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乖乖地點頭。
“嗯。”他滿意地親我額頭一下,我不讓他親嘴唇,怕將感冒傳染給他。
“好了,你要遲到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又道:“手機隨時充電,隨時帶在身邊,我要第一時間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在哪裏。”
“哦。”我再點頭。
“還有,我回來的時候你要去接我,我要下了飛機就能見到你。”
“哦。”我連連點頭。
“還有——”他想了一下,“不準發呆。”
我笑著點頭,他連這個也管。
“還有——”他攢緊眉頭,最後道:“沒有了。”
“快走吧,”我推他,“不然真的遲到了。”
他提起電腦走向門口,手搭上門把的時候突然轉回來,拉起我深深吻住。我立即淹沒在他的熱情中,忘了傳染不傳染的問題。
吻了足足兩分鍾,他的唇移到我耳邊,沙啞地道:“要想我。”
我迷茫地點頭。
他放開我,大踏步出去了。直到汽車的引擎聲消失,我才意識到,忘了跟他說再見。有些時候,分別是為了再相聚,所以無需說再見。
最初兩天,他每隔四個小時就打一次電話提醒我吃藥,一直持續到我好得差不多了,說話不再有鼻音。之後我的手機每天都要響個四五次,有時問我今天都做了什麼,有時問我晚飯吃的什麼,有時問我還記不記得他哪天回來,有時叫我唱歌給他聽,有時隻是靜默兩分鍾,淡淡地說一句“沒什麼”。
我掛斷電話去洗澡,按摩軟墊激起溫熱的水流,讓我想起他的手;爬上床窩在被子裏,將頭埋進他的枕頭,讓我想起他的味道;一夜安眠起來,望著窗外白亮的天色,讓我想起他的早安吻;下樓路過書房,讓我想起他徹夜工作;出門取車,看到車庫中那輛銀灰色的BMW,讓我想起他帶著我飆車;坐在工作室裏盯著手機,讓我想起他定時的晚餐電話。
一直到小康叫我:“天籟姐,天籟姐,你發什麼呆啊?”
我猛然驚覺:我在思念他!原來思念是這樣子的,酸澀甜蜜交雜在一起,因回憶而甜蜜,因無法相見而酸澀。當他在你身邊的時候,他做的一切都好像天經地義,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一旦他離開,那些不經意的習慣突然變得異常鮮明,引起了強烈的渴望和思念。
“天籟姐?”小康在我眼前擺手,歎口氣自語道:“唉,算了吧,你這種狀態還怎麼接case啊?我直接推掉算了。”
“什麼?什麼case?”我好不容易集中精神聽小康說話。
“就是……”她的話音被手機鈴聲打斷。
我第一時間接起,應答聲帶著我不熟悉的興奮:“喂?曲淩風?”
他的聲音帶著驚詫和喜悅:“在等我電話?”
我用力點頭,才發覺他看不見,微笑著輕輕“嗯”了一聲。
他的語氣霎時輕快起來:“在哪兒呢?工作室?”
“嗯。”
“別忙得太晚,喜歡吃什麼叫小芳做給你。”
“知道。”
“又有新的工作了?”
“還沒,小康在談。”
“天籟?”他的聲音暗淡下去,“我可能要拖後兩天回去,合約出了點問題。”
我停頓片刻,輕輕“哦”了一聲,我沒想到聽說他晚回來心裏會這麼失落,就像小時候爸爸說給我買禮物,結果回家的時候卻忘了,那樣強烈的失望和悲傷讓我的心霎時跌落穀地。
他也沉默了,片刻道:“就‘哦’一聲算了?”
我苦笑道:“不然怎麼樣?”
他又沉默了,我可以聽到他呼吸加重,好像生氣的前兆。
“不怎麼樣,”他再開口時聲音明顯不悅,“什麼時候回去我再通知你。”
“哦。”我不明白又哪裏惹到他了,不能按時回來又不是我的錯,好像該生氣的人是我,怎麼他比我脾氣還大?等等,他生氣是因為我沒生氣?
“沒別的事我掛了。”他聲音悶悶的,火氣稍稍小了點,多了點無奈和失落。
“嗯。”我應著,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突然對著電話堅定地道:“曲淩風,我想你。”說完我立刻掛上電話,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比我們第一次做愛還難堪。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在電話那頭怔愕的表情,然後肯定會笑得像個傻瓜。
未幾,短消息信箱提示音響了,我看到屏幕上短短的幾個字:“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這個別扭的男人,比我還害羞,在電話裏居然還不敢親口說出來,發個短消息了事。盡管如此,我還是捧著手機,望著那短得不能再短的兩句話,傻傻地笑著。
小康連連搖頭,嘟囔:“謝天謝地,這兩個宇宙超級愛情大白癡終於開竅了。”她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打給劉經紀,說最近一段時間天籟姐不會接任何case,因為她在戀愛。
天嬌要回來了,她出國已經整整一年,也整整一年沒有和我聯係。
那是我的妹妹,身體裏流著相同的血,骨肉筋脈來自於同一對父母的妹妹,從小賴在我身邊讓我給她講故事的妹妹,有了心事不敢跟母親說,哭著打電話給我的妹妹,在我麵前信誓旦旦要為愛情飛蛾撲火的妹妹,在餐廳外流著眼淚說真的會恨我的妹妹。
她要回來了!她這一年過得可好?可曾忘記了曲淩風帶給她的傷害?可曾原諒了自以為為她好的姐姐?可曾準備好麵對我了?
而我,又該怎麼麵對她?
如果我沒有愛上曲淩風,或者他沒有愛上我,我還可以理直氣壯地強調我當初的偉大和犧牲,但是今天,除了愧疚,還是愧疚,我甚至覺得,是我搶了妹妹所愛。如果她忘卻了一年前的種種,平複了傷口,找到她的新生,那麼我會舒服一些;如果沒有,如果她還陷在那段情傷中不能自拔,我該怎麼辦?我甚至自私地想,不如她永遠不要回來吧。
時間不因我的掙紮而停止,事實也不因我的自私而改變。她終於還是回來了。
機場出口,淩雲左手抓著我的手,右手指著朝我們奔來的那個女孩大叫:“那個五顏六色的妖怪是二姐?”
不隻淩雲,我和媽媽都被天嬌怪異的打扮嚇到了。
她依然那麼美麗,那麼年輕,那麼活力四射,可是全身上下卻散發著狂野不羈和不符合年齡的叛逆。她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露臍裝,一條緊得不能再緊的白色皮褲,勾勒出比例修長的大腿和豐滿的臀部,白嫩嫩的肚臍上穿了個洞,掛著一條金光閃閃的腰鏈,高筒皮靴的鞋跟至少有十厘米,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增加了臀部的誘人效果,頭發削成披肩短發,挑染成熱情的棕紅色,額前幾綹赫然竟是純白,臉上的妝濃豔誇張,粉底厚得叫人擔心一笑就會往下掉,上眼皮塗抹著青黑的眼影,誇張的假睫毛遮蓋了原來漂亮濃密的睫毛。
她奔到我們身邊,雙手一鬆,四個大口袋全拋在地上,上來就給母親一個法國式窒息大擁抱,誇張地喊叫:“媽咪,我好想你哦。”
母親掙紮著喘氣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放開我。”
“嚇——”淩雲的下巴快掉在地上,避開天嬌的攻勢,連連搖頭道:“你別抱我,我會被你的香水熏死。”
“去,死小鬼。”天嬌叉腰指他,“我才走了一年,就不跟我好了?”
淩雲做個鬼臉道:“我跟我二姐好,可不跟妖怪好。”
“死小鬼,你敢罵我是妖怪?”她伸出塗滿蔻丹的指甲去抓淩雲。淩雲急忙躲到我身後,大叫:“大姐救我。”
天嬌仿佛這時才注意到我,攏了攏亂糟糟的頭發,尷尬地喚道:“姐。”
我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別扭地道:“回來了?先回家吧,你一定很累了。”
“好啊。”她訕訕地應著。
司機過來提起地上的口袋,母親忍不住叨念:“你出去一年都給我學了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回來?看看你這身打扮,我都不敢相信你是我生的。”
“哎呀,媽咪——”天嬌拖著長長的尾音撒嬌,“國外流行嘛,這叫前衛,您是混娛樂圈的,不會這麼保守吧?”
“我不保守,可是也受不了你這樣的前衛,回去先把你那臉給我洗幹淨,明天跟我去洗頭,我遺傳給你的又亮又黑又直的頭發你竟然敢給我這麼糟蹋。還有,趕快把你這身衣裳給我換下來,現在大白天的才十幾度,你居然給我穿露臍裝?要是沒有夠大的衣服,明天一並去買。還有,你給我把‘媽’後麵那個‘咪’字去掉,又不是屬貓的,咪呀咪的,叫得我渾身哆嗦。還有,不管你在外麵養成了什麼壞習慣,回家就給我變回原來的樣子,當初你說要出國拿學位我應了,結果你拿到了什麼?等我找人給你辦好了複學手續,你給我乖乖地念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