,聽有人問道:“自從上次出了事,這幾日巡邏的人越發多了起來了。”旁邊有人附和道:“可不是。”

等那旗軍過去,翠翹正待離開,突看到街角停了一輛馬車。這馬車——翠翹一驚,喃喃自語:“四爺。”

日落西山,紅綾般的霞光蘊染在天邊。四爺下了馬車,他伸手來牽她,柔聲回了一句:“天暗了,回去吧。”

翠翹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四爺一笑,不著痕跡地說:“知府衙門在北門上,剛才術爾齊說見到你們過天寧寺來,我便過來瞧瞧。”他向後望了一眼她身後的女子。

翠翹倚過身來,曖昧地低聲說道:“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四爺瞪了她一眼:“瞎說。”

翠翹格格一笑,招呼了耿靜衣上車,方介紹四爺給她認識。隻見了禮,並沒有說太多話,她在休園便下了馬車,臨走回頭,卻是深深看了一眼四爺。這眼神非關愛慕,翠翹心裏打了個突。

耿靜衣一走,馬車裏隻剩得她與四爺兩個人。他昨日恐覺她累,並沒有纏住她。在京城時,他也難得與她獨處。這會兒子,倒是獨處了,她對他說:“我沒有說錯吧,她原是個周正的人兒。”天色暗了下來,車裏也暗了下來,靜靜地無人說話。

她本來是拿他來戲弄,怕他當了真,生她的氣,便坐到他旁邊去,故意岔開了話題,說道:“十三阿哥什麼時候過來?”

四爺說:“他倒不來了,我今兒收到信兒,皇阿瑪遣了梁九功到江寧來。”

翠翹心思,梁九功常年在皇上身邊,又是內務府的人,怎麼到江寧來了,便問道:“他來做什麼?”

四爺說:“曹寅的胞弟沒了,皇上體恤他,將他家小女指婚給鑲紅旗的平郡王,梁九功來接人上京。”

翠翹說:“那曹家到時候不是熱鬧非常了。”

四爺問道:“你打什麼主意?”

翠翹說:“我也沒有去過江寧。”她眨了眨眼,再不肯說下麵央他去江寧的話,四爺卻是明白的,笑著說道:“這陣子一過,等我得了空,到時候到江寧同他們一處熱鬧熱鬧。”

翠翹拍手稱好,她逛了一日揚州,早有些累了,這會兒子伏在四爺身邊睡著了。到了東泌園,略有些醒,四爺在她耳邊說:“睡吧。”他抱她進了沁園。她睡到半夜,突聽到一陣騷動,被驚醒了。

是夜巡的侍衛仿佛在院子裏拿人。翠翹伏在床上聽了一會,仿佛是有人從牢裏出來了,又仿佛是人有進了園子。夜裏那些侍衛的聲音遠遠傳來,突聽一人說:“四爺,那人進了泌園。”又說:“應該跑不了,他受了傷。”翠翹聽得淩亂的腳步聲向這邊行來。

翠翹心裏一驚,翻身坐了起來。她剛移步至燭台邊,燈還沒有點,有個黑影從後麵靠近了她。她輕聲一叫,那人捂住她的嘴,說:“姑娘,是我。”這聲音卻是極熟悉的,翠翹回頭一看,身後站了一身勁身蒙麵人,似乎是個女子。她錯愕半晌,那人去了黑巾,竟是耿靜衣!

翠翹還沒有回過神來,那邊四爺帶了人來敲門,在門外喊道:“翠翹?”

她隻得屏住呼吸,一時不知答還是不答。耿靜衣倒是瞧著她,皺著眉頭,並非凶神惡煞的壞人,倒有一點小女子的可憐。

四爺見屋裏沒有回答,用力拍了拍門,更高聲心急般叫了一聲:“翠翹?”

術爾齊說:“四爺要不要讓人砸開門?”翠翹見耿靜衣身子微微一抖,她拍了拍她的手,輕聲說道:“相信我。”這才起身故意裝作睡意朦朧的樣子去開門。

那門“吱呀”一聲打開,夜裏破空一聲響。四爺見她開了門,這才放下心。他一步跨了進來,將她護在懷裏,一邊對術爾齊說:“搜!”

術爾齊點頭,對身後侍衛說:“大家仔仔細細,裏裏外外統統搜過一次。”

這邊點了燭火,屋子裏透亮,翠翹回頭掃視了一圈房間,掙開四爺的鉗製,趕緊說:“不準搜!”那些侍衛聽她這麼一吼,都停下來看著四爺。先前因為太暗沒有明光,四爺這會兒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翠翹,見她衣袖上染了一點血色,她自己想必沒有發現,四爺上前摩挲著她的衣袖。

翠翹那裏在意這些,忙對他撒了嬌說:“大半夜闖進來,還要叫人亂搜一通的。”

術爾齊說:“姑娘,院子裏出了逆賊,這可都是為你好。”翠翹雙手環胸,擺出固執的架勢來,說:“我不管,就是不準搜。”

四爺眼神一沉,略一思索,問道:“你確定你安全嗎?”

翠翹轉身拉住他的雙袖,說:“怎麼會不安全,有你在啊。”她從來沒有這樣對他撒過嬌,四爺倒是心軟了,他在屬下麵前向來嚴厲,叫了眾人出去,自己獨自留了下來。四爺環視了屋子一圈,翠翹清了清嗓子,說道:“天晚了,我還想再睡一會,你先回去,好不好?”

四爺正走到窗邊,察看著窗框,再探身看了看窗外,他想也沒有想,說:“不好。”

他說得很輕,她沒聽清,複問:“嗯?”四爺見窗台上有被人強行打開的新痕,新的木屑落在窗上,他輕輕撫了上去,指尖沾到塵埃,轉身拍了拍手,然後走到翠翹身邊,說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讓我最先知道。”

翠翹用力點頭,推著四爺離開房間。要關門時,四爺伸手一攔,說道:“我就在園子裏,隨時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