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翹對四爺說:“我能不能單獨和他說幾句話?”
四爺直接回絕說:“不行。”
李以鼎說:“姑娘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我們的麵說呢?”
翠翹衝著四爺嘟了嘟嘴,輕哼了一聲。低頭看了一眼李以鼎,她來回細踱了數步,一時不知如何對開口,嘴裏嘰裏咕嚕,卻說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李以鼎一笑,說道:“姑娘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說服他說出真相。”翠翹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四爺說:“翠翹別鬧了,過來,讓李大人處理。”
翠翹不理他,反到走到耿亦忠麵前去。翠翹說:“你的額頭流血了。”
耿亦忠見她一眼清澄,那關心並不虛假,輕聲說道:“多謝姑娘關心。”這是翠翹進入這暗室裏麵,聽他說的第一句話,略有些沙啞。
翠翹拿了耿靜衣的帕子來為他拭擦,四爺在身後厲聲製止說:“翠翹!”
耿亦忠見那帕上清菏,直盯著翠翹細瞧,翠翹將那清菏攤開在他麵前,說:“你還是招供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不論事實如何,我想四爺定然會保全你性命。”她加重了重後的語氣,若有深意地暗示著耿亦忠。
李以鼎在旁冷冷一哼,說:“多說無益,我看他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耿亦忠沉默了半晌,方說:“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翠翹“咦”了一聲,他怎麼重複起她的話來了,卻聽耿亦忠說:“拿紙筆來。”
翠翹回頭對四爺燦然一笑,那知四爺鐵青著一張臉,不甚高興。術爾齊拿了文房四寶進來,又給耿亦忠鬆了綁。耿亦忠就著火光在紙上密密麻麻寫了供詞,李以鼎拿來一看,翠翹怕他有詐,搶了過來,說:“我先看。”
她一字一行看下去,不由得“啊”了一聲,那耿亦忠的供詞上供出前因後果,卻與李以鼎無甚關係,隻說他受人唆使,這幕後指使之人竟是——太子胤礽!
李以鼎把供詞遞給四爺,四爺略略看了一遍。李以鼎問道:“四爺打算如何處理?”
翠翹心想,這事越發複雜了起來,也弄不清楚誰在說真話,誰在說假話。
四爺淡然處之,對耿亦忠說:“你自由了。”
李以鼎驚道:“四爺要放了他?”
四爺點頭,拿了那供詞,緩緩走到牆角火摺子處,他手一抬,火苗躥起,瞬息將供詞付之一炬。
不要說耿亦忠和李以鼎,連翠翹都嚇了一跳,摸不透四爺的想法。隻聽四爺對術爾齊說:“你安排個大夫給他看看傷口,放出府去。”
李以鼎上前問道:“四爺這是什麼意思,不追究了麼?”
四爺轉過頭來對眾人說:“這事誰也不要泄露出去,以後也不準再提半個字。”他這樣一說,唬得眾人心裏都沒有底,可他說得鏗然有聲,誰也不敢問緣由。
翠翹跟在四爺後麵,出了暗室。他腳程快,翠翹一路小跑方才跟得上他。四爺回頭對她說:“把帕子丟了。”翠翹怔了一怔,把耿靜衣的帕子藏在身後。見四爺走得遠了,猛然領悟過來,嫣然一笑。
……
翠翹進了書房,見四爺在案頭看公文。這種時候她素來不會打擾他的,這會兒子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四爺瞧見她進來,並不做聲。翠翹端了他愛喝的六安茶來,輕輕往案上一擱。四爺不理她,她又提起來,重重一擱。
翠翹見四爺還是愛理不理的,她彎下腰來,手抵在案上撐著臉,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四爺這才偏頭望了她一眼,端茶來喝。翠翹問:“你——”卻怕他生氣,問不下去。可是她心裏很想瞧一瞧她若真的問了他,他會有什麼表情呢。翠翹清了清嗓子,一口氣說完:“你是不是在吃醋啊?”那語調快而又急,她自己仿佛也聽不太清。
四爺端了茶正要喝,這時停在嘴邊,逞強地問:“我吃什麼醋啊?”
翠翹眉頭一皺,聽他那語氣完無在意,倒有些失落,便說:“剛才我為耿亦忠擦血跡的時候,你——”
四爺突然打斷了她的話,說:“下不為例。”
翠翹心裏暗笑,見他說得一本正經,可見八九不離十了,他是心高氣傲的人,自然不會示弱了。她細細一想,除了當日在草原上他那樣低的姿態,對她說過情真意切的話,好像再也沒有說過什麼。他那日說的時候,她背對著他,也不曾瞧見他的表情,不由得有點失望,輕輕歎了一口氣。
四爺狐疑地望了她一眼。
翠翹定了定神,問道:“太子爺的事情,你不追究了麼?”
四爺說:“不論這件事是不是真的,結果都隻有兩種。如果太子不服罪,國家的法製健全,隻怕行不通。如果太子服罪,隻怕皇上那裏吃味,朝廷風雨動蕩。兩樣都不討好呢,索性這事未鬧大,我也安好無事。隻須以後小心謹慎,他若再有行動,俟機而動,方是上策。”
翠翹點了點頭,把昨晚耿靜衣的事情也前前後後說了個仔細。翠翹說:“這樣說來,也不知是誰說的話是對的了。耿靜衣說是李以鼎安排好的,可耿亦忠認罪書上寫的卻是太子爺,真讓人匪夷所思。”四爺靜思半晌,讓翠翹帶了耿靜衣來見他。翠翹昨日怕他拿人,這會兒見四爺把耿亦忠也放了,也不再猶豫,叫了耿靜衣過來問話。
翠翹在正廳後的池邊空地玩耍了一會,耿靜衣方才問完話出來。翠翹說:“你哥哥被四爺放了,你也快回去吧。”耿靜衣道了謝,眼裏紅了一圈,這才隨下人離開了沁園。
翠翹回頭,見四爺已在身後。四爺問道:“她昨兒有沒有傷你?”翠翹搖了搖頭,問:“她說了些什麼?要是真是太子爺派來的人,他也太狠了些,你和十三阿哥平時不都向著他麼?”四爺說:“瞎操心,這件事你別管了。”翠翹嘟了嘟嘴,心想,她還不是為他著想。
四爺頓了一頓,問道:“你和耿姑娘的交情如何?”
翠翹說:“也才認識不久。”
四爺說:“既然是初識,我看你昨兒將她藏在你房裏,關心有些過了。”
翠翹說:“可是我看她不像壞人。”
四爺說:“好人壞人那裏是一個字來形容的。”
翠翹說:“可是讓我這樣見死不救,我也是做不到的,如果昨兒把她交給術爾齊,難保不會像她哥哥那樣受些皮肉之苦。”四爺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待翠翹離開了之後,四爺傳了術爾齊來見他,四爺說:“你去把耿亦忠追回來。”
術爾齊愣了一愣,說:“四爺不是說要放了他麼?”
四爺說:“不要問為什麼,按我的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