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並不明白他有何意圖。
隆科多說:“我曾隨十四爺在草原上居住良久。”隆科多見她沒有太多敵意,緩緩上前說:“北邊有一片草原,叫烏蘭布通。姑娘要去哪裏?”
翠翹搖頭說:“我不知道,我要去找四爺。”
“四阿哥?”隆科多說:“茫茫草原,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姑娘未免太任性了。這件事情大可交給皇上處理,四阿哥定會安然無恙。”
翠翹並不做聲,轉身策馬,隆科多不得不攔住翠翹去路,說道:“既然如此,不如去先去找十四阿哥。”
翠翹一聽,忙問:“你知道十四阿哥在哪裏?”
隆科多說:“不知道。但是我跟隨十四阿哥時,我們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特製的煙火,入夜之中,如果需要援助,隻要放出這種煙火,大部隊的人馬就會來尋找。”
翠翹略一思索,問道:“可是,如果他們能找到,旁人不是也能找到麼?”
隆科多微微一笑:“夜晚的煙火的確太醒目了,所以釋放煙火之後,我們必須在一個時辰之內,向西南方退出十裏。十四阿哥的人會在西南方找到我們。”
隆科多說:“如果姑娘決定好了,我們馬上進入烏蘭布通的邊界。”翠翹沒有多想,與隆科多起身去了烏蘭布通。入夜之後,草原迅速地暗了下來。隆科多點了煙火,橙色煙火“咻”地躥入空中,拖下一個長長的S形的尾巴。策馬再向西南方去,退出十裏之後,隆科多找了一處小山坡的背風之地,讓翠翹稍微歇息。
隆科多不能睡,仿佛習慣了這樣的夜色,更加敏銳起來。約莫過了三個時辰,隆科多突地從草地上跳了起來,他到聽馬蹄聲,不止一匹,向著這個方向馳來。翠翹已倦睡過去,柔弱的身軀在夜時看上去更加嬌小,隆科多實在不明白,這樣一個弱女子哪來那樣執著的勇氣。仿佛並不知道身處的危險,隻是一味地任性而為。
那馬匹越來越近,並不知是敵是友,隆科多走到了山的迎風麵。黑暗中看到三個騎馬的影子,仿佛遠處飄來聲音:“應該在這附近。”隆科多還不太確定來人,但是他現在站了起來,而對方亦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影子。三匹馬在五十米之外站定,漆黑裏見不著對方的臉,彼些都在揣測著對方的身份。
隆科多聽到對方輕輕說了一句:“祭祀山川的大神。”這暗號,隆科多鬆了一口氣,報上了名字:“亦都幹,我是隆科多。”
三匹馬緩緩走了過來。隆科多看清來人,不由得半跪了下來:“十四爺!”今夜草原上沒有月光,離得近些,極暗的天光裏,才看到對方的臉。
胤禎見到隆科多,問道“你怎麼來了,木蘭圍場出了什麼事?”
隆科多說:“沒事。”因這裏說話極不安全,胤禎讓隆科多上馬,一同回營。隆科多猶豫著,說:“還有一個人。”
胤禎想過很多次再見到翠翹的場景,彼時或許他回京城,風風光光出現在她的麵前。萬萬沒有想到,是這樣的情況之下。胤禎眯起了眼,厲聲對隆科多時:“誰讓你帶她來的?”
隆科多回話說:“姑娘她執意要離開圍場,屬下攔不住。”
胤禎說:“馬上把她送回去。”
隆科多有些無奈,對胤禎說:“可是她執意要找四阿哥,就算送回去,我怕……”
胤禎良久沒有開口,半晌方問道:“皇阿瑪知道四哥失蹤的事了?”
隆科多說:“今日圍獵已經取消,相信策妄阿拉布坦也已經接到回報,他不久之後就會有所行動。”
胤禎點頭,回頭正對上一雙眸子。翠翹早在他訓斥隆科多時就醒過來。
或許是因為夜晚,或許是因為太久不見,眼前的胤禎顯得有些黝黑,和從前相比更顯挺拔的身影如山般籠罩過來。翠翹有點迷糊,揉著微微發麻的腿站了起來,塞上的風吹起她的頭發拂過麵龐。翠翹攏起頭發,聽到胤禎說:“回去!”連聲音都比從前低沉,一種渾厚的、霸道的、近似於命令的口吻。漆黑的夜色,翠翹幾乎看不清他的眼神,迎頭望去,警覺石像般站在她麵前的男子,眼神仿佛應是溫柔萬千。
翠翹心下一悸,偏過頭去,盡量沉著地說:“我要去找四爺。”
眼前是茫茫看不到頭的草原,黑蒙蒙的盡頭一片群山,翠翹其實什麼也沒有看到。微冷的背後,感覺到有人向自己靠了過來。胤禎說:“他很好。”這次再沒有征求她的意見,扭著翠翹的手,拉著她來到他自己的馬旁。掙紮仿佛是徒勞,翠翹心裏有些驚訝,這樣的胤禎從不曾見過。
即使因為拗不過他,而顯得順從地站在麵前,可翠翹眼神裏流露出來的神情,依然是一意孤行的決心。胤禎心頭沒來由地猛然一痛,為了打消她的念頭,緩緩對她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隆科多能帶著你找到我,皇上也可以。這隻是一個計中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須為四哥擔心。”
她雙眉微蹙,轉過身有些疑惑地望著他,想了想,卻依然堅決地對他說:“就算這樣,我也要見四爺。”
胤禎這次是真的有些生氣了。胤禎臉色鐵青,好在夜裏不是那麼明顯。可是他拉著翠翹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再用力。胤禎以強硬的態度準備拉她上馬,可翠翹的性子向來是吃軟不吃硬,抬起頭狠狠對上他的視線。暗湧一觸即發,可她仿佛還覺得不夠,挑釁著他的耐心。
“不論如何,我一定會見到四爺。”
她說完跨上了一旁胤禎的駿馬,她調轉馬頭向北。胤禎拉著馬韁的手輕輕鬆開,任韁繩自手掌處滑過。粗糙的繩結摩過他的手心,仿佛有人拿了一把鋒利的刀尖自心上漫漫滑過,痛定思痛,這一刻將前塵往事通通看透——這些都不是他的,從前不是,以後也不是。
可當馬疆完全滑出了胤禎的掌手時,他本能地向前猛跨了一步,微轉手腕,將它生生擒住。馬兒受到驚嚇,側著身子一聲長嘶。翠翹頓覺天旋地轉,從另一側跌落。
胤禎走至她的麵前,他倘若尚有憐惜,至少應伸出手來將她拉起來,可是胤禎沒有動,隻是那麼瞧著她。翠翹腳下微微傳來些疼痛,她試圖掙紮著站了起來,顯然有些吃力。隆科多前來扶她,一時也弄不清楚主子的意思。半晌之後,胤禎方低聲說:“走吧。”
隆科多不知道他所說的“走吧”,是命他將婉兮送回木蘭圍場,或是,隨著他們前去軍營。胤禎再也沒有看一眼翠翹,對著隆科多說:“回軍營。”翠翹鬆了一口氣,隆科多牽來馬匹,可翠翹腳受了傷,怎麼也蹭不上去。胤禎的馬卻早已在夜色裏向遠處馳去。翠翹隻得忍著痛,縱身躍上馬背,隨著隆科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