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月色浸潤著亭台樓榭,稀疏的煙雨婆娑著庭中芭蕉,多情的晚風吹拂著河邊楊柳,寂寞的寒鴉裝飾著曲徑通幽。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一素袍婦人席地而坐,寂寞縈繞著她的眉眼。也許是太沉溺於往事了,她甚至沒有留意到門口的訪客。
“姑姑。”
她緩緩抬眼,看清楚來人後,身體虔誠地匍匐在地:“罪婦恭迎皇上!”
宮昊天擺了擺手:“姑姑不必拘泥。”他靜默了一下,忽而笑道:“朕很懷念以前飛揚跋扈的姑姑呢!”
花容夫人笑了,依然優美的唇瓣劃出憔悴的弧形。
宮昊天在蒲團上坐了下來,拍了拍身邊另一個蒲團:“姑姑,陪朕聊聊天。”
花容夫人搖了搖頭,好像看到了一個得寵的孩子,她提起素袍,也緩緩坐下。
“你說,這會兒他見到姽嫿畫師了麼?”宮昊天側著頭,微微出神。
“以他的個性和力量,我想不出會有他辦不到的事。”花容夫人又笑了,“你想,他在武功被廢之後,還能練就神功。天下,更有何事能夠難住他?”
“他本就不同於凡人。”宮昊天低眉淺笑,“朕居然擁有過他呢!”
花容夫人看了看他:“若不是皇上,恐怕他也沒有辦法複原得那麼迅速!不管怎樣,皇上能盡釋前嫌,慨然相助……”
宮昊天忽然苦笑:“朕救他,是因為朕以為那樣的他,朕總能夠擁有他了。若是朕知道……”
“就算皇上知道這樣的結果,恐怕還是一樣會救他的。”
宮昊天笑得更苦了。
“聽說翰林丹青院還保留著阿成和……姽嫿畫師的官銜?”
“姑姑也知道了?”
花容夫人點了點頭:“他們不會再回來了吧!皇上……”
“朕明白。但等待就意味著希望,如果放棄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花容夫人不語,她想起她自己的前半生,何嚐不是這樣固執地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屬於她的男人,而忽略了近在咫尺的愛,徒然忍受了一生煎熬。她曾經以為她的兒子會步她的後塵,沒想到會是皇上!
她看了看宮昊天,宮昊天年輕而俊美的臉上滿是執著,那執著和她無出其右。但願隻是執著,但願不要再有仇恨!
她沉思著,宮昊天已經站了起來:“姑姑,這宮裏隻有你和朕承載著那些記憶,所以,姑姑,不要再稱自己為罪婦了,你該知道,若是沒有你在,朕會更加寂寞。”
花容夫人垂了頭,撲扇的睫毛多了點水汽:“兩個人的緬懷,就像是一杯毒酒,喝的時候暫時忘情,清醒的時候卻隻會讓寂寞更加深刻。皇上,你該明白這個的。”
宮昊天點了點頭:“朕明白,但是朕若不來一趟,朕又怎麼會真正明白?”他歎息了一聲,循著原路徑自去了。
花容夫人緩緩起身,盈盈下拜:“送皇上!”
淚珠串串滴落,濕了她的素袍。什麼都沒有了,她!這世間唯一深愛她的人,已經死去;曾經最親近她依戀她的人,已經遠去;而她愛了一生的人,空增了厭惡與鄙視罷了。她跌坐在地上,春風送暖的日子裏,卻如墮冰窟,瑟瑟發抖。回憶,令她斷腸;然而不回憶,她的生命都難以為繼。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茫茫的雪日,鋪天蓋地,將她重重圍困。
“欣德,你來了。”她高聲地叫了起來,然而她的聲音散化在紛飛的飄雪中,不見了蹤跡。
孟欣德根本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一掌拍向她的兒子孟宮成。與孟欣德同時出手的,是跟隨在孟欣德身邊的年輕人,她眼尖,瞧見年輕人手中的銀針,穿透漫天的雪花,奇準無比地射入孟宮成懷中的孟郎要害處。
她吃了一驚,孟宮成也吃了一驚。
隻在這刹那之間,局勢就發生了巨變,孟宮成為了保護孟郎,硬生生受了孟欣德一掌,懷中的孟郎也脫手而出。孟欣德又是輕飄飄一掌,將孟郎送向身後,她眼睛一花,正待仔細看接住孟郎的人影,耳中就突然聽到兒子淒厲的呼喊聲:“把她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