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就這樣答應跟他走?他伸手一拉,回說:“好,現在。”
就這樣?就這樣輕意原諒她?婉兮挑眉。
婉兮深知,無故的事情總是不可能發生。果然不假。
他連夜去找她,本來就不合常情。原來十四阿哥府裏有皇上坐鎮,他迫於無奈,這才連夜來。她對自己太過自信,如今見到皇上心灰了一半,隻涼涼地站在一旁。
胤禎低聲說:“何故惹皇阿瑪生氣,你要做的事情,我亦不會幹涉你。隻是太明目張膽,恐怕有閑言碎語。”
婉兮愣了一愣,書房裏熟悉的紙墨味道,又回到鼻邊,卻是熟悉又陌生。
直到三更皇上與梁九攻回宮,胤禎送了皇上出府回來,在穿堂裏站定,回頭來望了一眼婉兮,對那日蘇說:“送福晉去西廂房。”自己去背向去了書房。
婉兮對著背影歎了口氣,問那日蘇:“我走了許久,鑲平王郡主有來府裏麼?”
那日蘇說:“才沒有,爺吩咐過了,西廂除了爺,誰也不讓進。”
婉兮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先讓她沐浴更衣吧,而長夜漫漫,她多的是法子讓他消氣。
婉兮在銅鏡麵前流連了片刻,心裏還是有點忐忑。肩頭罩著外套,卻薄薄如紗。雖是掩住香肩,卻隱隱約約,讓人產生綺思。丫鬟喜慶來叩門說:“福晉,你要的羹廚房已經做好……”
婉兮問喜慶:“這衣服好看麼?”
喜慶上下打量一番說:“好看。”
婉兮又問道:“你說十四爺會喜歡嗎?”
胤禎在書房內看折子,都是今天從南書房裏取來的。也不知今夜怎麼回事,半個時辰裏,他才看了五分之一。他有時候明明盯著折子,白色的折子上,竟然是她在衍祺門水汪汪的一雙眸子,而這雙眸子好像不打算放過他似的,如皮影戲,一而再,再而三地浮現在他眼前。他不是對自己說好不再見她了麼?
手提著的筆,不知懸了多許,飽滿的墨汁從筆尖滑下去,在折色的折子上留下一個墨點。胤禎這才回過神來,放下筆,聽到有人叩門,他還沒有應聲,看到婉兮走了進來。他也就靜靜地看著,並沒有阻止。
“累了吧?”燈火勾勒出她的麵容,金燦燦如晚夜一朵笑靨花。她倒是大大方便登堂入室,將一隻青花碗擱在他的書案上。胤禎沒有細看碗裏是什麼東西,順著纖細手指一路看上去。白皙手臂隱在衣下,她回了他一個笑,俯下身來,正好與坐在太師椅上的他平齊。
胤禎說:“這麼晚了,有事?”
婉兮抿了抿嘴角問道:“你、怎麼不問我去了哪裏?”
胤禎想了想說:“去哪裏都無所謂。”
他轉身繞開書案,婉兮愣在了原地。她轉頭望向他,眉目間竟是掩飾不住的失望。婉兮說:“有一件事情……”
他仿佛怕她說出什麼事來,胤禎忙說:“夜深了,有什麼事改天再說。”
婉兮雖然住回十四阿哥府裏,胤禎對她卻冷冷,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忙起公事來,有一晚竟然沒有回府裏。隔日早間,他從校場回來,見婉兮倚在書房的窗邊,也許是太出神了,連他開門的聲音她都沒有聽到。她自回府以來,感覺總比從前更加活潑,如此安靜,像有心事。
胤禎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婉兮恍若未聞,歎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咋見他,這才露出笑臉。“你回來了。”
胤禎說:“這麼早起?”看她衣衫平整,梳著昨日早間的發髻仿佛一夜未睡。她一轉身,胤禎才見她手上拿著什麼東西,這回子見了他,忙向身後一藏。胤禎不由得眉頭一皺,卻不點破,不慢不急地說:“我過幾日可能要出一趟遠門?”
婉兮疑惑地望著他,胤禎說:“皇上差我去太原,過兩日便回來。”
婉兮低下頭,片刻,突然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
胤禎說:“什麼?”
婉兮很鎮定地重複了一遍:“如果有一天,讓你在江山和我這間做個選擇,你選什麼?”胤禎仿佛被她的話怔住,不急著答。時間一分一分地拉長,婉兮陡然尷尬,說:“我鬧著玩的,我早上……早上路過書房,所以過來看看。嗯,對,就是這樣。你先忙吧,我……我先……我讓廚房送點吃的過來。”婉兮捏著身後的紙條,兩張紙疊在一起,她回身,一個不經意間,掉落了一張,婉兮並無察覺,轉身而去。
胤禎繞過書案,將那張信紙拾起來。隻得零落的一點片段——
我總是做一些奇怪的夢,夢中我一身鮮血。可我並不痛,隻是仿佛睡著了。四爺在我身邊,我聽到到他在叫我的名字——翠翹,翠翹。那麼清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發不出聲。我後來在木蘭見到了占木拉,他說我每世都活不過十七歲。我在木蘭回京的馬車上忍不住失聲痛哭,原以為幸福才要開始,卻已經快要結束了。可我明知道事情快要結束了,卻像飛蛾一樣忍不住向光明的地方撲去。我眷戀四爺給我的一切。
這是一張信紙,這封信寫到裏另起了下頁。
胤禎傳那日蘇來見他,問:“有什麼人來府裏見福晉嗎?”
那日蘇搖頭說:“沒有。”
胤禎問:“福晉……有問過你什麼話沒有?”
那日蘇又搖了搖頭,見胤禎失望,忙一拍頭說:“啊,福晉問七福郡主有沒有常常來府裏。”
這倒是胤禎意料之外的答案,他又問:“還有呢?”
那日蘇說:“沒了。”
胤禎說:“昨兒,福晉睡在書房嗎?”
那日蘇點頭說:“晚上福晉說想看書,就到書房來了。對了,福晉回來的那天晚上突然問我,當初與爺成婚那日十三福晉當初送來的一個小匣子。”
胤禎問:“什麼小匣子?”
那日蘇說:“這個奴才也不清楚,當初是從依爾覺羅大人的府裏送過來的,奴才以為是陪嫁,就把它鎖在後院小閣樓上。也不知道福晉怎麼想起來了。”
胤禎問:“那個小匣子現在在哪裏?”
那日蘇說:“前些日子福晉給要去了,如今應該在西廂。爺要的話,我問喜慶給送過來。”
胤禎擺了擺手:“算了,隨她吧。”胤禎手一揮,將書案上那張紙遞給那日蘇:“你把這個送到福晉那裏,就說,就說……她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