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春風十裏柔情(3 / 3)

善祿一一記下,又問道:“還有關於梁姑娘的事情。”

“那就是十四爺自己的事情了,”李以鼎微微一笑:“對了,他還在氣頭上?”

善祿說:“十四爺讓你明日檢點軍隊,再到他那裏去。”

李以鼎說:“看來是消氣了,我說嘛,他早晚會謝我,如今這樣不正好,如了他的意。”

善祿說:“不過這事真有點過了。”

李以鼎不以為然,說:“那讓他生氣的事情還在後麵呢。”

魏委婁驚道:“怎麼?”

李以鼎曾經暗地裏找過婉兮,他對她說這樣一番話——一個男人得到一個女人以後,原有的熱情自然都會減半。男人喜歡獵取與追逐,到手的獵物,還有什麼意思。我知道你聽了這番話之後,心裏在打退堂鼓了,可是事情並非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如果你想知道事實的真相,今夜之後,讓十四爺帶你回京城,一切答案都在那裏。

京城裏有一個什麼樣的秘密在等著她?

婉兮伸手打起馬車簾子,看到胤禎在前麵騎著馬的背影,他的身旁那個和她一樣愛穿白衣的男子是李以鼎,她尚記得他那晚說話的表情——你應當去,也許事實的真相超過你的想象。如今十四爺對你那麼特別,是另有原因的。

婉兮還沒有入城,駐軍在京城外三十裏處停下,她已感到不同,李以鼎挑撿隨從入京城。

這一段路胤禎不騎馬,而與婉兮坐馬車。眼見著市井越來越茂密,他仿佛有點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神情,婉兮靜靜地坐在一旁,卻也沒有問。等到他失去耐心,叫了她一聲:“婉兮。”她轉過頭,卻聽到馬車外善祿說:“停。”急急的人聲過來,是東城門下八旗軍,隔著簾子給胤禎請了安。

胤禎在車內說:“免禮。”卻是凜然的模樣,與他平素在她麵前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裏。胤禎正色低聲說:“你還記得當日離開函穀城時與我的約定麼?”

他當日說,如果要帶她回京,他要娶她做他的福晉。她自然不同意,他卻說,他隻有這麼一個條件。

如今京城已到。

胤禎先從馬車上下來,東城門已經封鎖街道,沿街都是皇家的禁軍,那長街一眼望去,盡頭卻是皇上的黃色儀仗。胤禎略微躊躇,他將馬車簾子撩起,婉兮從馬車裏探出頭來,奉命出迎的官史便倒吸了一口氣。

四周的人都跪了下來,道十四阿哥吉祥。這馬車太高,胤禎抱了婉兮下來。那個官史說完之後,又大膽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婉兮,她也瞧回去,他忙低下頭。

婉兮倒有些不解,胤禎拉著她向前走。皇上並沒有親自出迎,隻命了梁九功來宣旨。梁九功遠遠看得胤禎下了馬車,那馬車上飄下一抹微雲,他便與旁邊官員談笑風生,說十四爺去了一趟塞外,越發的風流倜儻了。他是打心眼裏替皇上高興,以為事隔多年,翠翹曾在他心裏打下的結已經解開了。

那知,這二人越走越近,梁九功六魂去了一大半,直到胤禎在他麵前站了一會,他還沒有緩過神來宣聖旨。

這個女子,簡直和翠翹長得一模一樣,仿佛死而複生。

每個人的神態都很異樣,婉兮看在心底,與胤禎相視一望。他握著她的手心裏冒起汗來,卻是微微一用力,低聲對她說:“我要去皇阿瑪宮裏,你去南三所等我。”像不放心似的,又叮囑她說:“你別亂跑,也別與旁人講話。”

婉兮與胤禎不能再同行,胤禎騎馬從午門入皇城,梁九功引她上了宮轎,卻是從東華門進去的。入了禁宮,隨行的人也就慢慢少去了,也越行越慢了,紅牆裏有一種莊重,饒是那抬轎的人再是莽夫,也滋生出一種從容。

胤禎離宮之時,還不是貝勒,他沒有自己的府邸。梁九功說,皇子還沒有成年時都是住在南三所的。他突然問道:“姑娘貴姓?”

婉兮說:“梁。”

梁九功眉頭一挑,仿佛不可置信,又問:“姑娘是正白旗的人?”他那樣問話,微微彎著腰並不看她,卻仿佛刺探一般。

待得知她不是正白旗之後,臉上既有失望又有些吃驚,梁九功又問:“祖上是何處?”這樣毫無掩飾地追問她的由來,婉兮倒有點不高興了,梁九功打著哈哈說:“奴才問個清楚,原是想回頭叫禦膳房裏送些個姑娘家鄉點心過來。”他作揖退出去了。

梁九功領了宮女進來打掃,那些宮人和太監低著頭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庭院裏,對麵房間裏的人窗門大開,婉兮聽到公公差遣下人的尖細聲音。這日陽光甚好,婉兮坐在紅木廊的欄杆上,對麵的綠琉璃瓦歇山頂偶爾折射一點點的光,她眼裏一花。穿過木窗,卻看到一幅仕女圖。

婉兮進那個房間的時候,公公正叫人把那畫收起來,婢女一卷,煙塵四起。手指劃過剛擺上去的一塵不染的青花瓷,婉兮問:“為什麼這些家具全部都要換?”

小公公低頭回說:“十四爺交待全要換新的,字畫也要全部收起來。”因為這口信下得太倉促,以至於臨時有點手忙腳亂。

院裏十四爺隨身帶的物品也搬了進來,院子裏鬧哄哄的,下人的動作很利索,八寶格上放好他從塞外帶回來的物品,新的八寶格配上突兀地放著幾本書,有一本是《唐詩選》,婉兮抽了出來,正待翻看,卻聽到院子裏突地安靜下來,齊刷刷地喊著:“德妃娘娘吉祥。”

婉兮倚著窗看出去,那個叫德妃的女子踉蹌地後退了半步,一時裏所有的禮節都忘了,過了半晌,德妃身邊的丫頭方沁上前說:“姑娘還不過來見娘娘。”梁九功這才回過神來,三兩步跑過去領著婉兮出來。婉兮不懂得禮法,隻行了側身之禮,卻是無聲無息地。

德妃方問:“是十四爺領你回宮的?”

婉兮不喜歡她的語氣,仿佛高人一等似的,她不回答,旁邊梁九功替她答了。

德妃看了好好一會,幽幽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梁九功給她打了打眼色,婉兮說:“梁婉兮。”

德妃說:“名字倒是不錯,哪一旗的?”她這樣一問婉兮的眉頭又皺起來,這幾句話竟與剛才梁九功問她話如出一轍。

婉兮說:“我是漢人。”

德妃一怔,方才焦慮的神情突又緩和下來,語氣也緩和下來。

梁九功命人奉茶上來,德妃說:“免了。我聽說胤禎帶了個女子回來,就是過來瞧一瞧,如今……”

她頓了一頓,仿佛婉兮不值一提,“隨他去了。”這句輕微,自言自語似的,又對婉兮說:“你好生伺候著十四爺。”

這句倒讓婉兮心裏笑了許久,晚間胤禎回南三所來,他已聞額娘來見過婉兮,忙問她都說了些什麼,婉兮便學著她的語氣說:“好生伺候著十四爺。”她在燭火下疊衣,是挖苦他的語氣,他也並不生氣,和她一起笑。

她微微一頓,問道:“胤禎,你以前有喜歡的人麼?”他有些不滿:“誰在你麵前亂嚼舌根?”她笑著說:“保公公啊。”

保定?胤禎麵上有一抹僵硬之色,卻是沒有否認了,婉兮心裏突地一沉,竟是無限地失望,可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失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