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樓上佳人(1 / 3)

胤禎在函穀城裏收到李以鼎受到行刺的消息是在第二天的淩晨,他趕到巴圖林旗已是傍晚時分。四爺隨他一同回到巴圖林旗,因為來報的人隻說到李以鼎被刺,四爺倒沒有多問。聽說是賊盜富鄂紮的人,四爺對胤禎說:“放縱下去也不是法子,找個借口一窩端了,若是人手不夠,我再從京裏調些人過來。”

胤禎心裏早恨得咬牙切齒了,又著急,因為並不知道婉兮的情況。可是當著四爺的麵前,他生怕露出破綻來讓四爺看出端倪,隻得裝作鎮定自若。李以鼎傷了點皮外傷,昨天晚上就把婉兮帶到別院,因為這裏夠安全。

胤禎的馬才停在別院外,李以鼎的人就來報,要迎胤禎進去。胤禎微微一頓,他心裏越著急動作倒慢下來。四爺順勢問:“他傷得怎麼樣?”

下人說:“並無大礙。”四爺原想過去看他的,可博爾濟吉持派了人來迎十五公主,這會兒子人已經到了城外十三裏處。等到四爺安頓到博爾濟吉持的人,已是月到中天。

他累了一整天,這會兒子方有空閑坐下來喝杯熱茶,術爾齊進來問他要不要宵夜。四爺倒想起一件事來,問:“側福晉好些了沒有?”

術爾齊說:“還燒著呢,大夫說這傷寒隻怕好起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四爺起身到廂房去看年碧君,她早已睡下來,帳幔也放了下來,屋子裏燒著暖炕,照著一盞小角燈,遮天蔽日一般的昏沉。

四爺沒有進去,隻在外麵看了一眼。小丫頭在外間的圓桌上也睡著了。

四爺也沒有坐,又匆匆出來了。這晚月色融融,外麵吹著雪風,卻是冷森森的。牆角邊的梅花這夜裏卻開了花蕾,烏漆漆的枝幹上開出些粉白色的小苞,一簇一簇的。四爺停下來看了一會,夜裏寂靜得厲害,心裏也是。院中小徑上半化未化的積雪,踩出一道濕濕的足跡。呼吸在空氣裏卷成一團白霧,四爺搓了搓手,突然停了下來。

仿佛是眼花,一刹那裏,在那道路黑暗的盡頭看到日夜想念的某個人。四爺突然停了下來,再一眼,才發現是自己眼花。四爺搓了搓手,卻是一個聲音也沒有發出來。那將化為化的積雪,透過靴底傳來陣陣寒意,他倒是心如死水,早結成了冰。

冷風在庭中吹過,白色的細小雪風在空中一轉,吹到梅花上。午夜時分,下起了細雪。

婉兮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又是夜裏,不能很好的辨別方向。要不是因為胤禎,她這會兒子也不會在這裏吹雪風。

剛才李以鼎來夜巡時,她見他左臂上的傷口沾了水,原是因她而受傷的,倒讓她有點過意不去。婉兮問:“怎麼弄的?”李以鼎說:“博爾濟吉持的人來了,剛才吃了一回酒,不小心給蘸上的吧。”她讓他坐了下來,為他新換了藥。那知胤禎突然來了,他進門倒愣了片刻,未過去的酒氣在胃裏翻滾,火燒一樣的。奇怪得很,火了起來,他倒發起脾氣責難婉兮,問她富鄂紮怎麼找上她。

其實那天晚上婉兮還以為來人是找李以鼎的,青柯隸是誰,她倒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她後來細細一想,突然憶起那個偷走她青玉璧的少年,那個小女孩叫他什麼來著:“青柯隸哥哥。”仿佛是這個發音,因為她口齒不甚輕楚,她原以為他的名字是五個字。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什麼秘密。倘若胤禎好好地問她,她是會說的。這人的性格還真是變幻無常,比起那天晚上的溫柔,仿佛天壤之別。看他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她倒不說了,找個借口出來。

她一關門,聽到裏麵低低的對話。她聽到李以鼎含著笑說:“這是怎麼啦,這份歪醋也吃。”

胤禎淡淡回了一句:“你好好養你的傷吧,跑到這裏來做什麼。”

李以鼎嘻嘻一笑,分外想戲弄他,便說:“我是看在你的麵上才出手救她的,看你這會兒子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她可不是你什麼人。”

胤禎說:“你管我!”

李以鼎笑著說:“我是不想管你,可是按這樣發展下去,十四爺,不是我說你,你的路還有得走。”

胤禎問:“你是說,她不會接受我?”

李以鼎說:“我看她對你倒坦蕩得很,並不想有私情的樣子。”

胤禎沉默了半晌,方說:“我怎麼對她,那是我的事情,和她沒有什麼關係。”

雖然隔著牆,婉兮還是聽得心裏一驚,莫名其妙,一顆心跳得怦然有聲。她不敢再聽下去了,索性到園子裏轉一轉。天空下起了雪珠子。也不知胤禎走了沒有,她這會倒有些做賊心虛,不敢回去了。婉兮嘟噥了一聲,和氣暖著手。

突聽得小院裏傳來女子的說話聲,斷斷續續地說:“秋霜,秋霜,水……”看樣子是在叫丫鬟倒水,那丫鬟大約睡死了,並沒有聽到。婉兮轉身想回去了,聲音還是斷斷續續的:“秋霜,秋霜……”隻是後來越發低了下去。

婉兮輕輕推開那扇門,屋子裏昏蒙蒙的,暖氣迎麵就撲了出來。外間的圓桌上爬睡著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聲音是從裏間傳來的,婉兮倒了一杯水走進去。

她聽到帳幔後麵的咳嗽聲,想是病了。原以為是慘淡的病態模樣,婉兮撩起帳幔略略一瞧,倒是個絕色的女子,隻是有些憔悴。她扶了她起來,女子低著頭,飲了一口水。因發現那執杯的手與從前並不一樣,她抬頭看了婉兮一眼。隻得這一眼,她突然瘋了一般,將她手腕緊緊抓住。

婉兮吃了一驚,卻聽她說:“是你,是你。你做鬼都不肯放過我們。”不過短短一句話,那女子的眼睛一紅,淚水滴了出來。婉兮不知所措,心裏想道,莫非她是瘋病,才這樣胡言亂語。這樣一想,她倒有些害怕,想掙脫開她站起來。女子抓得緊,繼續絮叨叨地念著:“我早知道你會回來的,你回來了正好……”因為病著,她的聲音有點含糊不清,她聽不清楚了。外間那個丫鬟驚醒了,跑進來攙扶她,嘴裏說道:“側福晉,這是怎麼啦,快趟好,燒得這麼厲害又說胡話了。”

她抓著她的手,卻是不肯放鬆。婉兮聽她說:“……那些都是假的、假的,是你的緣故,這一輩子都是因為你的緣故……我以為他是叫著我名字,我一直以為那時他叫著我的名字……哈……假的……假的……”她淚落得厲害,卻又哈哈地笑了起來。

門外吹來一陣冷風,胤禎快步走了進來。他縱身擋在她與她之前,方解了她的困。

她的手在她的手上勒出些紅痕,秋霜扶著她重新躺回床上,她倒是昏昏沉沉的,意識不清楚。婉兮看了她一眼,她還在哭,人倒是安靜下來,卻還是讓人揪心地抽泣著。婉兮轉頭問胤禎說:“她怎麼啦?”

胤禎心裏也是一片亂麻,將她推了出來,不知道怎麼和她解釋,問道:“你怎麼到這裏來了,你剛才有沒有見到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