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行了一百米不得不停了下來,那迷霧深處,竟然是懸崖絕壁,霧氣從穀底升起來,深不見底。她方要轉身,突覺得耳邊風涼,卻見一片薄薄的銀狀物體擱在肩頭,她吃了一驚,回頭見三個男子站在雪地裏,而她身後站著一個麵生虯鬚的陌生男子,擱在她肩頭的薄片,是他拿在手中的銀刀。
她這樣一轉頭,那男子也吃了一驚,因見她穿著毛皮絨衣,原以為是塞外女子,那知長相俏皮可人,卻是承自於江南氣質的婉約。
男子說:“你不知道這裏什麼地方麼?”
婉兮說:“富鄂紮?”
身後那三個男子倒吃吃笑道:“頭領,她是來找你的,南方女子果然纖細,長得水靈靈的。”尤其是那雙眼睛,如雪蓮花中盛放的花蕊。
婉兮微微一皺眉,富鄂紮厲聲止住三個男子的笑聲,他的刀鋒向上一偏,婉兮不由得抬起了頭。那眼神猶如舊時他追逐雪山麋鹿時,看到的那些精靈敵意般的神情,他縱情殺戮,可此時卻讓他生了憐惜,他問道:“說,你來這裏做什麼?”
婉兮說:“我隻是想見一見青柯隸。”
他馬上生了警惕之心,問道:“你找他做什麼?”婉兮說:“他在巴圖林旗偷走了我的青玉璧,我想知道它現在在哪裏?”富鄂紮顯然不相信了,就為了一塊玉璧,到這深山之地?
腳下的地麵突然顫抖了一下,四下裏青鬆林裏寒鳥飛起,撲翼與驚叫聲響砌整個山林上空。那三個男子其中一人上前說:“頭領,有人來了,是似不少。”
富鄂紮眼疾手快,換了一個姿勢將銀刀橫抹在婉兮頸脖處,問道:“你帶來的人?”
婉兮說:“不是。”她不害怕,也沒有恐懼。
那三個男子麵麵相覷,說:“莫非是朝廷的人?”
富鄂當下決定說:“走,先回山上去。”
青鬆林裏傳來陣陣馬蹄聲,卻是越逼越近。富鄂紮說:“不好,今天雪小,他們一定是沿著剛才的腳印找來的。”果然,青鬆林裏人影晃動,竟然有百來號人的模樣,為首的那個男子想是看到了他們,慢慢緩了下來,他一抬手,整個騎隊都停了下來。他催馬揚鞭,獨自上前來。
他身著鎧甲,又站得遠,婉兮一時並沒有認出他來。富鄂紮倒是先認出了他,叫了一聲:“十四阿哥啊。”
婉兮定了定神,看到胤禎凜冽目光掃了過來,卻是沒有一絲溫度。他這裏目光一轉,富鄂紮看在心裏,手上的刀口不由得向婉兮逼近了幾分。
富鄂紮低聲對婉兮說:“果然是由你引來的。”
同來的騎兵訓練有素,在崖壁上將富鄂紮一行人圍住,取箭引弓已排開陣式。
胤禎這才緩緩說:“我本來不想到西山林來的,把人交給我,今天就算完了。”富鄂紮不動聲色,胤禎卻顯得有點沉不住氣,說:“她是我的家奴,違背盟約而私逃。”他說得有些咬牙切齒,因正在氣頭上。
富鄂紮說:“一個家奴何勞十四阿哥親自追逐至此?”他倒是不信的。
胤禎冷冷一笑,他手一抬,眾騎兵將弓引到圓滿。
胤禎說:“竟然你不信,反正她也要死,不如你們陪葬。”他策馬向後微微一退,說:“我數到三,一。”胤禎轉身策馬,卻是不再理他們。
婉兮不由得心中一緊,他該不會是真的惱了她,可是也不至於要她性命吧。
婉兮情急之下叫了一聲:“胤禎。”
他在馬上微微一頓,並沒有回頭:“二。”
富鄂紮卻笑了,低聲對婉兮說:“他舍不得殺你呢,和我玩這一套,他還不夠爐火純青。”時間如沙漏流過,胤禎說:“三。”那“放箭”兩字卻遲遲開不了口。有個騎兵引弓如月,他手中一顫,箭離弦而去。富鄂紮沒有料到他會真放箭,他一閃身,拉住婉兮向身前一擋。胤禎也萬萬沒有想到,他從馬上躍起,淩空一探,落在婉兮三步之前,將那箭頭打落。胤禎垂下手,血順著中指而滴落。
富鄂紮哈哈笑了起來,胤禎對富鄂紮說:“你想怎麼樣?”富鄂紮原本心裏也沒有底,可是這下,他知道眼前這個女子定然非常重要。富鄂紮挾持著婉兮向後一退,婉兮見身後是萬丈深淵,嚶寧一聲。
胤禎心中抽搐,不由得向空中伸出手去。富鄂紮見狀有恃無恐,更加放肆,說:“函穀城的章大人抓走了我的兄弟……”他還沒有說完,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放,放,都放了。”胤禎回頭見是李以鼎趕來了,他出來得急,當時並不見他。
李以鼎走到胤禎身後,對富鄂紮說:“自然都放了,隻要你放她平安。”
富鄂紮說:“那先讓我平安留開此地,再等我見到他們,我自然會放了她。”
胤禎說:“我憑什麼相信你?”他與李以鼎相視一望,多年默契,竟然同時出手向富鄂紮左右分別襲去。富鄂紮左手扣在婉兮肩上,右手拿著刀,見情況不妙,右手用力想要自婉兮肩頭削下去。胤禎伸手將刀鋒一轉,化險為夷。富鄂紮左手向婉兮拍去,她受力不過,向後微退,那知崖上冰雪濕滑,她竟不能穩住身子。胤禎大驚失色,伸手去位她。富鄂紮掃腿向他下身拌去,胤禎不避,隻覺得腿上一陣巨痛。
眼看著手指觸到婉兮的手,那千鈞一發之際,婉兮卻退開。胤禎微微一愣,縱身跳入絕壁,伸手圈住她腰。
濃白色的霧氣氤氳在四周,身體在不斷地墜下去,她看著他的眼睛,仿佛這世上隻有這個人,這一雙眼。她之所以沒有位住他伸來的手,是因為不想讓他也跌落下來。她眼中很多疑問,仿佛在問為什麼。他緊緊摟住她,卻是無聲無語。風沙吹到她的眼裏,眼裏有點幹澀的酸痛。
她絕不能讓他死,絕不。
她從來沒有一刻像有著現在這樣的希冀,希冀著青玉璧還在身邊,帶她穿越時間,縱橫空間。她想擁有青玉璧的想法是如此強烈,胤禎的胸前突然透出一道幽綠的光芒……
絕壁之下是一道狹長的穀底,落花流水,山石飛瀑。他早已昏睡過去,他腿上的傷受得不輕,婉兮稍做了包紮,靜靜坐在他的麵前,大約是因為他在她麵前總是笑著的模樣,她一直以為他的長相也應當是糅合的。他的眉毛深深插入鬢角裏去,他不笑的時候,其實是氣勢洶洶的模樣。婉兮低聲對他說:“李以鼎一定派人到處到你,我送你回函穀城,然後……我再回去。”
她握住青玉璧的一個小角,在手中蕩來蕩去,她喃喃自語說:“我欠你一個人情,無論如何,我一定會還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