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因特別順利簡直無需贅述。唯一惶恐不安的隻有周青。深深陷落在我娘和皇帝的男人到底有什麼過去——這種痛苦的掙紮恐懼中。
一句話簡要描述。南滄軍在是否兵分兩路的問題上發生了些許爭執,最後決定保障實力不管叛將先繞道反抄安陽的敵軍。在大小兩位周將軍用兵如神的攻打下,安陽軍選擇了暫時退讓。而邊城叛將則一天三道發來寫給周將軍的勸誘書信,被周將軍看也不看,丟置一旁。
進城第一件事,就是迎接荀臨。
荀臨也很高興,認為周青出現的時機很好。城內叛將至此,徹底慌亂。而在被周青派入其內的兵士煽動下,其他兵將迅速解救出了被禁錮的其餘幾位將領,把叛亂的指揮使拿下,綁到聖前請罪。
荀臨一路冷眼,早看出誰忠心誰有問題。當下隻說這次隻罰叛黨主將,其餘人不與追究。希望眾人能戴罪立功,在接下來與安陽國的交戰中有所表現,自然軍心鼓舞,眾將摩拳擦掌。
周青埋怨說:“皇上此次凶險萬分。希望以後行事,能事先對本將有所招呼。”
荀臨笑而不答。不經過這麼一下子,她又怎麼能相信,周氏母女,是真的不會站到荀紫若那一邊呢。況且她還有另置的棋子,便是南滄軍最終不來,她亦有別的解決法子。
陸乘風一旁瞧著,有些心冷。心想荀臨一直沒有重用周青,還是介意老周是荀紫若恩師這層關係吧。此人如此多疑善謀,蘇纏綿在她手下做臣子哪會有什麼好處。無奈蘇纏綿一意孤行,他又無法勸阻。
畢竟這次搬兵回來後,蘇纏綿和他,都被荀臨大肆讚許!說他們為了她,從京裏辛苦來此,要重重封賞,不管有什麼要求,都可以得到滿足。
陸乘風瞧見了蘇纏綿眼中的期待。
因此他根本沒法子說出那些勸阻。
鳳國女帝送來紙條,讓他在慶功宴結束後,一個人去聖塔殿前。陸乘風按時到訪,鳳國女帝已先他一步到達,正無聊地背手在台階上跳來跳去。
“小姚。”他叫她。
“嗯。”
“你說,人活著,到底是為什麼呢?”
“你覺得呢?”
“以前吧,我是為了照顧我父母。後來,我是為了養活我兒子。現在,我一無所有。心裏挺茫然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是孤兒。一生下來就在機構裏。在我們那兒,不戰鬥根本活不下去。我光是努力活著就很艱難了,沒時間想為什麼活著這種事。”小羅莉皺著眉。
陸乘風很慚愧。
活這麼多年,都活不過一羅莉。
羅莉貌似在一兵荒馬亂的國家長大的。年代比陸乘風先進,環境比陸乘風倒退。羅莉出現在這世界的理由,和他好像也不太一樣。
“鳳國每代女皇死後,手下都會去尋找女皇轉生。一般在那個時候,會把突然出現在這個國家的女孩子帶來塔前,能推開塔門的就是新的女皇。所以鳳國有女皇不滅的信仰。因此這座塔也叫無限塔,有生命無限的意思。”小姚伸著手解釋,一邊問他,“喂。你信神嗎?”
“這……”陸乘風有點被難住了。要說不信,自己是怎麼穿來的呢?要說信,也實在是為難他,隻能反問,“你信嗎?”
白衣少女在夜色下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
“我信。”
“呃?”
“但是我才不會感激他呢。”倔強地轉過身,那個被長長的袖子遮住了手指,矮到不行的矮羅莉,背影看起來十分孤單,“這個塔被當作神塔,隻有被選中的人才能進入。但也隻有進去的人,才知道裏麵根本沒有神。也或者,是要我來扮演那個神的角色吧。”
“你年紀小小的,想這些複雜的事,很容易長不高呢。”陸乘風忽然伸手,去揉那小矮子的頭。
像顆毛球一樣的腦袋回轉過來,一點點笑了。
“呐。要是以前的我。你這樣碰我,已經死掉了呢。”
陸乘風不為所動。
“還好不是以前。”
“嗯。以前的我已經被炸飛了呢。”
“那個……”陸乘風蹲下去。
“嗯?”
“不管以前怎麼樣。好不容易得到新的身體,希望你這次可以幸福呢。”眼前的人,雖被稱作鳳國女帝,但其實,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吧。陸乘風不自覺地對她笑得很溫柔。
少女呆怔了一秒,忽然別過頭去。
“哼。那個啊,我可以送你。如果你希望的話。”
“我當然希望了。因為在這裏也沒什麼牽掛。我還是希望回到熟悉的世界去生活。”
“真的嗎?”少女狡黠的眯眼,“我看你和那個女人關係不錯啊。”
“你說荀臨還是蘇纏綿。”
“你說呢?”
“是——錯覺啊。”
站在石階上的男子溫柔地笑著,又伸出手摸了她的頭,“應該是錯覺吧。我隻要能回去就好。”
捂住頭頂的女帝退後一步,悶悶道:“那個,其實,無限塔是個時空混亂的地方。就當成是電腦的共享區好了。我查過史書,除了我以外,也曾有三位鳳國女帝是和我一樣由塔中出現的。這三次,全是在月圓之夜發生。並且,每次都隻有一個人。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陸乘風果斷地搖頭,“不用期待我的智商了。”
“……就是說,塔內的召喚區其實是容量很小的。並且要在月圓之夜最盛時,才會發揮力量。”
“然後?”
“我想,我們兩個人一起出現在這裏的話,就超過了它的容量區。”
“你是說?”
“會有一個人,有可能被當作誤操作,進行時空返還。”
冰冷的銀月下,青衫飄飄的青年,聞言低頭。額前黑發搖蕩,有些濕潤的眼,看著依舊保持著雙手捂頭眼神認真的小少女。
“怎麼樣?”少女挑釁似的說著,“要賭嗎?下次月圓的時候。和我一起。”
“……”想了想,他抬眼望天,半晌說出:“好啊。”沒什麼輸不起的。他早就沒有可以輸的東西了。
回去時,在半路上,被扯到一個小黑屋。
有人急切地在耳邊說:“別傻了。根本是她想要回去吧。她想要利用你啊。”
陸乘風不耐煩地撥開她,“我不在意啊。”
就算被利用又怎麼樣?他當然知道那個小羅莉也想要。哪怕是那種據說兵荒馬亂的國度和朝不保夕的人生。誰不想回到自己的人生裏啊。
“要是失敗怎麼辦?你不一定能回到你來的地方。萬一,你去了其他的世界呢?萬一你死了呢?”
黑暗裏,那雙黑闃闃的眼睛,顯得分外情急。
可是陸乘風不為所動,至少在表麵上,他要不為所動。
“就算是那樣,也和你沒什麼關係吧?蘇纏綿。”
推開她,他轉身疾走。而她用力地又一次把他拽住,“為什麼你這個人總是……”她說不下去了。
是啊。他總是很善良,很不懂得為他自己而堅持。每次好像都迷迷糊糊,其實卻挑了艱難的道路,讓她沒法不去盯著他。
陸乘風的背影散發著一股拒絕對話的氣息。蘇纏綿知道,他是在生氣。
“我、我一定得幫母親洗涮冤情,所以……但是我並不是貪戀權勢的。和你一起,去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生活,我是願意的。所以,所以請你可不可以等一等,不要用那麼危險的法子。不要答應那個鳳國女帝。”她語無倫次,雙手揪住他背上的青衣,第一次覺得言語是那麼笨拙。她沒法讓他看到她的心意。
那雙手,修長的溫柔的手,毫不猶豫地撥掉了她的手,好聽的聲音有著冰冷的意味:“我不生氣的。因為你也有你要過的人生啊。”
清瘦的臉孔,看起來平靜。雖然長長的黑色劉海下,微微吊起的眼睛,看著有些微無情。但是卻真的,找不到一絲生氣的味道呢。
然而這樣,卻是最令人害怕的。
害怕自己已經成為被他劃分在心門之外的人。她知道的。這個男子好容易就會選擇放棄堅持。那些需要強求的東西,他根本就不屑去要。然而她並不知道,在男子心中,不是不屑去要,而是太早就明白,有很多東西,我們強求不到。他隻是害怕求而不得,因此才會擺出無所謂啊的表情。這是他唯一能夠,用以保護自己的方式。
怔怔地看她,那雙手移動到她額前。
“蘇纏綿,我是喜歡你的。”動聽的聲音無情地說著,“要是你想知道的是這個的話,那就是呢。”
“那麼——”
“但是我喜歡你,也不會留下來。你知道的吧。就算荀臨饒了你欺君之罪,但我可是後宮的貴人。你和我在一起,無論如何,都會成為欽犯。沒有兩全齊美的道路,沒有絕對安全的結果。你希望的那種事從一開始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