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地說:“膚淺,忌恨,無知,都是我。”她一邊說著,一邊笑,無邪如天使。
拉烏爾看著她,“到底沒有什麼能汙染光,即使黃泉也不行。我們都以為你被汙染了,其實你還是你。”
她不答,隻是笑。
“你準備怎麼辦呢?”拉烏爾問她。
“什麼意思?”她的表情竟是天真。
他愣愣,旋即說:“我是指,現在邪神出世,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到彌賽亞的身邊嗎?”
她笑得露出牙齒,“順其自然就好。”
“什麼意思?”這次是他問。
“我會以克莉絲汀的身份再活三十年。”她比了個“三”的手勢。
他再次怔忡,“可是彌賽亞……”
她打斷他的話:“不要懷疑我對彌賽亞大人的忠誠。”
“那你為什麼……”
她濃密的睫毛下大眼清明,“暗夜之王不是拿他的放手換我的一生嗎?”
拉烏爾默然。
是,埃利克曾對他說:“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你必須以拉烏爾的身份陪伴她度過這一生,在她死後,再將她交給彌賽亞。”
“你愛埃利克,你願意成全他。”他的聲音苦澀而沙啞。
“或許吧。”
她隻能給這樣的答案。
這是她最真的誠實。
“這是從幾千年前就注定的緣,從我灼傷他的臉開始,或許有著黃泉邪性的我就是為了折磨他而來到他的身邊。”
“我冷眼看他愛上我,看他因為愛我而日漸醜陋的臉,潛意識中,說不定有絲快意。”
“可就是這樣的注視,想看他究竟會沉淪到什麼地步的注視,也讓我陷落。他的神秘,他的才華,無疑吸引著克莉絲汀這個未經世事的小女孩。”
她說著,大方地說著,就像說著別人的事一樣。
“掩藏在人類劣根性下的彌賽亞之光,或許是愛著暗夜之王的。”她最後給了個結論,仍是不變的“或許”。
“那……你愛我嗎?”拉烏爾低低地問。
“有可能。”她笑著,給出了個不一樣的答案。
可是在拉烏爾看來卻是一樣。
“如果說是拉烏爾·夏尼這個人的話,克莉絲汀可能愛他的熱情,愛他的陽光,愛他出自自然的朝氣,甚至是愛他王子般的形象。”
“克莉絲汀畢竟隻是個平凡的少女,她無法接受暗夜之王的陰暗,轉而到拉烏爾那尋找光明。雖然如此,不能說她不愛拉烏爾,因為她從他那得到了被愛的喜悅與溫暖。”
她侃侃地剖析自己的心意,冷靜得讓人不敢相信。
“所以,我要為你還有暗夜之王把這個叫做克莉絲汀·戴伊的生命延續下去。”她說。
“是嗎……”拉烏爾神色複雜。
“是。”她點頭,突然神色一轉,“可我隻能讓她活三十年。因為彌賽亞大人還等著我。”
他看著她,現在的她斂去了天真,沒有笑,眉宇間,有著的是莊嚴還有鄭重。
還有深入骨髓的痛。
“你……彌賽亞……”拉烏爾終於明了,原來他和埃利克到底還是比不上那個“他”。
她閉上眼,再睜開眼時,有著淡淡的悲傷,“彌賽亞大人……我的主人……他需要我,他正受著煎熬……”她輕輕撫住胸口。
“好疼啊……”她呢喃著,“想起他,心就好疼。”
埃利克也好,拉烏爾也好,他們隻是她的過客,隻有彌賽亞,才是她的唯一。
“我多麼想回到他的身邊,我已偏離太長時間。”她是屬於彌賽亞的,因為她是他的光。
拉烏爾突然大笑,“對對,彌賽亞,那個討人厭的彌賽亞,卻最是單純善良的彌賽亞。”他收起笑,目光幽幽如水,“被汙染了的彌賽亞……”
他執起克莉絲汀的手,放到嘴邊親吻,“我的女士,你願意和我共度一生,一起迎接我們回歸的日子嗎?”
“回歸?”她認真地凝視他。
“是的,我們都屬於彌賽亞,我們都應回歸。”他笑著。
她也笑著,笑容裏有著靦腆。她答道:“我願意。”
這是她三十年的承諾。
—完—
卷二 蝴蝶姬
序章 森林裏的怪物
夜裏的森林,迷霧繚繞。空氣裏彌散著植物分泌的芬芳,還有某些東西腐爛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霧氣反射著月光,四處一片氤氳,粘膩的水汽充斥著鼻腔,讓她感到不舒服。
層層籠罩的白色,本來好像她愛吃的牛奶糖,但此刻,這樣的乳白色落在她的眼睛上,讓她在這幽深的森林裏看不清前路。
“肖恩……肖恩……”她怯弱地喊。
她低頭,發現自己紅色的皮鞋被埋葬在濃稠的夜霧中。她開始害怕。
媽咪曾告誡過她,不要到這個森林裏來。家裏的老人們也曾跟她講過這個森林的故事。
關於食人花和丟失的七個孩子的故事。
她的皮鞋在地上敲打的節奏越來越快,她害怕成為第八個孩子。
“肖恩!肖恩!肖恩!”
她仿佛聽見妖怪的吼聲,仿佛那邪惡的花兒張著血盆的大口,在她身後追趕她。
她好害怕。可是,她還沒有找到肖恩。
肖恩,肖恩,他的祖父夏尼伯父剛剛去世,他是那麼悲痛,所以他才會到這個危險的森林裏來。
而她,一定要找到他,然後告訴他,不要傷心了,他還有她。
她的臉紅了起來。
可是,森林裏居住著吃人的怪物,它們有著紅色的牙,紅色的嘴,紅色的眼,還有紅色的指甲。
她幾乎要哭了,可眼淚也像受到了驚嚇,竟不敢流出來。
“啊!”她摔倒在地,痛呼一聲。
糟糕,她的膝蓋火辣辣地疼,她的襪子一定磨破了,媽咪會罵她的。
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一滴一滴,落進白色的霧裏。
突然,一雙手將她從冰涼的地上撈起,她回頭,看見肖恩漂亮的臉龐在霧氣裏朦朦朧朧。
她“哇”地哭出聲來,撲進他的懷抱。
可他一把推開她,轉身走開。
她抹了把眼淚,連忙跟上那個金發的少年。
雖然眼前的霧阻礙了她,她還是可以看見他挺直的背影、燦爛的金發,還有他手中拿著的長刀。
那是他死去的祖父留給他的遺物——一柄鑲嵌著血紅寶石的長刃軍刀。
她總是對那柄刀有著奇怪的感覺。一麵覺得它很可怕,另一麵又覺得有種熟悉感,就像肖恩的祖母在世時,撫摸著她的頭的感覺。
“肖恩!你要去哪?”她在他背後喊叫著,可是他不理會她,“媽咪說這個森林很危險,你不要再走了!”“肖恩!肖恩!”
可少年並沒有停下。
她咬咬軟軟的嘴唇,忍著膝蓋的疼痛,在他身後小跑。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影在她的眼中越來越模糊,她發現這裏的霧氣更濃了。
“肖恩……”她顫抖著呢喃,有著恐懼。
前麵的少年,終於定下,轉過身子,走到她的麵前。
他用那雙比天空更加湛藍的眼眸直直看著她,突然歎了口氣,拉起她的小手,將它包裹在自己的掌中,牽著她,往回走。
突然,有什麼東西在跟著他們,她可以聽見踏踏踏的腳步聲。
“肖恩……”她連忙靠近他的手,膽小地呼喚。
少年也察覺到了異常,將她掩護在身後,一雙藍色的眼睛,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濃濃的夜霧中,一個龐然大物陡然出現。
“啊——”
她的尖叫驚擾了寂靜的森林。
怪物,終於覺醒。
叫囂著,嘶喊著,興奮的咕嚕聲從喉嚨裏滾出,夾雜著振翅的聲音——什麼東西從草叢中一飛衝天,卷起了風浪。
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怪物比她聽到的所有童話裏的還要恐怖,她幼稚的想象力無法承受這麼可怕的東西,她貧瘠的腦海中完全找不出任何的形容詞。
“啊——”她隻有不停尖叫。
少年一把捂住她的嘴,她驚恐得喘不上氣。
少年放開她,鬆開她的手,一把抽出手中的長刀,迎向那個有著蜥蜴頭的怪物。
怪物流著口水,張嘴向少年咬去,少年提起刀,向它的腦袋砍去。
那怪物倒也蠻愣,竟沒有躲開。它被砍疼,嗷嗷一叫。
她見了,到底還是小孩子,一時竟然覺得好玩,“撲哧”笑了出來。
少年回頭冷冷看了她一眼,她連忙捂住嘴。
少年屏住呼吸,專心對付眼前的怪物。
怪物甩甩頭,又咬了上來。少年眯起眼,突然出手,迅捷如閃電。
她一愣,倒是不知道他的劍術已經這麼好了。
少年砍上怪物的肩,狠狠一壓,竟然使怪物“轟”地倒在地上。
她幾乎要拍手叫好。
被壓在地上的怪物,嗷嗷叫著,不停掙紮。
突然,她聽見他暴喝一聲。
她嚇得後退一步。
她還未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那個怪物突然暴長,一翻身反壓住少年,一隻大爪掃去,少年的胸口立刻被抓得稀爛。
“肖恩!”她尖叫,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少年躺在地上,口吐鮮血,那怪物一口咬上他的肩頭,幾乎將他的整個肩膀咬了下去。
“肖恩!”她哭叫著,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噩夢,她以後絕不再偷吃櫥櫃裏的蛋糕!
她哭著撲向那怪物,“放開肖恩!放開!”
怪物抬爪,剛要碰到她,突然停滯,大吼一聲。
少年手握長刀,已將刀刃推入它的腹中。
插入怪物身體裏的長刀光芒一閃,怪物大叫著,裂成碎片,屍塊飛了滿地。
她顧不上嘔吐,上前摟住地上的少年,哭得滿臉淚水,“肖恩!肖恩!”
少年到底隻是個普通的人類,麵對超出人類理解範圍的怪物,能將它殺死已是極限。
他躺在她小小的懷抱裏,鮮血不斷地從他的嘴裏,鼻子裏,耳朵裏,甚至眼睛裏流出來。她拿她的衣袖不停地擦拭著他的臉,可怎麼也擦不淨。
兩個人都變成了滿身紅色的血人。
少年開始劇烈抽搐,然後身體癱軟下來,一動不動。
“肖恩……”她顫抖著搖晃他的身子,但他不會再有反應。
“肖恩——”她瘋狂地尖叫,四周亂七八糟的東西跟著她一起嘶喊,高低錯雜,整個森林陷入一片狂亂。
忽然,其他東西都停止了嘶叫,隻有她一個又哭又喊,直到嗓子啞了,無聲地哽咽著。
“他死了。”一個聲音幽幽柔柔。
“騙人!”她嘶啞地否認,抬頭看見了說話的人。
不知什麼時候,白霧散盡,明月灑下一片清朗銀光。森林裏,萬籟俱靜,一片祥和,哪還有剛才的詭異。
月光下,一個女人微笑地看著她。
那個女人和她同樣是紅發,可是比她的要好看多了,絢爛如火燒雲。而那雙妖魅的眼眸正含笑望著她。
她還注意到她的左眼底下的麵頰上,畫著一隻小小的蝴蝶。
“嗨,弗萊麗。”
“你知道我的名字?”她驚訝。
“嗬嗬。”女人隻是笑,指指她懷裏的少年,“他死了。”
“沒有!”她尖銳地否定。
女人好像沒有聽到一樣,隻是說著她不懂的話:“他竟然死了,竟然死在一個低等魔物手上。冥王要是在地府看到他的靈魂,不知有什麼感想。”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手中的長刀上,突然瞳孔驟縮,“啊,啊,原來如此,費盡心機還是晚了一步啊。”
女人微笑著走上前,蹲在她的麵前。她又發現她的右手手背上也有一隻蝴蝶。
女人對她說:“你想救他嗎?”
她一愣,剛才這個人還一再告訴她,他死了,可現在又問她想不想救他。
女人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動說道:“這個森林有魔力,很容易讓人迷路喲,所以死神大概被困住了,遲遲沒有來。隻要在死神來之前,喚醒他的靈魂就好了。”
雖然她沒有聽懂,但她還是拚命點頭,“我想救他。”
女人的笑突然變得詭異,興奮又迷離。
她對她說:“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嗎?”
她不明白“代價”是什麼,但她不能讓他死,絕對不能!
“是。”
“即使會背叛你所摯愛的神,而成為最罪惡的存在?”
她迷茫地眨眨眼,但她的答案未改:“是。”
“那好吧……弗萊麗,我會為你救這個少年。”她伸手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她睜著大眼,看著她。
女人突然煥發出如蝶翼般五彩斑斕的光彩,“你要成為蝴蝶姬。”
第一章 紅燈區的花蝴蝶
這繁華的都市,在白天,就像身穿燕尾服的紳士,自在地親吻女士的手背,舉手投足是無盡的優雅;當夜晚降臨之後,扯掉領結,撕開襯衫,裸露的,是墮落浪蕩的靈魂。
白日,陽光照射下,夢幻美麗的林蔭大道,是名流們最喜愛的散步場所;可現在,連月亮也混沌不清的夜晚,轉角處,濃妝豔抹、衣著暴露的女人們,肆無忌憚地袒露著她們的身體。
衣冠楚楚的紳士被她們攔截,半推半就地進入街背後的矮房中,尋求用金錢堆積而成的刺激。
而再轉過幾個街口,所有的教條都被拋棄,所有的男人女人都不再偽裝矜持。這裏,是荒誕與欲望的天堂。
紅燈區。
糜爛的調笑,瘋狂的虐待,所有低俗的,大膽的,無道德的,都是被推崇的。
這裏夜夜燈火不滅。
女人們,甚至男人們,把自己當作交易的籌碼,用墮落換取生存。
紅燈區的最深處,有一個名叫“昆蟲”酒吧。裏麵,是最極致的暴力與欲望的聚集地。
這裏有強悍的打鬥,也有最風騷的妓女。
“夫人,那個男人在勾引你。”酒吧的酒保麵無表情地向坐在吧台前的女人說道。
女人勾起紅豔的嘴唇,諷刺地笑,“他想我主動過去,好滿足他男人的高傲。”她伸出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插入吧台上紅色的酒液裏,緩緩攪動,然後拿出,含進柔軟誘人的嘴唇裏,朝那個男人一笑。
“昆汀,我跟你打賭,他多長時間後會到我這裏來。”女人對酒保道。
酒保聳肩,“我放棄,從沒有人能抵抗你的誘惑超過三秒鍾。”他剛說完,那個男人就已經起身。
“又是個不自量力的新鳥。”昆汀輕嗤道。
“多少錢?”男人站在她的麵前,開口就問。
女人突然大笑起來,她鄙夷地望著男人,反問:“你付得起多少錢?”
男人有些不耐煩,粗聲粗氣道:“你要多少我就給多少!”
女人眯起眼,左眼底下的蝴蝶彩繪閃爍著妖異的光澤。她淺酌一口酒,笑著,“我要的是你跪在地上舔我的腳指頭。”
男人火了,大吼:“不過是個妓女,你又能把老子怎麼樣!”說完,就要去拖女人。
女人懶懶地笑,理也不理。
突然,從酒吧的陰暗處,出現幾個人,在男人碰到女人之前,將他一把按在地上。
男人像泥鰍一樣掙紮,死瞪著女人,眼睛裏又驚又恐。
“昆汀,你說人類為什麼這麼喜歡強取豪奪?”她舉著酒杯,細細端詳裏麵瑰麗的液體,雪白的手腕內側,也有一隻蝴蝶。
“可能是因為太貪婪了吧。”昆汀調著酒,笑著說。
“嗯,有道理。”她點點頭,轉過身子,對著男人,伸出修長的美腿,用鞋尖挑起男人的下巴,露出細致的腳踝和腳踝上的另一隻蝴蝶。
“對錯誤的對象產生貪婪,下場隻有一個。”她猛地勾起腳,男人的頭狠狠後仰,發出喀嚓一聲。
血從他的嘴角流出,他已經無法再開口說話。
“把他拖出去。”她厭惡地擺擺手。
“對了。”她突然想到,對疼得抽搐的男人說,“告訴你,我是蝴蝶夫人,你要記好了。”
她是這個見不得光的世界的主人,是紅燈區的女王。
傳說她的身上有著九隻蝴蝶。而所有的男人,都以知曉所有的蝴蝶到底在她身上的哪個位置為最終目標。
人們稱她為蝴蝶夫人。
在那個不幸的男人被拖出去後,蝴蝶夫人繼續喝酒。
“夫人,最近城裏出了點事。”昆汀淡淡地對她說。
“你是說‘吸血鬼’的事?”蝴蝶夫人用更加平淡的口氣反問他。
“是。我們這邊也有好幾個受害者了。”昆汀俯下身子,在她耳邊低聲道,“其中還有魔族。”說完,又自如地直起身子。
蝴蝶夫人微微瞟了他一眼,說:“那又怎麼樣,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弱者被吞沒,是不分種族的。”
“可是。”昆汀難得顯出了遲疑,“莎蓉大人……”
砰!
酒杯狠狠地砸在吧台上,鮮紅的酒液飛濺。酒吧裏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齊齊看向昆汀這裏,目光裏,有著指責。
“不要提起這個名字。”她一字一句地說。
昆汀愣了愣,還是淡淡地說:“知道了。”然後繼續調酒,隻是拿著酒杯的手有些顫抖。
“換一杯。”她說著。
昆汀默默給了她另一杯,她一口喝下。
就在這時,從酒吧外走進來一個人。他無聲地走到蝴蝶夫人的後麵,彎下腰,畢恭畢敬說道:“夫人,東區死了個女人。”
“那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她眼皮也不抬地道。
“那個女人被吸幹血液而死。”
她終於抬起她如絲的媚眼,頓了一下,才道:“帶我去看看。”
夜色,嗜人。
這個肮髒的地方,盤踞著數也數不清的魔物,除了人類之外,無任何種族敢接近。
她輕笑出聲。
這說明人類有多麼的無知:永遠不知道在床上一起翻滾的,究竟是人,還是魔。
她一步一步在街上走著,人們向她行禮。她視而不見,習以為常。
而真正的魔族,看見了她,往往恐懼地躲回潮濕的陰暗。
她瞥了眼燈影裏那個有著女人外皮的低等魔物,她衝它牽動嘴唇。
它立刻哆嗦著,化成一縷煙,升上天空。
她惡劣地大笑。
同時,心情也變得惡劣。
在這裏,無論人或魔,都怕她。
她終於來到了案發的現場。竟發現已有警察在記錄死者的情況。
真是諷刺,紅燈區也有這麼光榮的一天,迎來穿著製服的執法者。
可是,就連警察也知道,在這裏就要給蝴蝶夫人的麵子,見到她的到來,也不敢多說什麼。
她走上前去,細細觀察死者。
“嘖,真是可觀。”她眯著眼說道,引來警察的側目。
死得如報告所說,是個女人,女的人類,而不是陰性的魔物。全身萎縮到扭曲,皮膚慘白,唯一一處色彩,便是脖子側方兩個小洞旁,吸血者殘留下的血跡。
她注視著那兩個像是尖牙咬出的洞,瞳孔驟縮。
好強烈的魔力。傷口散發出的魔力,強烈到幾乎與她的同樣強大。
“所有被吸血致死的,都是女性,而且,都是紅發。”一個警察指著地上死者灰敗的紅發,看了眼她的頭發。
她撩撩自己如雲似鬢的火紅色長發,對說話的警察笑道:“警官是在暗示下一個倒黴的就是我嗎?”
此話一出,那個警察立刻接收到好幾個充滿敵意與威脅的目光,便訕訕閉了嘴。
蝴蝶夫人看著警察調查完現場,將那個可憐女人的屍體運走。她知道這件事是不能指望警察的。
她抬頭看看四周。
空氣中遊蕩著似有似無的陌生氣息,而天空,黑得發紅。
她隱隱有些不祥的感覺。
“您的‘紅魔鬼’。”昆汀將酒調好,放在吧台上。
蝴蝶夫人看著酒杯裏紅色的酒液,說:“昆汀,下次為我調一杯特別的吧。”
“遵命,夫人。”昆汀答道。
蝴蝶夫人還是默默地喝酒。
過了一會,昆汀問:“那個……吸血鬼,會是那位大人嗎?”
她輕輕搖搖頭,卷發猶如波浪,“不知道。我實在不敢相信,他會做出這麼卑劣的事。”
在她腦海裏那些遙遠的記憶中,那個影子,高傲又矜持。
不知為什麼,她有些想歎息。
可是,即使再真實,那些記憶又不真是她的。
那些虛無的,漫長的,瘋狂的記憶,一點一滴,都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