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3 / 3)

雪白的衣袖沾上斑斑血跡,李李翔原本心慌意亂的移開目光,但在聽到朱利安的話後又回瞪向他,連疼都懷念,不是變態是什麼。

“李……李翔。”還是叫不慣這個名字,“如果你討厭束縛,那麼我和你綁在一起,試試被束縛住是什麼滋味。

“真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啊。”朱利安以為他心口也加了“真理之鎖”便可威脅她了嗎,李李翔手撫著額,頭痛欲裂:“如果我留下來也是我自己怕死,絕不會因為你的緣故。”

“隻是這樣便好,隻要留下來,不論因為什麼我都接受。”朱利安手遮住麵容低語著。

李李翔心中突然升起了空洞又悲愴的感受,為什麼會這個樣子,明明不知不覺受傷害的是她,他憑什麼作出一付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累了,想休息了,請你們都出去吧。”聲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疲累,被囚入宮中的每天都會經曆驚嚇、驚異、驚悸的事情,不過才短短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卻恍若隔年。

沒有多久,屋內便響起的衣料輕響,而後腳步聲漸漸遠離,低嘲一笑,李李翔放下撫額的手,睜開眼睛,眼角卻瞥見一抹裙擺,吃了一驚。

抬眼看向漢蓮娜,李李翔臉色發白地問:“你怎麼還沒走?”

“小姐,我還要留下來收拾東西。”

漢蓮娜蹲下身收拾茶杯的碎片、砸得變形的書、及不知飛到哪裏的光片,地毯有茶漬和血跡,清理起來不會很輕鬆。

李李翔也蹲下來幫忙,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其實一直都很能控製自己的脾氣的,嚇到你了吧。”

漢蓮娜沉默不語,她當然嚇到了。沒想到竟有人敢打陛下,被打的人反而一點也不在意。

“我啊,一直夢想著一生能徜徉在星海中,猶如骨頭中空的生物般,並不屬於陸地,隻能在宇宙中遨遊。”李李翔不知道為什麼要和漢蓮娜說這些話,也許隻是因為無聊才亂起一個話題吧,“原本夢想很容易便實現,原本很容易,卻因為身體變得太差……視力不行,臂力太弱,連在飛船上打雜都沒辦法。一直一直想著,如果在夢想實現之前沒遇到他便好了,一直一直一直想著也許我以前經曆的全是噩夢,隻要眼一睜,夢便醒了,所處的世界是沒有朱利安少爺的世界……”

“陛下對你不好嗎?”明眼人都看得出李李翔對陛下有多重要,她這樣說陛下太可憐了。

“好?這種隨意在別人身體內加上鎖鏈的事情我並不是第一次遇到。”

第一次知道手腕上的鐲子有什麼作用時,她幾乎感到腳下的土地裂開,墜向無底深淵的恐懼悸怕感。而這第二次,她隻覺氣憤而已,莫非連這種事情都容易習慣嗎?

“你不明白嗎?人最大的危險是專權、偏執、狂熱以及愚蠢,因稀奇便獨占、因偏執而毀壞、因狂熱而追逐、因愚蠢而隻認為自己正確,這幾點朱利安少爺都占全。你能明白嗎?不能以自己的意誌在世上生存是多麼痛苦的事情。”

“……不,我不明白。受陛下恩寵是極為榮耀的事情啊,你應該感到極為榮幸才對。”

是誰說過,對事件本身的發生更令人震撼的永遠是人們對發生事件的看法,李李翔幾乎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來表示聽到漢蓮娜這句話的感想。

“也可以這樣認為嗎?”李李翔虛幻一般地笑著,“但我並沒有回應這種恩寵的義務哩。”

吃晚飯的時候沒見到李李翔,等工作結束後回寢室時,隔壁的房間裏沒有開燈,漆黑一片。小心地推開門,屋內靜悄悄的,沒有人類的氣息。

她到哪裏去了呢?

漢蓮娜應該在她身邊,所以不用擔心,而且還有“真理之鎖”鎖住,她不會再逃走,如果緊追不舍的話,一定又被她所厭惡呢。

慢慢地踱回自己屋內,朱利安呆呆地坐在床沿,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隔壁有走動的聲響,李李翔回來了啊。彎下腰才把靴子脫掉,又突然聽到腳步聲向門外走去,覺得有些不對地,他連忙抓住靴子又往腳上套,一跳一跳地跑出房間,卻看到長走廊底端,漢蓮娜抱著一床白色的羽被正要下樓梯。

“漢蓮娜。”朱利安不覺高叫道,“你去哪裏?”

“陛,陛下。”漢蓮娜沒想到這麼晚陛下還沒有睡,她連忙行禮,有些結巴地說道:“我送、送被去,因、因為夜有些涼。”

宮內經常行走的路兩旁每五米遠就埋有感應的圓燈,隨著走動,地麵上的燈一顆一顆在身後延展著,在黑暗中猶如銀河一般幽幽發亮。

“小姐下午的時候是與安達子爵在一起擺弄花草,吃過晚飯後,小姐又跑進書房,看書一直看到現在,然後她說今夜就留在書房睡。我見書房內床小被薄,便又回來拿了一床被。”

說真的,侍候李李翔小姐,除了每日跟她亂跑外,實在是一件極為輕鬆的事情,小姐即不會刻意刁難、也不會有諸多要求,絕大部分小姐在做事時,根本都忘了她在身邊,她要做的,隻是不要出聲打擾便行了。

走近書房時,漢蓮娜的腳步不自覺地放輕,四麵牆壁全擺滿書架的書房內散發著一種幽清書香,紅木書桌上一片淩亂,但是並沒有人,漢蓮娜悄悄推開書房內的小門,抱著被子走了進去。

書房休息間裏燈火明亮,單人床上和衣蜷著一個人影,朱利安輕輕地走過去,不覺失笑。

李李翔微張著唇酣睡著,還有著輕微的呼嚕聲,她頭邊擺滿了圖書,身子邊壓著一疊紙,手中還握著筆,竟是寫著寫著睡著了。

不過身子被硌得很難受吧,李李翔眉頭皺得緊緊的。朱利安輕輕地抱起她,在這裏睡得不舒服,還是回寢宮去睡呢。

貼到李李翔身上的紙飛旋著落在地板上,引起他注意的是上麵寫滿了灑脫的字體。

漢蓮娜機靈地忙彎身撿起地板上的紙,又從床上拿起幾張寫上字的紙給陛下看。

戰爭是國家的大事,它關係著人民的生死,國家的存亡,不可不慎重考慮……凡是興兵作戰一定要根據全局和形勢的輕重緩急來作出決定,認真分析敵我的利弊再確定作戰方法,總的目的在於保存自己、製服敵人……遠征能否確保沒有憂患?處在險地能否確保沒有危害?急行軍能否確保戰鬥力不受挫?衝入敵陣能否確保不入敵人的重圍?戰勝敵人能否確保不受大的損失?撤退而不致失地,則退;避開敵人鋒芒就可保全自己,則避;敗退可誘敵,投降有圖謀,放棄有所取,便可敗、降、棄……

“她抄這些東西做什麼?”示意漢蓮娜把寫滿字的紙在書桌上放好,朱利安抱著李李翔向外走時輕聲問道。

“小姐說在宮內太無聊了,不知道要幹什麼,幹脆寫本兵書消磨時間,所以就在書房裏找了許多資料。”

“她要寫本兵書?”紙上幾行字怎麼看怎麼都是抄選一些名將的計謀啊。

漢蓮娜點了點頭,在書房問小姐要看什麼書時,小姐就這樣回答她的。

“反正古今中外的兵書戰策好像都差不多,這也是李李翔小姐說的。她曾在塞萊渥公國作為司令官的幕僚而在前線的軍艦上呆過兩年,因為太出風頭而被掃到後方,主管後勤,靠替長官捉刀軍事論文而升官,她說長官若知道她失蹤了一定很焦急吧,最主要的是年底要通過的論文她才幫他寫了一半而已。”

“這些都是她告訴你的。”李李翔對他又憎又怕又恨,絕計不會同他說出這些話吧,但往好的方麵去想,全都是因為漢蓮娜的關係,他才知道李李翔以前的一些事情。

但比起微酸的嫉妒心來,李李翔竟也會像平常人一樣工作更令他吃驚。她留在記憶中的印象早已因時間的流逝、深刻隻想記住的而化成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李李翔小姐是個溫和又開朗的人呢。”

上一秒鍾嘟嘟喃喃地自怨自艾,下一秒鍾卻又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地重新振作起來找尋讓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也可以稱她為好了傷疤忘了痛的那種人。但是這麼隨和的小姐,對陛下卻是憎惡又討厭。

“一想到我將會變成個被朱利安少爺喂下餌食便隨之起舞的籠中鳥雀,心中便惡寒不已啊!”

極悲觀地對自己以後的生活做了個極形像的描述,李李翔一臉鬱卒。雖然有些不敬,但漢蓮娜反而認為,如果是李李翔小姐拋下微笑的餌食,隨之起舞的應是陛下才對。

不想再從別人口中聽到他所不知道的可愛,朱利安極為曖昧地“嗯”了一聲抱緊李李翔。

夜靜悄悄的,感應燈隨著腳步走近又一盞一盞亮起來。小徑兩邊修剪整齊的花木因柔和燈光的照射而有著和白日不同的幽然神秘。朱利安和李李翔兩人周身灑落細細的銀粉,猶如被無盡的星光包圍著,漫步在銀河之上。

漢蓮娜不知不覺地墊後,如珍寶一般護衛著懷中的女子的朱利安,周身沒有其他人進入的空間。

陛下也是個普通男子呢。

有些感慨地移開目光,無目的地看向別處,瞳孔中突然印落一閃而逝的紅光,根本來不及思考“那是什麼”時,巨大的爆炸聲猛然響起,大地劇烈晃動起來,草石和空氣流湧過來,漢蓮娜無法站穩地後退幾步,忙扯住身邊的矮樹穩住身子。

而整個銀月宮的感應燈因撞擊全都大亮著,一瞬間宮內亮如白晝,但同一時間,因聲浪、氣浪衝擊,玻璃燈罩砰然碎裂,黑暗重新降臨。