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翹清醒過來,鎮定地問道:“那麼你應該知道送我回去的法子?”
占木拉說:“青玉璧會失去能力,是因為你的靈魂被禁錮。你與翠翹你們本是一體的,她是你的前世。”
其實這種可能,她也猜想過。總覺得有點驚心動魄,如今他這樣一說,翠翹倒平靜異常。
古雅仁——翠翹想起來為何會覺得占木拉麵熟,若像古雅仁一般留起頭發,他與他倒有幾分神似。她出神的片刻,占木拉說:“其實你可必執著於前世來世,當下才是你的生活,你隻有今生,你就是翠翹。”
翠翹辯解道:“我沒有她的半分記憶。”
占木拉一笑緩緩地說:“倘若你認為,知道過去的記憶才算是擁有今生,那麼……”他讓婉兮閉上雙眼,耳邊是占木拉催眠一般的話語。翠翹感覺自己輕飄飄的,身如浮雲般飛了起來,她在東大街上看到一個小女孩。
她猜測著她是否翠翹的幼時,注意去看她額間的花痕。額間被稀稀拉拉的劉海蓋住,卻依然清楚地看到一片白淨。小女孩蹦蹦跳跳地進了一家四合院。有一次聽額娘淳敏提起過阿瑪還在翰林院侍講學士時,住不起大宅裏,在東大街一家人住一個小四合院。
翠翹看到幾個小女孩在院子裏挑皮筋,一個大一點的女孩一個叫住跑進來的女孩說:“翠翹,你去哪裏了,過來一起跳。”她們跳編花籃,正好四個人,三個人牽起皮筋如三角形,一個人轉圈一般地跳下來,跟著順口溜跳齊一百下,過關,可再跳一百下,中途跳亂了,就換下一個人。翠翹老贏老贏,後來有個小女孩不高興了,索性不與她玩了。
小小的翠翹嘻嘻一笑,去屋裏搬來二把大椅子,左邊放一把,右邊放一把,把皮筋從椅子上套下去,接著玩。小孩向來不知節製,她玩得太久,一圈一圈地轉。轉得人直發暈,一頭栽到椅子角上。額頭冒出血來,她還茫然不知,隻當摔跟頭,爬起來還想接著跳,眾人驚叫起來,看到她額頭浸出血來。
翠翹一驚,心思著,原來那花痕並不是生來就有的。她下意識去摸額間的花痕,睜開眼,卻還是在佛殿裏,占木拉坐她的對麵。他溫暖的笑,像個先知,讓人心生討厭。他說:“它一直在你的記憶深處,隻是你不知道如何去支配它們罷了。”
翠翹說:“就算我是翠翹,姑且認為你說的都對,我隻是想知道如何回去。”
占木拉說:“我無能為力。”
翠翹說:“一點辦法也沒有?”
占木拉說:“有一個。”
翠翹問:“怎樣?”
占木拉說:“除非你死。”
翠翹想笑,占木拉卻正色地說:“翠翹死去,你的前世就結束了,青玉璧會帶你離開這裏。我今日來見你,也並不是與你討論生死輪回,”占木拉歎了一口氣,望著翠翹說:“每個決定都要慎重,有些事情,我現下不能一一告知你,將來你可能會知道,也許永遠不知道,但都無關緊要。你每次跨越時空都仗著青玉璧,其實,那一切都不是青玉璧的能力,青玉璧不過是借以日後相認的憑據。”
翠翹越發不明白了:“什麼憑據?”
占木拉說:“有一件事,你必須牢記,你所知道的曆史絕不可以改變。”
翠翹偏問:“什麼是我所知道的曆史,若我改變了會怎麼樣?”
占木拉說:“你我都不過是曆史中的無名小卒,能改變曆史的人是皇上、四阿哥、十四阿哥……他們身居要職,可你會影響他們的決定。曆史本來就有無數個方向,你所知道的曆史,那是你賴以生存的條件。”
翠翹困惑:“你是說有無數個曆史?”
占木拉說:“真正的曆史,也許並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曆史,可是隻有在那個曆史中你才可以存活下去。就像一個人的命格一樣,會有太多變化。”
翠翹一笑:“那麼依你所說,你若信天命,天命便在,你若不信,未來是否就由著你掌控?”占木拉饒有興致地望向翠翹一眼有,說:“不是。”
翠翹挑眉,聽占木拉說:“命運早就已經寫好。隻是它給你許多選擇,有太多選擇有時並不是一件好事,因有選擇總有失去。就像你踏進來,你的命運就已經被注定一樣。”
翠翹聽得懵懵懂懂,發問說:“我越來越不明白,你說命運已寫好,那又何來選擇?那麼我的任何決定也改變不了未來。”
占木拉說:“你的悟性很好,可未來總會到來,會來的。”
翠翹說:“你說你知道前世今生,我倒要先問問你,當今皇上駕崩之後,是誰在執掌大清江山?”
占木拉頓了一頓,方說:“當今太子並不是真龍天子。”
“然後呢?”翠翹等著他接著說下去。
占木位說:“太子的龍格不足九格。這世上原本隻有——隻有——十四阿哥胤禎有九格的真龍之氣。”
翠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玩味地說:“也許我在的那個曆史錯了。”
占木拉歎了一口氣:“我剛才見過他,他的確有九格的真龍之氣。也許你覺得過於玄妙,可什麼事,比你來到這裏更讓人覺得玄妙?你若不信,我也不能強迫你。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想你還是知道會比較好。我在今天以前就見過你,就在皇上禦宴十進士時,我見到你的時候,你與四阿哥站在一處。四阿哥——你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的真龍之氣已發生了變化。”
翠翹方說:“我身處的曆史中,四爺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
占木拉說:“我知道。”
翠翹歎了一聲說:“比起誰是皇上,我倒更關心如何回去。”
他無限深意地看了一眼翠翹,雙手合十地說:“其實大可不必煩惱,時光如梭,最應珍惜的不過是當下。緣起緣滅,皆從情起。擔憂歡喜,總由愛生。”他欠身對著翠翹作揖,這才慢慢離開大殿。
陰灰色的天空還滴滴下著細雨,仿佛將天地蓋了起來,這世上總有些光怪陸離的事情發生,說不定現在,就是現在,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不知名的人,正有一段或光明、或黑暗、或悲、或喜的事情發生。她轉過佛殿,突然看到遠處桃樹下的娉婷少女,她剛想叫住她,卻發現還有另一個男子。
東珠?
翠翹微微一笑,空氣倒是很好,過去未來仿佛都已經很遠了。也許正如占木拉說的那樣,每個人能失去的隻有現在,能擁有的不過今生。殿前積了一潭雨水,佛殿支出來的屋簷印在裏麵,水滴下來,畫麵破碎。翠翹心想,等它再沉澱下來,也能映出她現在的模樣——十六七歲的豆蔻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