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一直等著蒙哈塔的消息,可是左等右等總是沒有信,婉兮見那日蘇暗暗著急,便想再去刑部再找找蒙哈塔。那日蘇說,福晉還是別去了。婉兮問為什麼。那日蘇說,馬車到刑部興許是太招搖了,十四爺問過他話了。婉兮心裏一驚,胤禎卻沒有問過她。婉兮“哦”了一聲。
這日蒙哈塔倒是來了,送了四爺的書信上門。四爺說要見她。
婉兮與四爺見過幾次,但時間都很短,對他沒有什麼太深刻的影響。他對她說過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也許是初初將她當作翠翹的緣故。平日裏胤禎總要到宮裏去,婉兮便隨意與四爺約了一個午後。
哪知這日到午時,婉兮正要出門,胤禎卻回來了。
他褪了朝服,換了便衣,問婉兮:“吃飯了沒有?”
婉兮說:“還沒有呢。”
胤禎便說:“正好,九哥讓我跟她去吃飯,你陪我一塊去。”
婉兮想要推辭,說:“你們都談公事,我不去。”婉兮咳嗽了一聲。
胤禎說:“藥吃了沒?”婉兮的身子一直時好時壞,為這件事胤禎對太醫院頗有微辭,認為是太醫們無能,總是不知病症所在。
婉兮後來拗不過他,隻得隨他出去。她給那日蘇遞了一個眼神,那日蘇明白,到四爺府裏傳話,說改日再過來。
原以為是正經地談公事,哪知這頓飯是喝花酒的,婉兮和胤禎到的時候,已坐了好幾位阿哥。九阿哥也帶了一個女子過來,不是九福晉,是個煙花地的女子,唱曲的。婉兮見幾位阿哥輕車熟路,知道是這裏的常客。酒意正足的時候,九阿哥帶來的那個女子,調了琵琶弦唱了幾段曲子。
桌上都是大魚大肉,婉兮食不下咽,胃裏有點想吐。九阿哥嘻嘻一笑,對胤禎說:“弟妹有喜了?”婉兮驚了一驚,回頭正對上胤禎一樣驚詫的眸光,倘若她發現那眸光裏有一絲期待,她就不會這樣說的。
婉兮說:“不可能。”絕對的語氣。她怎麼可能會有他的子嗣呢,她誤入了時光的逆流,改變了他與她的命運,這樣的她怎麼會在時光裏再留下什麼濃墨重彩。
胤禎讓廚房做了些輕淡的粥過來,然後,慢慢說到宮裏的事上去。
九阿哥說:“太子不是去西陵了麼,初一的時候小祭,聽說他沒有去隆恩殿裏,隻派了個四品文官去。”
八阿哥說:“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皇上命他去修葺陵寢。如今小祭,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代表著皇上,這種事,傳到皇上耳朵裏隻怕又是要怒的。有人誤傳了吧。”
有個官員說:“八爺,下官也聽說這件事情了,未必是空穴來風啊。”
九阿哥說:“八哥,這事傳到皇上那裏去,隻怕沒他什麼好果子吃。”
八阿哥見胤禎一直沒有說話,問:“十四,你說呢?”
胤禎說:“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皇上知道也就發一頓脾氣,沒什麼意思。”胤禎原本是不想參合的,可他這樣一說,倒提醒了八阿哥,八阿哥心想,他說得有道理,還不如為太子遮掩一時,由得他越錯越多,到時候數罪並列,任他無力回天。
婉兮喝了幾口粥,胃裏還是極不舒服。胤禎想起昨兒夜裏,她非要吃擱了冰的冰糖梨,隻怕是傷了胃。胤禎要送她回去,九阿哥恥笑他說:“老十四,你別介,難得兄弟幾個會在一起,你這樣不開麵?”
婉兮說:“沒事,我自己回去。”
胤禎說:“那我等會早點回去。”
九阿哥又笑道:“十四弟妹,今兒我留十四過夜了,甭等。”
胤禎說:“九哥。”
屋內燈火通明,卻不想出來時已是夜幕時分,這晚降了溫,風呼呼地掛著,天光昏暗。白晝裏悶了一天,仿佛要下雨的樣子。煙花樓二樓上紅透的光印染黑暗的天色,有幾個妖嬈女子倚欄而立。
胤禎讓那日蘇送福晉回府,婉兮上了馬車,胤禎突然說:“你怎麼不問我今晚會不會回去?”婉兮微微一愣,招手讓他靠近點,胤禎才近得一步,婉兮一手捧起他的側臉,偏頭在他的腮間印了一下唇。她說:“你們兄弟難得在一處吃酒,玩得開心點。”
她這樣一說,胤禎就有點失落了。
馬車轉過街角,婉兮問那日蘇:“四爺府裏去了嗎?”
那日蘇說:“十四爺讓我在樓下候著,一刻也沒有離開。”婉兮暗暗叫了一聲糟糕,再看天色著實不早了。四爺約她見麵的地方在城西平郡王府後麵的一個小胡同裏,婉兮心想約的是午時,如今都已經過了傍晚,四爺想必知道她有事給耽擱了。
婉兮心裏還擔心,原本是她有事求他,如今自己零時失約,不知道四爺怎麼惱她。可如今天色已晚,也不宜再去了。
那日蘇輛車回到十四府裏,風吹得更大了些,在地上打著風卷,將落地的樹葉卷在一處。
那日蘇扶了婉兮下車,突看到角門裏出來一個人,那日蘇心裏一驚,忙要叫人。眼見著那人卻是認得的,是四爺身邊的侍衛,叫術爾齊。術爾齊見馬車裏並無旁人,這才上前來說:“四爺讓我接姑娘過去。”那日蘇心裏嘀咕,因為婉兮已經是十四爺的福晉了,旁人總是十四福晉、十四福晉地叫她,如今聽到姑娘兩個字,怎麼也不順耳。
婉兮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術爾齊簡短地說:“午時。”是四爺譴他來接她的。午時?!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了。他來的候,正看到婉兮上了十四爺的馬車。
婉兮問:“你一直在這裏等?”
術爾齊說:“是。”
婉兮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該罵他還是讚他,忠心還是傻?都過了好幾個時辰了,就算他一直在這裏等,四爺說不定早就走了。
術爾齊說:“姑娘跟我去見一見四爺吧。”術爾齊明白四爺等這一日,等了良久,倘若他不能接她去見四爺,他該多麼失望。
婉兮說:“今日已晚,你回去轉告四爺,明日午時,我一定赴約。”失約還可再約。術爾齊低頭一抹苦笑,她以為四爺每個人都要等的嗎?
術爾齊說:“姑娘現在跟我去吧。”那日蘇心裏很感謝婉兮出手幫他,可今日的確太晚了,他雖心急,也不免說:“大人,今日太晚了。”
術爾齊說:“姑娘,我聽四爺說那案子刑部已定罪交大理寺,因是大罪又誅連九族,如今京裏沒有一個官員敢暗中為你擔保。”
那日蘇與父親在來十四貝勒府以前,也是一直在官宦人家裏做奴才的。他一直深諳官場之道,官官相護,以為呼和老秀才的事情一定可有一個變通的方法,如今聽術爾齊這樣一說,慌了手腳,忙問:“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術爾齊說:“我說得再清楚不過了,放眼京城,隻有四爺可以為姑娘做這件事。四爺說,老秀才是救不了,但是要救他的家卷也不是沒有法子,法子隻有一個。”
婉兮想了想說:“那日蘇,你跟我走一趟。”
術爾齊帶著婉兮沿著西城牆走了一段,順城街右轉,過了馴象所,繞過平郡王府,遠遠看到深巷裏有一戶人家在黑夜裏亮著紅燈。也是銅球嵌朱門,是戶大家。婉兮所知四爺的府邸在城東北角上,不應是這裏。術爾齊輕車熟路,仿佛來了許多次。
角門邊守夜的門子見術爾齊進來,開了正門讓一行人進府裏。婉兮一跨進這高門,暗夜裏有一種香鬱氣味。術爾齊讓那日蘇止步,自己帶了婉兮進了幾進院落,雖是夜裏,這院子裏卻亮堂堂的。道路兩旁都種了許多不知名的樹,正開得花團錦簇的,泛白的一片。白得那樣純淨,吸著夜裏所有的光線,越發的明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