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祝華流不動。
他不動,店夥計卻焦急萬分,“公子公子,我……屬下就是瞧鯨蜃宮的人厲害,屬下不是對手,這才跑回來求救。要是再不去,隻怕花老板支持不了多久。”
“她自有辦法。”淡淡搖頭,他仍是不動。
“可……”店夥計差點抱他的大腿哭起來,“可青欞絕妙這次玩真的,她說要是今日搜不到姓習的,就殺了花老板引姓習的出來。”
“……”
店夥計向燕子嗔求助:“燕公子你看……”
燕子嗔撇嘴,回他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你們為什麼這麼關心花老板一家?”祝華流凝起眉頭。這是他一直搞不懂的地方。
“因為掌櫃的說您和牙牙姑娘交情匪淺啊。”店夥計哭喪了臉。
“……”又關謝三的事?祝華流眉心擰緊,拂袖邁開步子,方向……店夥計吐了口氣,快步跟上。
掌櫃的沒說錯,化地窟主雖然麵上冷冰冰,可他真的很重視花老板啊。瞧,他不過慢了幾步,化地窟主已經施展輕功跑得沒影了……嘿嘿……
店裏一片狼藉。店門東倒西歪,斷掉的一截上還有腳印,明顯是非自然斷裂。
花水然正舉著板凳抵擋一名侍女劈向她的劍,花牙被她護在身後。那個可憐的板凳已經被劈得七零八落,隻剩下兩條腿和半截破板連在一起。
“青欞姑娘,你……”舉著板凳腿趕快擋一下,花水然憤憤道,“你不要欺人太甚!”實在忍不住侍女亂劈的劍,她伸腿給了一腳,正好踢到侍女的腳踝。趁著侍女動作暫停,她拉著花牙退到破門邊。
是江湖上最近太平靜了嗎?還是鯨蜃宮的人都那麼閑?為了一個男人,有必要弄出這些麻豆?呃……她是說麻煩。
武功她不是不會,但為了能平安在這裏生活,她還是不要強出頭的好。身為百姓,遭了麻豆……她是說麻煩,通常要報官。好在她有先見之明,遠遠看到衝來的這群凶神惡煞她就請鄰居去衙門報了官,擋了半天,官差應該快到了。
正想著,門外一陣呼喝:“住手!”一隊府衙官差衝進來,為首那人掃了一眼,眼角往上一吊,“好大的膽,誰敢在太平府搗亂,當咱們都不在嗎?”
“陳爺!”她拉著牙牙縮到官差後麵。因為隔壁老康叔的兒子在兵營的關係,加上他們鄰裏之間還算和睦,借老康叔兒子的麵子,她和衙裏的陳差頭也算認識。官字兩個口,供一供總比得罪好。何況,大家都住在一個城裏,低頭不見抬頭見,她沒有大金大銀去賄賂,平常時候包些新鮮的糯米圓給他們,也虧不了多少。
“喲,花老板啊。”陳官差扶刀挺腰,差問十足十,“什麼時辰了還有人鬧事?你一個婦道人家,難道惹了什麼麻煩?”
“民婦也不知道啊,陳爺。”她緊緊摟住花牙,“他們突然衝進來,說要找一個姓習的人,民婦哪認識什麼姓習的。他們二話不說就開始砸店了。”
“是嗎?“陳官差看向白紗掩麵的青欞絕妙,“你們是什麼人?來太平府幹什麼的?”
青欞絕妙也沒想到官差會來。她黃昏來這裏,就是因為侍衛探到花水然買了幾件男人的衣物。她知道花水然是寡婦,家中沒有男人,如今突然買男人的衣服,擺明了習非酒躲在她家裏。她自小被青欞夫人寵著疼著,性子傲驕,不滿陳官差說語氣中的不敬,嬌斥:“大膽,本主找人輪得到你插嘴!”
這話……花水然抱著女兒退退退,退到角落縮起來。
陳官差被嗆,愣了一下,臉上一陣青青白白。他大怒拔刀,“大膽刁民,乖乖隨本差爺回衙門記個事。如果反抗,就是亂黨賊子,差爺我就讓你們吃一輩子牢飯。兄弟門,拿下!”
他一揮刀,官差衝上去,鯨蜃宮的人仗劍迎上,也不是吃素的。
丁丁當當,雙方在小鋪子裏開戰。可能地方太小,雙方不約而同移到街上去。立即,街上那些準備回家的百姓三三兩兩縮在一起看難道的黃昏大戲——官兵捉強盜。
官差的武功與鯨蜃宮差別過大,沒多久便被打趴了。但是,另一隊巡邏的官兵正朝這條街走來,見同服的差人在此拿人,立即友愛地衝上來助陣。丁丁當當,丁丁當當,街上又是一陣熱鬧。
殘陽掙紮著惺忪的睡意,終於忍不住合上了眼睛。家家戶戶點起了夜燈,太平府籠罩在星星點點的暈黃中。
青欞絕妙被官差纏得火起,眼角瞟到縮在門角的母女,一時怒火攻心,仗劍刺來。她衣衫如紗,身姿優美,自官差頭頂掠空而過的纖影翩然妙曼,正合了曹植那一句“翩若驚鴻,宛如遊如”。
旁觀者看呆了,花水然卻心知不妙。她以破門板擋下這一劍。哢!門板斷了又斷,徹底無用。青欞絕妙美目一轉,直劍挑向花牙。
“不。”花水然護住女兒就地一滾,滾下台階,狼狽異常。好在她門外的台階隻有兩層,再多了,她這把骨頭可受不了。這女人真是麻豆……她是說麻煩啦!
隻須臾,青欞絕妙的劍再度刺來。她護住牙牙,準備側身挨下這一劍。
小傷等於無嘛。
劍尖在劃過花水然手臂的前一刻突然偏了方向,似乎空氣中有一隻無形的手將劍彈了一下,讓劍道偏離了原來的軌跡。
花水然突然“啊”地驚呼,視線越過青欞絕妙看向遠方的屋頂。青欞絕妙定住身形,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見深藍近黑的天際下,一道修長身影佇立在簷頂上,雙手抱臂,一道劍晾斜斜融在身影之中,長發隨風揚起,容貌在燈火之上若隱若現。
“非酒!”青欞絕妙掠空追去。那道身影見她躍上屋頂,突然一沉,消失。青欞絕妙哪還顧得上花水然,施出鯨蜃宮的獨步輕功追去。那些侍女侍衛見主人離開,也紛紛架開官差躍上屋頂,一時輕妙身姿滿天飛舞,將那幫官差看得眼花繚亂。
強盜走了,官兵也沒用了。花水然謝過陳官差,等他們離開後開始收拾鋪了。
砸得真是徹底……她歎氣,見牙牙牽著她的裙子一聲不吭,蹲下來摸摸她的頭,“有沒有哪裏痛?”
花牙出奇的乖巧,剛才動亂時也沒有哭叫吵鬧,如今隻剩下她和娘親,不由小嘴一撇,淚眼汪汪,“娘,他們是壞人——”
“對,壞人。”花水然將女兒摟進懷裏輕哄。
“嗚……要是我們有白螺叔叔,壞人就不會欺負娘了。”
“……”她為什麼不明白女兒在說什麼?
“娘……娘痛不痛?娘剛才摔了一跤。”花牙懂事地摸摸她的腰,“白螺叔叔……嗚嗚……”
“不痛不痛。”她搖頭,虛心求教,“牙牙,什麼白螺叔叔?”
她原本背對破爛大門,花牙揉揉眼睛,突然掙開她向外跑,“白螺叔叔!”撲,粘在準備邁過門檻的俊公子腿上。
花水然回頭,冰雕玉琢的俊公子一腳在門外一腳在門內,瞪著撲到自己腿上的女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大眼瞪小眼,大眼看著小眼將眼淚擦在自己的衣袍上。
靜了一會兒,祝華流彎腰抱起花牙,看了看大門,“門壞了。”
她怔了怔,垂頭,“啊,是。”
“要修。”祝華流抱著花牙邁過門檻。
“是,小的這就去請木匠。”跟在他身後的店夥計機靈地接下話,樂嗬嗬跑掉。
她瞪著店夥計跑得快要飄起來的身影,再看看抱著花牙的他,大歎他們之間的心靈相通。如果她和牙牙也這麼心靈相通,就會知道她叫的“白螺叔叔”是怎麼回事了。
兩顧相對,都無話。倒是花牙自得自樂摟著他的脖子說剛才那群壞人有多凶有多惡,嘰嘰喳喳打破了彼此之間的寂澀。外麵已經沒有完好無缺的凳子,她想了想,請他進了內院。
“多謝祝公子相救。”她是指剛才打偏青欞絕妙那一劍之事。
他放下花牙,微微一笑。
她又呆了。都說他不能笑了,以前瞧他的笑,隻覺得東君臨世,花魅麒麟交相輝映,今日見他的笑,根本是——驚起一灘鷗鷺。
如果與他牽上了情緣羈絆……念頭在腦中一閃,她有片刻的恍惚。他們之間好像生疏,卻又仿佛熟悉。要說五年前的牽絆沒有影響那不可能,但若說五前年前牽絆影響至今卻又過於牽強。他們之間……他們之間到底……
“修好!修好!記得修牢一點。”外麵傳來張揚的呼喝聲,似乎是店夥計帶了木匠來。
她轉開話題:“有勞祝公子,工錢……”話沒說完,花牙天外飛仙地插來一句——
“白螺叔叔,你今晚不要走好不好?”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過去。女兒啊,為娘難道沒教你矜持這種東西嗎?
他倒是沒所謂,淡問:“牙牙怕壞人再來?”見花牙點頭,他勾起冰霧似的唇角,“他們不會再來了。”
“真的?”
“真的。”
“可是……”花牙歪頭,“他們不來,白螺叔叔也不要走啊。以後你就和我們一起過幸福快樂的生活。”
他看花水然。
她訕笑著背起手,十指絞成一團,幽幽道:“那個……嫉妒發狂的女人很可怕啊。”
“……”
“牙牙,過來。”她瞪女兒,“夜深了,你要睡覺。叔叔明天有很多事要做,你不可以纏著叔叔。”
“不要。我喜歡白螺叔叔。”花牙大概被嚇壞了,這次說什麼也不放開祝華流,甚至摟著他的腰將臉埋進他腰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