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了兵馬俑,第三天去了乾陵,因為猗蘭操臉色一直不夠好,所以一天隻去一個地方。
每天回來,猗蘭操都直接往床上一倒,巫月雅催促他去洗澡,他就是不去。沒辦法她隻好自己把他拖進浴缸,一邊放水一邊往裏頭倒那種會起一缸泡泡的沐浴乳。
完了還得把他拖出來,因為他很喜歡在浴缸裏睡著,一點都不在意。
“你蒙什麼眼睛嘛。”他都不介意裸體給人看了,看的人還一臉非禮勿視,哪有這樣的。
趁她不注意,猗蘭操把她蒙臉的毛巾扯了下來。
“討厭!耍流氓!”巫月雅下意識睜開眼,又閉上眼,最後忍不住,眯了一條縫。話說,十七八歲的年紀,怎麼也應該因為各種機會,有過一兩次看三級片的經曆,異性的身體,應該不會一點都沒見過。
巫月雅第一次看到男人裸體是鄔君梅演的《枕邊禁書》裏,之後就習以為常了,可是猗蘭操跟他們怎麼能一樣呢,他可是生活在自己身邊的人啊。
心髒怦怦狂跳,巫月雅突然有了個不看白不看的念頭。
今後這小子有了女朋友,自己還能跟她炫耀,看過她心肝寶貝的光屁股。
睜開眼,猗蘭操正在套牛仔褲,這小子的腰線真漂亮,看起來穠纖合度,而且還有明顯的肌肉輪廓,按理說他這麼宅,這麼蝸牛的行動力,不可能呀……
巫月雅泡澡的時候,猗蘭操突然一拉簾子,“洋芋幹在哪兒?”
“電視機下麵的抽屜裏。”巫月雅直覺答道,然後大叫:“你就這麼進來啦?”
“你又沒鎖門。”猗蘭操笑著蹲下來,吹那些泡泡。
“我忘了。”根本就沒意識到要防他。
“我都舍得讓你看,你有什麼不能給我看的?”猗蘭操把手伸進水裏,一股水柱朝他迎麵射去。
“小氣,走了。”猗蘭操抹掉水珠,拉好簾子出去了。
巫月雅靠回牆上,玩著水歎氣,這不是小氣好不好?他身體漂亮當然不介意給別人看,自己的身材可沒有好到拿得出手的地步。
而且,跟他那連疙瘩都不長一個的背比起來,自己的不但長了痱子,還有胎記。
太過注重外表是膚淺的,可是當心裏有了一個對比參照後,大家都會變成膚淺的人。
很膚淺,很膚淺,生怕腰粗了一寸,愛也會跟著減一分。
大人都說十八歲的姑娘一朵花,在巫月雅的心裏,隻希望猗蘭記得自己如花朵盛開的樣子,就足夠了。
西安的下一站是敦煌,嘉峪關。
“褪色得這麼厲害。”看著牆上那些壁畫,猗蘭操輕輕地說。
“這裏的蓮花,改成火焰了。”
一路上,他的自言自語,巫月雅都聽在耳朵裏,她本想譏諷他,說得好像你見過本來的樣子似的。
不過到底沒說出口,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猗蘭操的神情,的確像是看過這些壁畫剝落演變的過程。
她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真是瘋了。
可是人生很多事情,其實是找不到解釋的呀,比如在西安的法門寺,她覺得自己以前來過這個地方,碑林外的拴馬樁,跟夢裏的一模一樣。
巫月雅很喜歡前世今生的說法。那樣,前世的遺憾,今生可以得到彌補,今生的錯過,還可以期待來世的糾纏。
站在嘉峪關上,天空是陰陰的灰,風很大,戈壁大漠的蒼莽氣息撲麵而來。
猗蘭操麵對蒼白的落日,拉住巫月雅的手。
巫月雅低頭看了一眼,望向他的側麵。猗蘭操目不轉睛地凝視地平線上昏黃的太陽,她也跟著看去,耳畔隱隱響起兵戈鐵馬,一波疊著一波。
第幾世呢?猗蘭操回想著,懷中是顧盼明睞的胡姬,胯下是日行千裏的駿駒,身後是追捕的軍隊。
眼前,是孤煙塞外,魔鬼的巢穴。
生生世世,永不錯過。
他微微地笑了,然後轉頭看著巫月雅。
巫月雅不明就裏地也回望他,有點不知所措地傻笑了一下。
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把她的手抓這麼緊哇……
她不知道前幾百世,她經曆了多少種壯烈的淒絕的愛情,她隻是在公元兩千年這一天,在這片發生了故事的地方,順從地,讓猗蘭操把她的手拉著而已。
這一世,他們會很平淡地度過嗎?從來沒有過的平淡?猗蘭操突然有些,想問天邊的落日,他們不是就像受了詛咒一樣,每一世,相伴的時間從來不超過百日嗎?
都五年了……多少個百日了?
為什麼還沒有分開……是不是風暴還沒有到來?
巫月雅發現猗蘭操已經沉默了十幾分鍾了,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揮揮,“不是打斷你懷古,你在想什麼?”
“我不想回去了。”猗蘭操看她一眼,說。
巫月雅啞然失笑,不過說真的,她也有點不想回去了,這裏真的很美呀,是一種蒼茫的,血色般豔麗的美。
“好,至少,今晚我們不回去。”巫月雅對他點點頭,柔聲說,“我們在這裏,至少要看一次日出,一次日落。”
猗蘭操有些意外,他以為巫月雅會拍他一下,叫他不要異想天開,趕緊去下一個地方。
“不過你這個小身子骨呀,我還是去找兩條毯子來吧!在這裏等我,乖乖的哦。”
巫月雅跳下土坡,朝有人跡的地方走去。
她也開始無意識地做一些瘋狂的事了嘛……猗蘭操抿唇一笑,這不奇怪,有誰能跟魔鬼相處了那麼長時間後,還循規蹈矩的呢。
夜裏,盡管裹著毯子,靠近火堆,巫月雅還是能感覺到刺骨的寒冷。
“猗蘭,你冷不冷?”
“不冷。”
“你真的不冷?連我都冷呢,你別凍病了了。要不,你把這張毯子也披上。”
“那你披什麼?”
“我披你啊。”巫月雅笑著挨過來,兩張毯子並在一起,兩個人擠在一起。
“這樣,我們也算是共患難了吧?”她一邊烤手,一邊隨意問道。
“猗蘭?”
“……”
“什麼嘛,這麼快就睡死了。”
巫月雅睡不著,一點睡意都沒有,這麼冷誰能呼呼入夢啊。
自己居然能這麼任性地在這裏露宿,就因為猗蘭操的一句話。
“你真是塊福壽膏,是個蛇精,我這個意誌薄弱的人,算是中了你的毒了。”巫月雅喃喃自語,一個勁地搓手。
好在風小了,沒有白天那麼猛烈,慢慢弱下來,最後竟然完全停了。
幾乎就是在風停下來的那一刻,巫月雅聽見一個輕不可聞的名字,從猗蘭操的口中迸出——
“紫芝……”
巫月雅低下頭,想聽得更清楚一點,卻瞥見他手裏滑下了什麼東西,輕飄飄地落在沙礫上。
一綹頭發?
長而柔軟,雖然失去了光澤,但整齊平順,就像剛剪下來一樣。
這肯定不是她的頭發,她的頭發最長的時候也不過過肩。
巫月雅把頭發繞好,塞回他手裏。
這麼多年,第一次聽猗蘭操提到自己以外的女性。自己是不是跟她挺像的,才讓他這麼情有獨鍾?
一夜無眠,巫月雅看看手機,差不多要天亮了,急忙推推猗蘭操,“快日出了,起來看啊。”
“已經醒了啦。”猗蘭操還是閉著眼睛。
戈壁中的日出沒有山間或是海上那麼絢麗,它平靜地不露痕跡地移動著,日出是再平凡不過的一件事情,可是巫月雅卻感覺到了強烈的傷感。
“猗蘭。”
“嗯……”聽猗蘭操的聲音,還帶著濃濃的睡意呢。
“紫芝是誰?”
猗蘭操調整方向看向她。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的?”
巫月雅眨眨眼,“你做夢的時候說的咯。”
“哦。”猗蘭操答應一聲,回過頭去。
巫月雅等了一會,沒有動靜,又問:“是誰啊?”
“是南齊皇帝蕭寶融的妃子。”
“哈?”巫月雅詫異地瞪大了眼,她以為怎麼也得是他的姐姐或者青梅竹馬什麼的,居然是作古千年的曆史人物?“就是你說的那個故事裏的女主人公?”
“嗯。”
“你……可……真夠……”巫月雅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形容猗蘭操,“那,你身上那束頭發呢?也是她的?”
“嗯。”
用情人般的語氣呼喚著一年五百多年前的古人,還珍藏著她的東西,巫月雅覺得隻有兩種可能,第一是猗蘭操有精神病,第二是,他真的跟桓紫芝有關係。但是這兩種可能,她都不想相信。
“也許她真的是你前世的戀人吧。”許久,巫月雅幽幽地說,“有時候,我也有一些很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想,那大概是輪回時帶在身上的一些碎片,沒有丟掉它們,我感到很慶幸。”
“不覺我奇怪?”猗蘭操挑眉問。
“是很怪,但是,與其說是奇怪,不如說是特別。”巫月雅坦率地笑著,“你本來就是個特別的人,有很多不尋常的地方,如果我連這個都不能接受,都拒絕的話,我怎麼可能交你這個朋友,還交這麼多年?”
猗蘭操笑笑地看著她。
在經曆了戰火紛飛,顛沛流離後,沒想到,還有這種平淡而溫暖的一世。他想,他以後都不會忘掉這種生活,除了桓紫芝外,還有一個巫月雅值得記住。
巫月雅笑完了,又問了一個問題:“那,我是不是會讓你聯想到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